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出鞘
這世間,能救沈七棄的三個人,一個定然是聖人,另外一個,則是早已經被人認為死去的劍聖劍四顧。
劍四顧的劍在修仙界是個傳說,這傳說流傳許久,久到人們的記憶泛上一層銹,再次看到劍四顧出手的時候,頗有些恍惚。
那把靈劍頂天立地,泛出的光暈幾乎牽扯天地氣韻,直直地將黑色巨手斬斷,並且,劍光快的不可思議,就在眨眼間,便成了無數的黑色粉末和黑霧。
這遠遠超過目前所知的劍修的能力,能看出來的,至少是宗師級別的人物。
所有人都知道,這並不僅僅是宗師級別。
這起碼是老祖宗級別。
“怎麼如此之強"
當世劍修中,將劍道練至很強的,我知道些許,可是能這麼強
的,卻聞所未聞!
場間沉默起來,半晌有人道:"你們說,有沒有可能,是他"
是他。
所有人都沒有說出來他的名字,卻在同一時間意會到他的名字。
卻又怎麼可能
可是偏偏發生了。
所有人的心底湧上那三個字,卻沒有一個人喊出來他的名字,只因為對於這樣的強者來說,貿然喊出來他的名字,都是某種意義上的冒犯。
西門眯眼看着老乞丐,看着他潦倒的模樣。
任誰第一眼看到老乞丐,都會覺着他不過是一個歲月遲暮的老人,他整日都是懶懶的,時而躺在街上曬太陽,面前一個破碗,一副愛給錢不給的模樣,連乞討都透着憊懶。
大多數時候,他是醉醺醺的,若是得到一些銅板,便會前去酒鋪里買些小酒喝,之前在極樂城中撓出來的大事兒,便是他口口聲聲說酒鋪老闆賣假酒,非得鬧到城主大人面前去。
這種事情,幾乎每隔三個月便會發生一次。
而極樂城的居民們,常常會跑去城主面前看熱鬧,笑着說老乞丐又來了。
西門微微笑起來:“原來如此。"
怪不得三個月一次便要鬧一場,原來是在查看城主的異常。
城主一直意外身死,直至魏大人接連一年平安無事,老乞丐興許便是從中發現了異常。
仔細想來,真是有趣。
他那時還是西門大夫,對於老乞丐頗多照顧,老乞丐一直逢人便誇西門大夫仁者善心。
人人都有自己的第二張面具,他以為自己蒙蔽了旁人,沒想到便是連極樂城中無人在意的老乞丐,也有着自己的身份。
他一字一字地念出老乞丐的名字,就像是面對着真正的對手那般:
“劍四顧。”
“嗯。”
劍四顧亦是應了。
他的應聲挺拔如山,就像是面對着天地承認了自己的名字。
劍四顧苟且偷生這麼久,終於在此刻再次出鞘,不僅僅是向著西門,亦是向著這天地間,告訴它們,我劍四顧回來了。
而此刻,便是遠在天邊的仙都之上,亦是有了感應。
仙都之巔。
聖人已然蒼老了許多,不過短短十五年,對於修仙者來說如同白駒過隙的時間,卻足以讓他變成白髮蒼蒼的老人。
如今白髮老人背着手站在高山之巔,這裏依舊殘留着被鳳凰真火灼燒過的痕迹,他蒼白的長發被山風吹起,帶着些無盡的滄桑。
“你終於,還是出鞘了。”
當劍四顧的劍在世人面前出鞘,那麼也便意味着,當初定下的誓言便就此崩裂。
他必須要與劍四顧不死不休。
直至一方,死在另外一方的劍下。
……
極樂城。
劍四顧的出手,直接扭轉了西門設下的陣法尚未崩潰的劣勢。
西門凌然站在城門的最高處,這裏亦是黑霧瀕臨破碎,有強大的修士正在集結匯聚法力,想要衝開極樂城整座城的陣法。
這是丐幫的修士們全力攻擊。
“小心!西門要消失了!他想逃!”
西門嗤笑起來,他蔑視的俯視着眾生,無數的黑色骷髏從黑霧中猙獰而出,擋在了向著他的劍光之前。
他的身後,亦是出現了模糊的身影,那是魏大人、景口等人。
他們的模樣與城主、當鋪掌柜的模樣並未大變,卻總感覺哪裏已經不一樣了。
西門的身影越來越淡,直至消失不見。
西門離開前最後一句話落在沈七棄的耳邊:
“小徒弟,我並非你的敵人。你是鳳秋,那麼你想做的事情,與我一樣。”
“鳳秋,你想要的東西,來冥域找我。”
沈七棄並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東西,她只覺着西門狂妄而自信。
他仍然在喊她最初的名字。
在西門的眼裏,她不是沈七棄,而是那個對他有用的鳳秋。
當初想要掌控這修仙界的青厭如今已經叛變正道加入魔域,而他至今也沒有將整個修仙界掌控為幾用。
西門又怎麼敢?
