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第 236 章
五條悟突然醒了。
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此時晨光已明,薄薄的陽光落入窗檯,沒入陰影的牆壁看起來是一種仿若深海般的藍,好似有朦朧的霧氣蒙在眼前。
五條悟眨眼,感覺大腦還短暫的停留在上一刻的故事裏。
剛剛夢見了什麼嗎?
一瞬間的落空感讓他不由自主的睜開了眼睛。
右手邊空蕩蕩的,下意識伸出去的手指沒有獲得任何回應。
沒人。
這一下子讓他清醒過來。
冰藍色的眼睛微微顫動,像是武器般一瞬間掃過整個卧室,手腕上的鏈子是完好的,他緩緩向另一個方向轉過視線。
黑髮少年赤着半身坐在床邊,柔軟的臉頰背對着光,月下未來沒發現五條悟已經醒了,還在對手機對面說著什麼,微光照亮了他的肩背,五條悟聽不到任何聲音。
月下未來在兩人之間落下了隔絕聲音的[帳]。
——他大概是不想吵醒我。
五條悟理智上這樣想。
繃緊的脊背緩緩放鬆,抬起的腦袋落回到枕頭上,五條悟安靜的看着他的背影,眨眼,左手緊握住冰冷的鎖鏈。
在未來察覺到之前他就鬆開了手,但還是有點不甘心的用指甲扣了扣光滑的金屬表面。
墨色的帳隔絕了內外,他聽不到未來在說什麼。
是工作的事嗎?
……
他們昨晚大體確定了接下來的目標。
森鷗外這邊的先不說,眼下最重要也最緊迫的其實是魔人那邊的事。
——費奧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基。
地下組織「死屋之鼠」的首領,後世的天人五衰成員之一,多智近妖的陰謀家、想要消滅全世界能力者的理想主義者……
也是他們時間重啟前最大的敵人之一。
黑衣組織最強的殺手耗費三個月的時間,終於大體劃定了他的位置。
敵明我暗。
機會轉瞬即逝。
雖然咒術師這邊的事故讓人頭疼,但月下未來判斷優先級更高的應該是魔人這邊。
天人五衰一共五位,其中神威、也就是福地櫻痴目前暫時潛伏,他好像打算暫時做個好人,於是這就沒了不得不剷除他的借口,而果戈里一向是和費奧多爾一起行動,西格瑪行蹤不明,布拉姆雖然異能力很危險,但本身戰意很弱、而且這個時間點應該還在北歐。
也就是說需要優先處理的就只有一個。
他們決定第二日、也就是今天啟程去歐洲,由月下未來和五條悟親自找人,最大限度的保證不會讓費奧多爾逃脫。
而咒術協會這邊,森鷗外說這邊有他。
「封印室?」那個男人連微笑的弧度都紋絲未動,「不用擔心,他們翻不出什麼風浪來的。」
「咒術協會那邊?」月下未來問。
「這就要請夏油君配合我了。」森鷗外說。
夏油傑當然是沒問題,雖然他還是沒能下定決心是否要恢復記憶,但工作還是不能落下。
沒有心理掌握,接下來他們即將面臨比較嚴酷的挑戰,但既然月下未來有更要緊的事要做也沒辦法。
「您放心去做自己的事就好了。」森鷗外說,「這邊就交給我們。」
他難得露出了一點溫情的樣子。
「新年快樂,小老闆。」
月下未來:「辛苦了。」
「樂意為您效勞。」
……
思緒回到現在。
於是他們今天的原定計劃應該是直飛歐洲,聽說目標是在聖彼得堡,全世界最美麗的城市之一。
五條悟直直地注視着月下未來的背影。
是在跟誰講話?
工作會說這麼久嗎?
