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揭曉

西門的黑蓮再次出手。

這次,黑蓮的目標不是穆嬌嬌，更不是沈七棄，而是向著大和尚持一而去。

持一和尚的面前站了一個人,魏大人。

西門的黑蓮遲疑了。

黑色的蓮花破碎消失。

持一和尚施法，將穆嬌嬌收起來：

“她既然是鬼，那麼我自會超度她。”

西門擰眉看向魏大人：“你竟然幫他跟我作對，切莫得寸進尺。”

魏大人連忙打圓場：“我怎麼可能跟你作對？”

“都是為了極樂城嘛！”

“小門啊，都是小事兒，小事兒！”

西門：“你就這麼確定魏大人會幫你？”

持一神色不動：“我知魏大人一心為民,定然不會阻撓於我。”

他意味深長道：“再者，魏大人是城主,並且在極樂城安安穩穩活了一年,我想，西門大夫總不至於在大婚現場對魏大人出手吧？”

“你什麼意思？”

持一念了一聲佛,並不言語。

景口眼圈有些紅，站在持一旁邊,有些焦急地看着持一手中的缽。

“嬌嬌在裏面獃著舒服嗎？”

“你這大和尚真的不會要她魂飛魄散吧？”

沈七棄從未見過景口上躥下跳的時候。

大多數時候，景口就像是一個合格的當鋪掌柜，帶着面具一樣的假笑,唯利是圖，奸商一個,什麼“蟲吃鼠咬，光板沒毛、破舊不堪”,都是隨口拈來。

現在他記掛着穆嬌嬌，臉上的那層假笑褪去,倒像是有些年輕人清爽利索的模樣了。

大和尚低聲施禮：“阿彌陀佛……一切自有緣法。”

沈七棄想起穆嬌嬌說大和尚曾經來找過她，她不再看景口,而是看向了西門。

西門亦是在看着她，他眸光里的寒意褪去些許，帶上些歉意：

“還好，雖然有些耽誤，但是大婚仍可進行。七七，你不會介意吧？”

沈七棄搖頭：“不。”

他神色稍松。

“我說的不，是大婚不會進行下去。”

“為什麼？”

他的聲音冷下去。

他的眸光更冷了。

就像是沈七棄第一次見到他那時。

那時的沈七棄覺着他是一座冰山，她對他充滿了好奇，現在的沈七棄覺着他像是籠罩在深深黑霧裏的深淵，她再也不想靠近他半分。

“因為你，西門黑蓮，你的心是黑的。”

沈七棄嘆氣：“我丐幫招收弟子，不論貧窮富貴，不論人生遭際，不論……唯獨一點，我要他們的心是乾淨的。”

“可你不是。”

這些年來，她穩穩的當一個凡人，她從未表現出丐幫幫主的氣魄。

而此刻，她一身出嫁紅裙，俏生生立在大堂之上，一種與生俱來的氣魄便毫無遮掩的顯露出來。

“你丐幫？你是……？”

西門好看的眼睛微眯。

“你又憑什麼說我的心是黑的？”

這些年修仙界形勢變動，除了四大世家之外，便是異軍突起的丐幫。

丐幫遍佈整個修仙界，已然成了足以抗衡四大世家的巨大門派，沈七棄不過是混跡極樂城的凡人乞丐，如何能與丐幫稱得上關係？

便是沈七棄能加入丐幫，她才十五歲，最多也就是外門弟子，想要說出“我丐幫”這種話，可謂是狂妄無比！

沈七棄笑了笑：“我是誰？其實我也在想，我是誰。”

“不過我現在明白的是，我是有朋友的沈七棄。”

“在大婚前，我便發現了極樂城的不對勁，已經通知了丐幫子弟，現在，我的朋友們已經來了。”

西門啞然失笑：“你結婚前便不信我？”

“不是，”沈七棄咬唇，她說：“直至穆嬌嬌的話，我才想明白一切，所以……”

“若非意外，他們便是來賀喜的。”

沈七棄的臉上浮現出些許的笑意：

“畢竟，我們可是約好了，若是大婚，一定要讓對方到場的。”

沈七棄的人生里亮色並不多，在尋仙城外的丐幫歲月，便是她最美好的時光了。

那時，她還是一個朝不保夕的小乞丐，她卻有了幾個足以交付性命的朋友。

她大婚，她的朋友，自然要來。

“只是穆嬌嬌的意外嗎？”

