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師逵
月娥聞言眼神落寞,臉色糾結,雖然心中的確想見車在行,但最終還是道,“老爺,月娥......月娥就不同去了。”
“好。”湯宗起身,找來館驛侍從帶路,與玄武一道出門去往這新都的錦衣衛衙門。
來到錦衣衛門前,湯宗指名要見紀綱和車在行,一個錦衣衛指揮僉事聞之消息匆忙出來迎接,“湯大人,可是不敢巧,我家指揮使大人和指揮同知大人尚未回來。”
“尚未回來?”湯宗聞言驚訝,“他們去了哪裏?”
“自皇上一月前北征返回,紀指揮使和車同知一直在衙門內,可前天一早,他們就都隨駕去往新都周邊的通州、順義,房山等地體察官倉民情去了,現在下官也不知在何地。”那指揮僉事道。
“皇上也不在?”湯宗聞言更是一驚,他本想找紀綱商議應對之法,卻沒想到他居然不在,而且現在連皇上也不在,這樣就連面聖陳奏的機會都沒有了。
看來三年之後重回故地,朱棣也是心情大好,到處走訪。
“可知皇上何時回宮?”湯宗又問道。
指揮僉事尷尬,“湯大人見諒,下官這卻是不知了,不過再過四日就是遷都大典了,皇上也應該快回了。”
湯宗聞言轉頭看了一眼街道遠處的巨大皇宮城牆,只見紅牆綠瓦,高高聳立,好一派巍峨雄壯。
他低頭想了想,轉頭對玄武道,“我們走,去右軍都督府。”
他要去見張輔,現在手裏有兵,能應對新都這場危機,而且能相信湯宗的也就是紀綱和張輔了。
眼見湯宗錦衣衛衙門大門都沒進,直接轉身離開,那錦衣衛指揮僉事急忙叫道,“湯大人,紀指揮使縱然不在,不如進去喝杯茶,容我等伺候。”
“不必了。”湯宗頭也不回,匆匆而去。
可來到右軍都督府,湯宗卻也同樣吃了閉門羹,原來朱棣北征而回,張輔並沒有隨駕,居然直接被朱棣授命在順天府北方一線佈防,連遷都大典都不能參加了。
這可如何是好?紀綱張輔都不在,連皇上本人也在外,現在能與他一同應對這場大陰謀的還有誰人?
湯宗這下確實着急了,站在右軍都督府門前,眉頭緊皺,神色焦急。
玄武見他一頭冷汗,關心問道,“爹,您怎麼了?”
“哦,爹沒事。”湯宗隨意回應一聲,說完轉頭又看了一眼遠處的皇宮城牆,突然心中一動,心說明教做下刺駕案,製造新都鼠疫,擄走常寧公主,一切都是為了新皇宮的建造,如此執着,難道最終的陰謀與遷都大典有關?
他越想越覺得靠譜,心說既然歹人的陰謀時間已定,那遷都大典之前,皇上必然回宮,自己何不先去查探一番歹人的陰謀到底是什麼,到時面聖也好讓皇上相信。
他主意已定,立刻調轉馬頭,帶着玄武一道朝這座新造皇宮而去。
過了承天門就不能再騎馬,兩人下馬,將馬匹交給館驛下人,徒步而行。
可他們還未至午門,迎面卻見一眾衙役抬着一頂轎子而來,到了湯宗身前,轎子停下,從中走出一個肥頭大耳,體態臃腫的中年官員。
他下轎拱手,五官擠在一堆,“哎呦,這不是太子太保湯大人嗎?”
工部尚書,師逵!
自從三年前京師發生鼠疫,影響了皇宮建造進度,他便受朱棣指派,前來督建,三年來一直在此,從未再回應天府。
近來他神采奕奕,朝內巴結者眾多,只因皇宮新成,他督建有方,乃遷都頭一功,受到了朱棣嘉贊。
只是三年來他發福如此,想必也是城外鼠疫餓肚子,城內海吃榨油水。
湯宗也不想在這裏見到了他,笑着拱手還禮,“原來是師大人。”
“湯大人,三年不見,不想是在這裏遇到了,此乃緣分。”師逵笑道,轉頭看了看皇宮,詫異道,“湯大人這是要去往新皇宮?”
湯宗點頭道,“新宮落成,想去一觀。”
師逵聞言,臉色有些為難,“哎呦,湯大人,實不相瞞,這可是不趕巧了。”
又不趕巧了?湯宗聞言心中一沉。
只聽師逵繼續道,“遷都大典在即,為保周全,皇上有命,除了後宮妃子以及一眾錦衣衛、宮女太監,不許任何人進入皇宮。”
說完看着湯宗,“不瞞湯大人,師某身負督建之責,也可進入,只是皇上有命,卻也是愛莫能助。”
湯宗聞言一滯,果然又是不趕巧,人見不到,連皇宮也進不去,這還如何查訪?
