第二十三章 金太太熱情款待 甄家人入鄉隨俗

金太太真心實意招待大家，他們師徒全家盛情難卻就都過來了。金家屋裏好擺設，全部的日式傢具，一口精美的馬頭座鐘，一看就是個大說書的。滿牆的大美人，中間有個二尺多長的鏡框，鑲着着色的照片，是一位十七、八歲的姑娘，戲服着裝，花容月貌，跟畫裏美人一般無二。這位準是佩珠，黑姑娘心想：好風流的一個姑娘呀。

大家就坐，金太太端上一大盤二寸多長熬好的鯽魚，離老遠就聞着噴香，把魚放在桌上，金太太就打開了話匣子：“我說福堂哥，別嫌我窮式，咱們天津衛講究這個，到天津沒吃過貼餑餑熬魚，您算沒到過天津衛，老嫂子我呀，教給您怎麼熬，先把魚割乾淨，控干水，放點好青醬，點上點味之素，腌幾分鐘，把他再淋干嘍，打個雞蛋，調好了，把魚放進去打個滾，鍋里放二兩香油二兩大油，把魚炸成金黃色兒，就這熱鍋，把魚在鍋里碼齊，先拿醋烹一下，把醋味給它串透嘍，然後放上甜麵醬，蔥花、薑片、大料、料酒、醬油，急火十分鐘，慢火十分鐘，出鍋以後這魚準是骨酥肉嫩。”

慶雲有點不耐煩了說道：“師伯母，您是讓我們吃飯呢，還是老媽開嗙（評劇傳統劇目）呀”

“你個臭挨刀兒的，聽着，”她還要往下說，聽到屋外面有人問：“金太太在家嗎？”

“哎呀，你個挨刀的，你來晚了十五分鐘，費了我多少話呀！快來。”

外邊的人進來，大家一看是飯館跑堂的打扮，手拿提盒，上面有“全聚德飯莊”五個大字，大家這才明白，原來說這些話，都是為了等它。夥計說：“這是四個酒菜，四個飯菜，等喝完酒，勞您大駕您自己上飯菜吧，館子忙，我九點半來收家什，您看行嗎？”

“得嘞，你先忙去吧！”金太太說完，夥計放下一瓶白酒一瓶紅酒，然後告辭走了。

金太太一邊開酒一邊說：“來，男的喝西鳳，女的喝狀元紅，黑姑娘白姑娘站起來說：“大嬸，我們不會喝酒，”

“閨女，這可不行，來到天津衛，可不像你們趕牛欄子，在衛里得應酬，不會喝學着喝，往後有用。”金太太的嘴像機關槍似的。

福堂過來說：“老嫂子，她們不會喝，我們吃張口飯的得用嗓子，我不讓她們喝。”

“哪來的那麼多忌諱呀，一不忌百不忌，”金太太哈哈大笑接著說：“佩珠原來也不喝，後來從喝紅酒到喝白酒，一高興喝四兩，酒是好東西，這是福分，”回頭對甄福堂說：“你這個老古板，咱們喝。”

甄福堂笑着說：“老嫂子您忘啦，”

“哦，對！你在清禮（不抽煙不喝酒）”金太太又對慶雲說：“咱們娘們喝，”慶雲漲紅了臉說：“師伯母您…...”金太太知道說走板兒了，無奈地撇撇嘴：“這多沒勁呀，一個人不喝，兩個人不賭，咱們乾脆吃飯。”

大家一邊吃飯一邊說話，甄先生問：“佩林也上晚兒嗎？”金太太說：“這孩子跟他姐姐不一樣，只是上早兒，頂這晚兒還沒回來呢，凈跟我扯謊，說跟這個學買賣，跟那個學買賣（學買賣在藝人中是學藝的意思），後來才知道，他跟一個唱花玩意（一種半賣身唱曲的）的閨女小瘋子勾鹵子（招欠、亂搞男女關係），”她咳嗽了一聲：“就是他讓我不放心。福堂大哥，明兒您替我管教管教吧！沒有爹是不行啊，別看老頭子抽大煙，一瞪眼嚇得他們真尿呀。”

甄先生怕再勾起她的心思，換了個話題：“佩珠這孩子多出息呀！”