西門的聲音里有些柔和：“大婚後，我會彌補你的，你切莫任性。”

“不，”沈七棄搖頭：“是你。”

她的聲音很慢，慢到西門的臉色，徹底沉下來：

“是極樂城。”

她看向在場所有的人。

這些人無疑都是極樂城的翹楚，有修仙界的正道人士，有魔界的修士，有普普通通的凡人。

他們有些詫異地看着沈七棄，不明白為什麼牽扯到極樂城上。

畢竟，極樂城的名字，便足以說明它是所有人的天堂。

沈七棄緩緩道：“如果說，所謂的極樂城是假的呢？所謂的極樂城，便是吸取你們的生命、吸取你們的修為的龐然大物呢？”

“而這吸血的大物，它有主人，他的名字，叫做西門。”

所有人嘩然。

西門沒讓她繼續說下去，他上前一步，便要抓住沈七棄。

便在此刻，一道劍光從大門而來！

那靈劍，喚作“無名”。

隨着丐幫的崛起，不少修士都認得這把劍。

這是在修仙界如日中天的丐幫幫主的靈劍。

現任丐幫幫主，沈燈，來了！

無名劍隔開了西門與沈七棄。

一個高挑的男子堂而皇之踏入大堂，他身材高大，穿着一襲洗得發白的衣衫，顯得行雲流水，氣度非凡。

他並非一人前來。

他的身後，一道金燦燦的身影，一道粉色的身影，還有一個拿着菜刀的冷漠少年。

還有一個着急忙慌跑出來的小眼睛男子。

他們都在。

沈七棄看着他們。

他們亦是在看着她。

隔着十五年的光陰，她輕輕喊：

“大師兄。”

“二師兄。”

“歐陽寒。”

“幼荷。”

“甄一刀。”

“你們來啦。”