籠罩着整個城的黑霧隨着陣法的消失亦是不見,被隔絕的城露出來它本來的面目。
城門陣法被聚集在城外的丐幫子弟合力攻破,那些丐幫子弟身着樸素的衣衫,手中拿着打狗棍沖了進來。
他們的出現加速了西門離開的進程,保護了城中的百姓。
當日光洋洋洒洒毫無遮擋地照射在光禿禿的城上的時候,四面八方響起來修士們和百姓們的歡呼聲。
躲起來百姓們激動着看着初生的太陽,此刻正是早上的□□點鐘。
他們的人生亦是重新開始。
他們活下來了。
-
極樂城的善後工作,極為龐大與複雜。
曾經熟悉的城中,死傷慘重,大部分的呼聲都讓劍四顧重新帶領他們重建極樂城,而另外一部分,遭遇這等事情,已經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隨着他們的離開,關於極樂城的一切,關於西門,關於鳳秋,關於劍四顧……
都會隨着他們的詠唱而席捲在整個修仙界。
劍四顧並不屑於重建極樂城,他向來是一個不被拘束的角色,更何況,當劍聖的劍出鞘,他所需要考慮的再也不是一城,而是整個修仙界。
仙都之戰,已經山雨欲來。
劍四顧湖邊喝酒,喝着喝着,葫蘆里的酒便沒了。
他使勁兒仰頭倒了倒,僅僅落下一滴。
劍四顧罵了一聲。
沈七棄悄無聲息地坐下來,遞給他滿滿一壺酒。
劍四顧的眼睛亮了起來。
他酣暢淋漓地將一葫蘆酒飲盡,哈哈大笑:“痛快!”
飲畢,劍四顧用髒兮兮的袖子擦了擦嘴:“怎麼,整日都不許我喝酒,現在倒請我喝起酒來了?”
沈七棄翻了個白眼:“美得你,這是滿城百姓托我給你的,不是我花的錢。”
劍四顧沉默一瞬。
他的目光里透着些蒼遠:“當我要做的事情真的發生了,那麼他們還會給我酒喝嗎?”
他苦笑一聲。
劍四顧是個矛盾的人,他考慮的事情太多了,他既想要天地澄澈,又想要百姓安居樂業。
而饒是他明白要走的路是必然,卻不可避免地擔心起日後的後果。
將一切正本溯源,將邪惡徹底殺死,那麼勢必要帶來很多傷害。
這些年裏,他堂堂一個劍聖,而淪落到街頭乞討的老乞丐,也許便是自我放逐。
他在紅塵里痛苦。
沈七棄沒有回答他,而是反問他另外一個問題:
“你在極樂城十五年,經過這一次之後,現在倖存的百姓,是恨你揭示了真相,還是恨西門濫殺無辜?”
劍四顧愣神半晌,忽而大笑出聲。
他奪過沈七棄手中的另外一葫蘆酒,酣暢淋漓地痛飲起來。
他站起身來。
不再是老乞丐時候佝僂着腰,而是頂天立地地站着。
像是亘古以來便站在天地之間的一棵松。
他的聲音裏帶着無盡的快意:
“走!”
沈七棄仰視地看着劍四顧,她有些懵:
“走哪兒?”
“殺去冥域!”
沈七棄訝然站起身來:“可是極樂城還是一片狼藉。”
“你大師兄在這裏,丐幫的子弟在這裏,你這個丐幫幫主,還愁什麼呢?”
沈七棄啞然。
這亦是這些年來,劍四顧第一次承認她是丐幫幫主。
實際上的名頭,與劍四顧嘴裏說出來的丐幫幫主,還真是有些不一樣呢。
沈七棄胸腔中驟然升起來豪情,日光揮灑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她的眸底清澈明亮。
她擲地有聲地說:
“殺去冥域!”
……
冥域,對於修仙界中的修士來說,可謂是不可踏足的禁地。
它與尋常秘境不同,整個冥域都受到冥宮的掌控,有傳聞道,便是連冥宮的主人,都並非常人,而是冥魔修成。
沈七棄與西門共處這麼多年,她明白西門仍然是個人,並非冥魔。
那麼冥宮的人,便是掌控了冥魔的人。
這麼想來,便不是那麼可怕了。
深入冥域的這些人,人數並不少。
不僅是劍四顧與沈七棄,還有歐陽寒、甄一刀、幼荷。他們久別重逢,一刻也不想再分開。
至於極樂城的事情,就交給大師兄頭疼去吧。
反正,無論何時,沈燈都是極為靠譜的存在。
他們深知,沈燈會無條件地站在他們身後,他永遠不會背叛他們、拋下他們。
沈七棄邊走邊他們分析冥域的情況:
“師父的想法傾向於冥域另有存在的目的,畢竟冥域本就不適合百姓乃至修士居住,既然冥宮存在,那麼一定有能讓冥宮存在的理由。”
而極樂城如此大的手筆,變成了在地上凝視天空的眼睛。
冥域的所圖,與如今天地的情況,脫不了干係。
幾個人嘰嘰喳喳說出自己的猜想,而老乞丐背負着劍,手中拎着葫蘆,醉醺醺地躺在地上:
“我困了,走不動了。”
沈七棄:“……”
說要殺去冥域的是他,走不動的還是他。
幾個人便就地安營紮寨。
四周漆黑,黑霧飄渺,劍四顧呼呼大睡,極為自然地撤去了縈繞在他們身上的保護靈氣。
當他們在原地休息的時候,無邊的黑氣便像是聞到腥味一樣,瘋狂地向著他們湧來。
歐陽寒有些傻眼:“劍師祖,你醒醒啊!”
沈七棄沉心靜氣地拿出來打狗棍:
“你還是沒有摸清楚你師祖的脾氣,劍四顧發現這裏不太對了。”
甄一刀拿出來他的刀,沉聲道:“廢話什麼,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