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臨街的大門貼大對子,家裏朝向院子的雙開門貼小對子。賣對聯的老大爺在路邊支了張桌子,正拿着毛筆在大大小小的紅紙上揮毫潑墨,他的老伴則在一旁算賬收錢。客人可以買他已經寫好的現成對聯,也可以把自己想好的詞告訴老爺子現場寫出來,只是買剛寫好的需要等到墨幹了才能帶走。
於德忠讀着寫好的對聯:“萬事如意人吉祥,百福臨門家富貴。”“九州鴻運進福門,四海財源聚寶地。”“五福臨門,四季發財。”還有貼在門框上的小橫批,及貼在水缸、糧缸、自行車、牛棚等地方的諸如“吉星高照”“川流不息”“出入平安”“五穀豐登”“六畜興旺”“出門見喜”等的小紅條。每一句都儘可能的將祝福和願望最大化,寄託着人們在新一年錢多的數不過來、全家健康生龍活虎、每天如同蜜一般甘甜、要啥有啥的夢想。
於德忠問了一下價格回頭跟張玉英低聲說道:“這老頭覺得自己的字挺牛逼的,寫好的對聯比單純買紙貴了一倍。咱買點紅紙回去自己裁裁,叫前屋老李大爺寫就行了,不用花那麼多錢。”
“你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好意思麻煩別人?讓人家幫忙寫不用搭人情?不差那點錢,直接買寫好的不行啊?”張玉英對於德忠摳搜的樣子多少有點不滿。
“你不知道,他就愛寫字,你找他寫個對聯他還挺高興的。反正臘月他也沒有什麼事,閑着也是閑着。”
“我不管,你要是好意思你自己去找他寫。”
其實,於德忠說的是對的,老李大爺住在他家前排,年輕時知識水平很高,當過大學教授,後來因為跟女學生太親近,被人寫大字報宣揚作風不正而搞臭了名聲,只得回到村子裏當起了農民。他跟於樂的爺爺歲數看起來差不多,當於樂記事的時候,他也成了“等死隊”的一員。於樂常常記起,小時候他爺爺那一幫坐靠着牆根曬太陽的老頭子中,有一個拿着考究的拐杖,面色紅潤,胖胖的,花白鬍子很長的老爺爺,他說話的時候總會時不時的用手捋一下自己下巴的長鬍子。他的一生應該充滿了波折的故事,但於樂看着他被一堆鬍子遮掩的那張不太明顯的嘴,心裏只有一個疑問,這玩意兒吃飯的時候會不會擋害?會不會沾一鬍子的菜湯飯渣?
於德忠買了幾張大紅紙,和兩套掛門前,轉身又來到了旁邊賣鞭炮的地方。賣對聯和賣鞭炮等的攤位,一般只有春節前一個月的時間才會出現,相比那些經常趕集有固定攤位的而言,他們只能往集市的邊緣擺放,尤其是賣鞭炮的,這麼危險的東西,不能放在人群中央,一般都是在最邊緣的地方,誰也保不齊哪個不長眼的抽完煙把煙頭隨手一彈炸了這一堆的火藥,而邊緣的地方更方便看管和疏散人群。
於德忠邊看鞭炮邊跟張玉英盤算着要買多少:“臘月二十三放一掛,臘月二十九過年下午請神放兩掛,午夜放兩掛,初一早上放一掛,初二下午送神放兩掛,初三上午出門放一掛,正月十五放一掛,開春往地里送糞放一掛,至少得買十二掛鞭。”農村的孩子打小就喜歡放炮,於德忠也從小喜歡,而且他對神鬼之說很迷信,春節該講的規矩,該盡的禮數,該隆重的地方都不會敷衍。
“你這是要把今年剩的那幾個錢都造了?請神送神放那麼多幹什麼?上兩年也沒看你買這麼多?”張玉英聽他叨叨的頭有點大。
“人家請神送神還有放更多的來,過年不得給老祖宗辦得熱鬧點?咱買那個八十響的,小一點的,十塊錢四掛,請神送神的時候把兩掛綁一起放就行。”
“買這麼多怎麼往後拿?先去買旁的東西,走的時候看看剩多少錢,順道過來買就行,要不拿着趕集怪沉的。”一年就一回,熱鬧一下也行,張玉英不想再爭下去,算是答應了。
倆人轉過身又往集的另一側走了過去。在家裏盤算好的東西不多,但真到了集市上,看到什麼新的都想買。看到賣炕席的,倆人就商量着,家裏的炕席也該換了,再用一年,等明年過來買。看到有賣糖的,擔心這麼早買回去都讓於樂給吃了,決定臘月十八的集再買。轉悠了一大圈,買了白菜、芹菜、柿子椒、蔥、姜、蒜、現炒的瓜子、一斤肉、四斤鮁魚、一斤鹹魚干、一斤炸面魚、熟鵪鶉蛋等等,大部分都不在預算內。
原本打算買點臘八包餃子的東西,再買一點魚肉這段時間改善一下伙食就行,結果一趕集就想起來家裏這個也沒了那個也沒了,最後只得感嘆“錢不經花”。
於德忠和張玉英沒忘了給於樂買一盤摔鞭和兩串糖葫蘆,最後剩的錢買了六盤山東土鞭,帶的一百塊錢算是花了個精光,倆人也沒了逛下去的心思。帶來的提包被裝的滿滿登登的,還多出來了幾袋子的東西。左右車把上掛着提包,張玉英提了兩袋,滿載而歸。此時,家裏的於樂在院子裏轉來轉去,早已望眼欲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