他無視了從醒來之後才過去不到三分鐘的事實,近在咫尺卻無法觸碰的感覺讓他迅速焦躁起來。
床鋪好冷。
秒針規律的滴答聲讓人心煩。
暴露在被褥外面的皮膚迅速冷卻下去……這些往常從不在意的事也讓人不安了起來。
咒力涌動着升起又落下,白髮的最強咒術師悄無聲息的向另一邊靠近了一點,煙灰色的布料被拉扯出筆直的弧度,兩人對此毫無所覺。
五條悟將掌心輕輕貼在結界上。
明知道[帳]不是那樣精細的結界術,只要不暴力破壞的話施術者基本什麼都感受不到……明知道月下未來不會回頭,但五條悟還是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結界上泛起細小的漣漪,手指被阻隔在外。
好像有細微的聲音順着半透明的薄膜傳來。
是錯覺。
但還是會想近一點會不會聽的更清楚。
一邊這樣想着,五條悟一邊又靠近了一點,布料堆疊在結界邊緣,卻突然對上一雙微帶詫異的眸子。
月下未來解除了帳。
於是電話那頭的聲音一下子闖了進來。
「……未來,說起來那天有個奇怪的人過來找你……」
——勝生勇利的聲音。
是哥哥呀。
五條悟比劃出這樣的口型,藍眼睛閃爍着,柔軟的白髮落在枕頭上,在煙灰色的織物包圍中露出無辜的神色。
如果不看他身後床單被拖拽出大片空位,那還真像是只無辜的小貓咪。
想要靠近自己的戀人倒也不是什麼錯事。
月下未來有點無奈又有點高興的捂住手機的收音口——被靠近還是高興的——他俯身用嘴唇碰了碰五條悟的額頭,溫熱的氣息靠近又遠離,這只是一個純潔的吻,最強咒術師還是很輕易的高興起來。
他拉住月下未來的脖子教給他什麼是真正的吻。
「喂?未來?你在聽嗎?」
手機中傳來親人疑問的聲音,月下未來臉色微紅的從甜美的迷濛中掙脫,五條悟笑嘻嘻的比劃着口型,月下未來掙扎着坐起來。
「勇利哥,我、我在聽……」
有踏實的重量從背後壓上來,然後是溫熱的肌膚,五條悟從他身後張開被子,像是鳥兒的雙翅一樣把兩人裹住了。
毛茸茸的腦袋靠在他背後,呼吸吹得他後頸發癢。
月下未來總覺得自己好像是被貓吸了一樣有點怪……不,他不是說五條悟是貓……但……他有點不自在的動了動,然後又被聽筒里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
「剛剛說的事你怎麼想?要來嗎?」勝生勇利問。
「啊比賽的事……」月下未來遲疑了下,「抱歉,勇利哥,我……」
右耳邊,聽筒里的勝生勇利還在說話。
左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刻意壓低的、輕輕的:「喵~」
月下未來:「……」
五條悟從棉被中露出腦袋,好像知道他剛剛在想什麼一樣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尖尖的虎牙張開,然後又是一聲「喵」。
他是故意的,月下未來確信,他的確知道月下剛剛在想什麼。
「喵?」
「……」
五條悟一下咬住了他的後頸。
「……抱歉,勇利哥……」月下未來說,「我這邊稍微有點急事,半小時后我再打過去行嗎?」
勝生勇利:「啊?嗯,這倒是沒關係。」
月下未來把手機放到一邊,轉身專心應付那隻一直在吸引注意力的「大貓」。
「悟?」
「喵喵喵?」
月下未來有點無措的仰頭,五條悟一直沒放開那一小塊皮肉,他也不用力,就用虎牙輕輕的叼着。但這個動作月下未來無法轉身,他看不到五條悟的表情,只能胡亂猜測。
「抱歉,剛剛我在打電話,沒意識到你在找我……?」
「我知道。」五條悟含含糊糊的說。
「……放帳是怕吵醒你。」
「我知道。」
「那、悟為什麼不高興了?」月下未來小聲說,「我做錯什麼了嗎?」
「沒有做錯什麼。」五條悟坦率的說,他終於願意放過那一小塊皮膚了,「是因為一睜眼沒看到未來,感覺有點不安。」
月下未來睜大眼睛。
五條悟繼續說:「剛剛勇利問你做什麼?」
「啊,是問我下周有沒有時間,花樣滑冰的一項重要比賽他報名參加了。」月下未來說,「這是他第一次參加重大賽事,勇利哥說給我留了票。」
五條悟歪頭:「不去嗎?」
月下未來搖頭。
五條悟:「為什麼?」
月下未來慢半拍的回答:「下周我們應該還在歐洲吧。」
啊,是這個。
他們要去找費奧多爾。
但殺人比看勇利比賽更重要嗎?