說起佩珠，金太太來了精神：“佩珠是特別神氣，我這孩子真好，聽話懂事，給我賺了不少錢，嘛樣的吊腳馬子（指不三不四的人）都碰上了，沒有歪心思，這孩子正派。”她夾着魚讓大家，又接著說：“干咱們這一行招風啊，我也怕她出事，都二十啦，我託人給她找了好主，相片拿來，她看都不看，就吹了，後來閨女跟我說實話了，說有個聽書的座兒，是估衣街什麼字號少掌柜的要她，這家有錢，我跟閨女說，娶你也行，我有兩條件，第一，我得看看配得上我閨女嗎？第二，得給我兩千大洋，她一走，我這顆搖錢樹就倒了，小林子沒能耐，凈胡來，我這麼大歲數了，走一步也沒人要了，我不得要夠我後半輩子的嘛？”

黑姑娘聽了直皺眉，白姑娘鼻子尖冒冷汗，心想：怎麼是這樣的天津衛呀！

金太太看着兩個姑娘說：“您看您這兩個寶貝閨女，在天津別露面，一出場就得大紅大紫，天津衛有那麼一幫人專捧坤角兒，我們家裏一棵搖錢樹，你們家裏兩個聚寶盆。”說完又哈哈大笑。

甄先生甄大娘心裏不樂意聽，只好說：“快別誇了，這孩子和佩珠比不了。”甄大娘先撂了筷子，黑、白二位姑娘跟着也撂了筷子，而後大家都說吃飽了，紛紛道了謝。

金太太熱情的送出門來，對二位姑娘說：“一會佩珠就回來了，叫她找你們玩去。”兩位姑娘隨口答應，回到屋裏。黑姑娘對父親說：“爸，您把衣服脫下來，我給您洗洗，”甄先生脫下上衣，黑姑娘又拿了幾件小丑的衣服，回到自己的屋裏。

黑姑娘從父親衣兜里摸出那張字條，一看，噗嗤笑了，白姑娘心想：黑姑娘真精，不說要看這封信，說洗衣服，這回秘密保不住了。白姑娘一看姐姐眉飛色舞的，就問：“什麼好事你這麼歡喜，咱也看看行不？”

“事關重大，你不能看。”

白姑娘知道她的脾氣，你越要她越不給，不理她，她反倒沉不住氣，索性幫她洗衣服，看字條的事，隻字不提了，直到二人寬衣躺在鋪上，白姑娘還是不提，黑姑娘翻過來調過去，就等白姑娘向她要字條，白姑娘就是沉住氣不提，黑姑娘真忍不住了：“小白你還看不看？”

“憑您賞唄！”

“小白我告訴你吧，黑先生看上你了，要娶你當太太，這回你可有保鏢了，小白呀，我真沒想到你們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啦！”黑姑娘哧哧笑着，說的小白渾身發燒。

“小黑你在胡說，我揪着你告訴媽媽去！”

“沒胡說，不信，你自己看那！別嚷嚷，叫爸知道了，咱們又的挨呲。”

白姑娘把字條拿過來看的臉紅心跳，她想了一會對黑姑娘說：“姐姐你可把信收好，爸爸不打算讓咱們知道。”

“不用你囑咐，我知道，”黑姑娘故意逗白姑娘說：“不過你願意嗎？如果你點頭呢，我就跟媽媽透露透露，要是不同意呢，告訴媽媽最好別答應。”

“婚姻事由父母做主，咱說了也不算，愛怎麼就怎麼地吧。”

“咱爸心疼你，你要是不願意，不會勉強你的，再說婚姻是終身大事，你像個木頭似的不說，要是你不樂意，爸媽訂下了，你再說不樂意可就晚了，要是你樂意，爸爸給回了，你後悔也沒用了，話又說回來咱姐倆這麼大了，誰也不能在家呆一輩子，你就是這樣，該說的你不說，你不用老實孩子蔫有準，咱倆是一個娘腸子爬出來的，有話你可別背着我，”

白姑娘輕索眉頭，想想這話怎麼跟姐姐說。

黑姑娘是個急性子：“好吧，你的事我不管了，可是等你想起來再說，可別怨我沒管你的事”

黑姑娘這一張利嘴，說的白姑娘不敢再猶豫，她對姐姐說：“姐，我看他人不錯，對咱們家有恩情，只要爸爸媽媽樂意，我還有什麼說的。”

“我早就知道你樂意，在咱回家的路上，我看你那個靦腆勁就知道了，行，你真是二十七的月亮有盼頭啦，過二年你再給他生個…...”

“小黑你真扯，”小白上來捂小黑的嘴，還擰小黑的胳膊。

“好啦好啦，不逗了，不逗了。”瞧見小白急赤白臉的樣子，小黑討饒着說。

姐倆又說笑了一回，夜漸漸深了，姐妹倆也奔波了一天，聊着聊着倆姑娘就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