……

沈七棄在極樂城十五年，這十五年裏，她已經把它當成了家一樣的地方。

她與老乞丐住在破廟裏，行走在極樂城中。

這裏的人和城，就像是它的名字一樣，沒有太多的規則與秩序，四大世家滲透不來，其他勢力更不能掌控，短命的城主亦是管不了太多，這就像是一座天堂。

它毗鄰冥域，又有夜魅與冥魔出現，僅僅靠獵魔便可以獲取大量的資源。

這些年來，又吸收了不少周邊的修士前來。

這些前來的修士里，大多是遊俠與亡命之徒。

他們的關係簡單，在這裏長久之後，更是對極樂城十分滿意，漸漸地，都定居下來。

沈七棄與老乞丐劍四顧留在這裏，純粹是因為劍四顧的指導。

她想，既然上天指示她留在這裏當一個凡人，那麼一定是有她必須生而為凡人所需要解決的事情。

可惜十五年過去了，她始終不得要領。

直至她要與西門成婚。

她從未見過有人能近西門的身。

除了她。

當她留在西門的身邊時候，她第一次感覺到異樣，是她覺着時間流速變了。

一開始，她並未放在心上。

有人說，跟喜歡的人在一起，時間就會變得很快，所以她以為，難道是自己真的對他有好感？所以覺着跟他在一起的時間很快、很快。

況且，西門有這麼深厚的修行，他的那一手黑蓮更是修為深不可測，對於這樣冷若冰山的小師父，能願意娶她，沈七棄一開始自戀的以為，是她不同尋常。

她畢竟只是一個凡人。

又是一個小乞丐呀！

誰會願意娶一個小乞丐呢？

只有真正的不在乎名利、不在乎其他的人，才會娶一個小乞丐。

儘管是陰差陽錯成就的姻緣，沈七棄也不是不感動。

可是，若她是凡人，不是西門嫌棄她的點，而是他想要的呢？

沈七棄回想這些年來的種種，她終於發現了其中的破綻：

首先，城主之位的異常。

每一任城主都活不過三個月，直至去年上任的魏大人，活了整整一年，並且有繼續安然活下去的趨勢。

而魏大人，親近西門。

根據老乞丐所說，魏大人、景口、聞香樓的穆嬌嬌就像是隱秘聯繫着，景口能面不改色地吞下玄家的贓物，而魏大人能在城主之位上活一年的魏大人，究竟扮演什麼角色？

其次，是獵殺夜魅。

極樂城處在冥域邊緣，常常有大冤過境，煞氣衝天，夜魅作祟，丹清道長的黃符貼在家門外，能阻止一些夜魅近身。後來，持一和尚的開光掛件亦是有此效果。

西門醫館源源不斷地給修士們提供仙藥，又開設賭坊了解地下消息，他對於夜魅冥魔的情況了如指掌。

修士們斬殺夜魅，看到它們變成一團黑霧死去，為民除害，從而得到高額回報。

沈七棄遇到玄墨的時候，他說，只有作惡多端的人才會被夜魅所殺。

他說，你覺着冥魔，與人有何不同，又有何相同呢？

沈七棄才明白，被冥魔同化的人也會變成冥魔，他們亦是成了引誘修士的誘餌。

就像是用高額獎勵吊著他們，讓他們心甘情願地呆在極樂城。

從而長長久久的留下來，直至忘記出去。

就連劍四顧都說，若非當時受到天意指引，他甚至都不會前往仙都救下沈七棄。

要知道，劍四顧可是奉行“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人，他都憊懶安居在這裏，其他人呢？

再然後，是裘白衣。

裘白衣從冥域深處而來，他一口冤氣不散，卻在西門的那朵黑蓮之下跪地求饒，就像是天然的壓制。

種種跡象表明，西門與冥域有關係，且在冥域的地位是常人無法想像的高。

這樣的人物，若是多年呆在極樂城，並且甘心做一個醫館大夫、做一個賭場老闆，定然是由他想要的東西。

那麼西門想要的，是什麼？

直至沈七棄發現了：

她在西門身邊的時候，時間流速並不對。

並且，她這一世並未修仙，卻在前兩世將世間所有的功法涉足，她是這世間難得的同時感受過多種功法、卻又一張白紙的人。

沈七棄感覺到除了西門之外的時間流速在變快，而所有人並不知道。

他們留在極樂城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便是這裏靈氣充裕，修鍊速度極快。

他們以為自己靈氣修鍊有成，實際上只是壓縮了時間，讓人誤以為自己修鍊的快。

殊不知修鍊的快，被吸收的更快，只是加速了人的死亡速度。

至於西門為什麼選擇沈七棄，沈七棄想，自然是因為她獨特的身體。

她遭受過鳳凰之火淬鍊，又重塑凡身，與尋常修士完全不同。

老乞丐說，她是天地之初最本質的存在。

極樂城，赫然是一個大局。

這些，在沈七棄發現了異常之後，她想到了大和尚所說的話：

——“時間並非一成不變，施主走在安然大道的時候，切莫貪戀。”

她在迷茫的時候，懸而未決，不知如何是好。

她問了本心。

沈七棄不明白老乞丐所說的天地認可她的時機。

但是此刻，她的本心告訴她，十五年了，她想念丐幫的朋友們，她想要與朋友們並肩戰鬥。

她不再想孤身一人。

沈七棄想，所謂的與自己和解，也許便是：

忘卻，與重新擁有。

忘卻曾經的痛，重新擁有自己的快樂。

十五年來，神識海的火不停的燃燒，她太痛了。

在痛苦裏沉淪，在深淵中不得超生，可是時間漫漫，她仍然活着，她也想要快樂。

她以前以為自己不值得被愛，不論是被人所忽視厭惡的鳳秋，還是一無所有的骯髒小乞丐，所以這十五年來她順理成章的躲避一切。

在此刻，她卻感覺到一種巨大的孤獨：

她終於明白，所謂的與自己和解，不是摒棄鳳秋的一切，不是困在過去的牢籠里一成不變，不是在烈火焚燒中繼續憎惡，而是要自己，從過去的火里走出來。

她想要擁抱愛。

沈七棄終於找到沈燈。

在她的授意下，丐幫小分隊開始了他們的調查。

他們的調查結果，在剛才的大婚儀式上，已經傳音入密告訴了沈七棄。

她所猜測的，並不假。

沈七棄選擇在大婚儀式上，在全城人面前揭曉。

全場嘩然。

滿城的修士是養料，然而養料若是憤怒起來，便是連猛獸都要顫抖。

老乞丐嘆息，“我都中招了，竟然沒想到這座城，有如此詭異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