五條悟想。
未來明明就想去。
「你又在擅自決定了。」五條悟不帶指責的說,他晃了晃手上的手銬,「這是兩個人的行程吧,你不該跟我商量下嗎?」
月下未來愣住了。
「你想去看比賽嗎?」月下未來遲疑的、不確信的問五條悟,「悟對滑冰感興趣?」
「不感興趣。」
「我想也是。」
「但你明明喜歡。」五條悟歪歪頭說,「而且還是哥哥的重要賽事。」
「我……」
「所以你要來跟我商量,要來想辦法說服我吧?」
月下未來搖頭:「可是費奧多爾……」
「那小鬼今年才多大?九歲?十歲?優勢在我們這邊,沒必要過度忌憚一個小鬼。」五條悟揉了揉他的頭髮,「給我點信心?嗯?」
月下未來愣愣的點頭。
五條悟獎勵的親了親他的臉頰,然後在月下未來看過來的時候,抬手假裝看了看手錶。
「很好,接下來你還有27分零3秒的時間來說服我。」他又露出那種不着調又狡黠非常的笑容,「特此提醒,允許你用任何手段。」
……
月下未來遲到了十分鐘。
實在就像五條悟說的那樣,最強咒術師今天有點不安。
因為這種不安是月下未來帶給他的,所以月下必須要負起責任來才行。
「抱歉,勇利哥。」
勝生勇利的聲音帶着笑意傳來:「那天來家裏的那個人,就是未來你喜歡的人吧?」
月下未來一下屏住了呼吸。
「是。」
他說。
「他的名字是……」月下未來垂眼看了看躺在他腿上的五條悟,最強咒術師在打哈欠,一抹純粹的湛藍在羽白的睫毛中露出一角,他看上去懶洋洋的,好像又要睡著了,「他是……五條悟,我的戀人。」
「恭喜你。」勝生勇利笑,「那今年是不是要回來一趟?」
「啊,是……」
「沒想到未來會是我們幾人之間最先找到戀愛對象的人呢,真是不得了。」
「勇利哥。」
「什麼?」
「歐錦賽的票,能幫我留兩張嗎?」
「沒問題。」
電話掛斷了,月下未來垂眸和那雙亮晶晶的藍眼睛對上,他輕輕撥開五條悟鬢角處被汗漬黏連的髮絲,雪花形狀的鑽石折射出細微的光。
他們都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
一絲薄紅慢慢爬上神子眼角間白皙的皮膚。
感覺不好意思的不止他一個。
於是月下未來也就沒那麼緊張了。
「從歐洲回來后。」他說,「有時間的話,悟願意跟我一起回去一趟嗎?」
五條悟:「去哪兒?」
「長谷津,我的家鄉。」月下未來慢慢說,「春季會有早開的櫻,冬天會有粉白的花,有溫泉、冰場、長長的海岸線很適合釣魚,是個不大的小地方。」
五條悟安靜的看着他。
「那裏有我的家,一座名為「烏托邦勝生」的溫泉旅館。裏面有爸爸、媽媽、哥哥和姐姐,還有一條名叫小維的小狗。今年維克托先生可能也在,家裏總是很熱鬧。」月下未來有點不好意思的微笑,「我想讓你見見他們。」
五條悟眨眼,像是要暗示什麼。
月下未來想起剛剛的事,失笑,然後近乎撒嬌般的輕輕吻他的額頭:「好嗎?」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