但這是皇命,他也沒有辦法,想了想,覺得也只能回館驛另想辦法。
想到這裏,他正要拱手告辭,卻看着師逵,突然想到自己縱然不能進去,也可從他口中打探一些虛實,師逵在此督建三年,雖不敢說他也有所嫌疑,但知道的肯定不少,且看是否能找到疑點,於是放下手,面露無奈,“既然有皇命,我等也只能遵命。”
說罷看了看皇宮,“只是可惜無緣一睹新皇宮威嚴,師大人,這新皇宮比應天府皇宮如何?”
聽湯宗如此詢問,師逵不由得意萬分,這可是他的傑作呀,笑着道,“湯大人可算是問對了人。”
他看向皇宮城牆,“這順天府皇宮可非應天府可比,湯大人知道,這順天府新皇宮是榮國公以應天府皇宮為藍本,重新勘定而成,名字也相差不多,內城也稱紫禁城,榮國公嚴格按照周禮‘前朝後市,左祖右社’佈局,有外朝和內廷之分,外朝依舊是奉天殿、華蓋殿、謹身殿三大殿,東有文華殿、文樓,西有武英殿、武樓,內廷有乾清宮、坤寧宮,東有春和宮,西有柔儀殿、奉先殿、大善殿、九五飛龍殿、西宮,兩側為東西六宮,其後為御花園,總計大小宮殿七十多座,九千餘間。有四座城門,南面即為咱們眼前的午門,北面為神武門,東面為東華門,西面為西華門,規模之大,足比兩個應天府皇宮。”
他說的榮國公可非張玉,而是永樂十六年病逝的黑衣宰相,道衍和尚姚廣孝,榮國公是朱棣在他死後追贈的,和張玉封號一樣。
湯宗細細聽着,心說這也查探不出什麼,於是問道,“師大人,這皇宮督建之中,可有特別之處?”
“特別之處?”這可把師逵問住了,想了想居然開始自誇起來,“要說特別之處,自然是有,這皇宮建造所用的木材和石料,可都是極為名貴,木材是我命人自西南崇山峻岭之中採伐的珍貴楠木,數千里運送至順天府,所用石材同樣難得,都是周邊名料,呵呵......湯大人,石料沉重,單單運送都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我苦思之下才想到辦法,命上萬苦力在沿途道路每隔一里掘一口水井,等到寒冬臘月天氣寒冷之時,就從井裏汲水潑成冰道,如此才艱難將石料送到了宮裏,這伐木採石,可是死了不少人,是以百姓間都說‘入山一千,出山五百’,呵呵......湯大人,不知這算不算特別之處?”
湯宗聞言心中惱怒,如此殘忍之法在你師逵口中居然成了特別之處,還大言不慚以此來標榜功績,實在是鐵石心腸,恬不知恥!
但這些話他只能心裏想,卻不能當面說出來,而且現在危機就在眼前,查探要緊,哪裏能顧得上這些,於是又問道,“師大人,四天後的遷都大典可是在新落成的奉天殿?”
“湯大人所言不差。”師逵道。
“那奉天殿可有特別之處?”湯宗直接將範圍縮小打探。
師逵想了想,笑道,“自然也是有,湯大人,單說那奉天殿殿內殿外所用的地磚可都很是特別,殿內的方磚是從蘇州府專門燒制運來的金磚,而殿外之轉也是山東臨清府特製的貢轉。”
他伸出三根指頭,“而且上下三層,每塊轉上都刻上燒制工匠的名字,但有破損不堪用者,直接拿下燒制之人,呵呵......湯大人,不知這算不算特別之處?”
湯宗聞言更是惱怒,心說你為了取悅皇上,居然想出這麼多殘忍之法,苦萬民而悅一人,豈不知順天府才剛剛經歷鼠疫,死傷百姓無計?
他也不想再聽師逵誇談,也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無奈轉頭看了一眼皇宮,心說只能等待皇上回宮了。
他回頭拱拱手,多餘的稱讚之言也不想多言,“多謝師大人相告,湯某這便告辭。”
師逵拱手笑道,“好,湯大人慢走。”
待湯宗走後,師逵也不上轎,笑臉慢慢收斂,變成了眯眼皺眉,眼神中露出一股冷意,盯着湯宗離開的方向久久沒有挪動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