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就這樣來了
順治十五年,順天府京師,二月二十六。
春寒刺骨,不比寒冬來的差。無論是內城的滿人,還是外城的漢人已經記不起上一個暖冬是什麼時候了。
事實上廣義的小冰河時期,貫穿了整個元朝直到清末,而狹義上被視為滅亡明朝的罪魁禍首的小冰河,從萬曆十三年算起到乾隆三十五年才結束。(註:王紹武《中國的小冰河時期》)
多災多難的京師百姓經歷了朱明,隨後的李自成與滿清的多重剝削與鎮壓后,民生更加困苦,尤其是腦後的辮子更是讓人屈辱難堪,在生活得到一絲喘息的時候,不免的念起了前朝的好。
事實上在明末他們的生活也不見得好,但總之活了過來不是。與其說是懷戀前朝,不如說是厭惡現在。反正他們厭惡也好、喜歡也罷,命運都由不得他們選擇。
如同此時從床榻上蘇醒的董亮,他的命運同樣無法逃避也無法選擇。剛剛蘇醒的他還在消化原本這具身體原來主人的記憶時,就被一位中年婦人抱住了,那婦人哭哭啼啼,只顧在董亮耳邊念叨:“我的兒,你終於是醒了,可把額娘嚇壞了。”
從腦海里那殘存的記憶,董亮知道這個夫人就是這具肉身的母親戴佳氏。只是這撕心裂肺的哭聲並沒有讓他感到一絲動容,只覺得她有些吵。
這具身體裏的記憶如同電影一般被董亮一一讀取,他就像一個旁觀者,站在上帝視角下審視着這些記憶,無法帶入其中的情緒。
只是這婦人畢竟也算這身體的母親,董亮儘管無法帶入情感,但也不好推開,只覺得有些尷尬和荒誕。
畢竟憑空多了一個阿瑪和額娘,還有一堆兄弟姐妹,再加上那莫名其妙而又無法拒絕的“任務”都讓董亮始終處於懵逼狀態。
哭了許久,戴佳氏見董亮始終是木訥的表情,有些擔心的看了看身旁的大夫,作為京師有些名氣的大夫,這點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是有的。
大夫急忙回答:“夫人,六爺病體初愈,應該沒有大礙,只需要養心精氣。”
戴佳氏聞言便明白了,搽幹了淚水,扶着董亮躺下。
“我兒好生休息,晚上你父回來后,切不要逞強!”
董亮腦海里瞬間就閃過了那個滿臉鬍鬚、凶神惡煞的父親覺爾察·達爾岱。乃是努爾哈赤的開國五功臣的安費揚古的兒子。鑲藍旗人,只可惜達爾岱才能平庸,家勢沒能壯大,還有些頹廢。至今還是個甲喇額真,管着鑲紅旗的部分旗務,正三品。
至於為什麼鑲藍旗的人管着鑲紅旗的事,乃是皇太極以來不斷加強皇權的結果,各大旗主到了現在只剩下名義,具體事務都是由皇帝派來的固山額真也就是都統,管理着各旗的軍政事務。
順治七年皇帝念及安費揚古的功勞,封了達爾岱一等阿達哈哈番的爵位,這個爵位漢名乾隆朝的時候才定下,輕車都尉。正五品,也不是世襲。
總之董亮這個便宜的阿瑪既不是什麼大人物,也不算小人物。對於自己接近大清的權·力中心幫不上什麼忙。
而眼前的這個婦人乃是達爾岱的正室,戴佳氏,也是鑲藍旗人,從姓氏上可以得知這是漢人抬旗入籍的姓氏。
董亮正處於不知所措的情況,聽聞戴佳氏有走的意思,急忙說道:“我想靜一靜”想了想,董亮再加了一句:“我沒事,額娘。”
畢竟佔了這肉身,於情於理,董亮總不能斷絕關係。況且沒有這身份做掩護,
他怎麼做大清的秦檜?
畢竟誰能想到一個地地道道的韃子居然滿門心思的想顛覆大清,是個碳基生物都不會往這方面想,這便是董亮禍亂大清的最堅實的依仗,清國就算在他手上敗壞了,人們也只會覺得他菜,絕對不會懷疑他的忠心。
戴佳氏聽到董亮的言語頓時舒了一口氣,昨日兒子縱馬打獵,馬匹受驚,摔破了腦袋,現在看來腦子沒有摔壞,起碼能認得自己這個娘。於是吩咐一旁的侍女春枝好生照顧便離開了。
董亮打量了屋內的陳設,雖然傢具雕工了得,也都是用上好的木料打造,但總給人一種沉悶的感覺,唯一讓他感到舒心的便是床頭綁着的香囊,淡淡的幽香讓人心神平靜了些。
家裏除了達爾岱外,還有一個大哥明岱,在關外做着家傳的佐領,也就是八旗的基本單位牛錄的軍政長官,乃是安費揚古自己的部隊,屬於清國的原始股東,這支部隊也就順理成章的成為了覺爾察家世襲的職位。二哥博爾金也在京城做着七品的城門校。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庶出的四哥,沒有做官,三哥,五哥都夭折了,董亮後面還有兩個庶出的弟弟,都沒成年。同時還有兩個姐姐,一個同胞姐姐,一個庶出的姐姐,此外還有兩個庶出的妹妹。而自己則是在侍衛處做着九品的筆帖式。
這一家離清朝的權·力中心還遠着呢,現在已經是順治十五年了,從這局身體的記憶得知,大明已經差不多完蛋了。現在既沒時間,也不可能搞些發明創造引起上面的注意,從而進入權力核心,且不說董亮會不會,就算會,他也不能搞啊,搞出這些不是幫助清國穩定統治嗎?面對這種局面,如何禍亂大清,暗扶大明,董亮完全沒有招。
要自己能完全投靠一方,或者自立那該多好!不管董亮看的那些高端或者低端的網文,又或者那些論壇鍵政愛好者措施。不論有沒有可行性,總歸有個方向,發動底層,搞好群眾基礎,發展火器,強軍建制,再搞幾個發明創造,聚集財富。再加上自己儒雅隨和,與這個世界視百姓如牲口的妖艷賤貨完全不一樣,一定能夠的收買人心,董亮越想越興奮,彷彿王圖霸業只在揮手之間。
艹!
一想到這些自己通通都做不了,董亮憤恨之餘不由的拍腿猛喝!
“六爺,您怎麼了?”
一道脆生生的話讓董亮猛的意識道自己屋內還有人。
原來是侍女春枝,在他思考的時候,沒有發出半點聲音,董亮不得不佩服一下人家的職業道德。剛才戴佳氏在時還滿臉哀容,悲痛欲絕。走後就立馬平靜,停止哭泣。反正主子什麼心情,她就得有相應的情緒應對,絕不越矩,乖巧的讓整個人毫無生氣,像個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