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沉淪極致

蒙里武看到場中的軍隊岌岌可危，急催蒙鐵出兵救援，但蒙鐵顧及全局，擔心自己過早出擊會影響鰲拜對整個戰局的控制，所以沒有答應，而是連番派人徵詢鰲拜的意見，但鰲拜的回復千篇一律。蒙鐵心急火燎，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親自趕到了中軍勸說鰲拜。蒙鐵是鰲拜手上最後一股力量，他的存在，目標就是圍剿整個華山派，在整個戰場陷入疲倦的時候，給予最致命的一擊。

“大戰開始后，巴圖魯率五萬大軍出戰，巴圖魯受重傷之後，馬力又帶二千人支援，目前整個戰場上，離我們最近的戰場，最多還剩下不到三萬步卒。蒙里哲的騎兵大軍在進入戰場后，也只剩下三四千人在他左右了，他已經失去了對騎軍的控制。這些人在華山聯軍反攻后損失較大，能夠勉強維持住局面已經是僥倖了，他的那些騎軍已經陷入了泥沼，雖然有三萬大軍，但是被七萬人纏住，能夠支持多久，誰也不知道。最為關鍵的是，中間戰場！我們只有五萬人，如果被對方突破，軍隊一旦崩潰，軍心必定渙散，後面的仗就沒法打了。”

鰲拜眉頭緊皺，沉默不語。由於鰲拜錯誤的判斷，對自己大軍過於自信，並且任用了一個莽撞的將領，最為關鍵的突然一擊，蒙里哲並沒有嚴格的執行，反而將自己的部隊陷入了一種尷尬的局面。

“大人，大明已經全面反攻了，他們絕對沒有什麼軍隊了！”蒙鐵急切的說道，他急需要立功，蒙里哲是他的侄子，他十分器重，他必須要將整個局勢挽救回來，“即使他們還有軍隊，也不過是一些後備軍，人數不會太多。”“對於葛爾丹這個人，你了解多少？”鰲拜沉默不語，突然出聲問道。

蒙鐵搖了搖頭，他進關之後，一向與自己的旗人關係比較好，加上局勢動蕩，他哪有心思去找葛爾丹的資料。

“葛爾丹雄踞大漠，從一個小小的部落，建立起一個龐大的王國，手下精騎十萬，你們覺得，如果換做你們，能做到么？”鰲拜對着左右，出聲問道。

蒙鐵等人面面相覷，滿臉疑惑，不知道鰲拜在說什麼。

“大國的生存，靠的是強大的武力，只要擁有武力，你就擁有一切，我們用彎刀和寶馬，征服了整個中原，用殺戮征服了漢人的人心，建立起了大清王朝，這是因為我們有無敵的軍隊。”

“但是，換成一個部落，就不會如此。為了一個小部落的生存，不得不低聲下氣，因為如果沒有一個盟友，或者偶爾間多出一個敵人，都有可能成為部落滅亡的可能。”

“當我們是部落一員的時候，有仇人，就要殺死，但是等我們擁有天下之後，有仇人，反而可以容忍一下，為什麼！”

“原因很簡單，那就是生存！我們的生存受到威脅的時候，我們第一件事就是生存下來，為了這個目標，一切可以威脅到生存的，我們都要毫不留情的毀滅，但是，一旦我們安定下來，有了充足的食物，糧食，不再為了生存而苦苦支撐的時候，我們就可以將對方爭取過來，成為我們的盟友。”

“葛爾丹，這個人不簡單。從一個小小的部落，一直到建立起一個龐大的勢力，成為我大清的主要對手之一，絕對不能小看。”

“大人的意思是說，葛爾丹會來偷襲？”蒙鐵也不由緊張起來。

“現在的形勢很清楚，我們和華山派在這個戰場大戰，不論勝負，我是說，不論我們勝利了，還是華山派勝利了，都將會是慘勝！如果你是葛爾丹，你會不會出現在這個戰場上？”鰲拜臉上一臉的憂色，緩緩的說道，“華山派在這邊經營日久，想要完勝，已經是極難了，更別說，還有一個葛爾丹，我們必須要把局勢控制在可以控制的範圍內。”

“但是……”蒙鐵雖然心裏着急，但是又不得不承認鰲拜推測的極為有道理，葛爾丹是一代梟雄，如果說他想不到，打死他他也不信，別說葛爾丹，就算是自己，都忍不住想湊上來分一杯羹，葛爾丹更別說了。

蒙鐵想了想，無奈嘆道：“大人既然不想過早的就將自己的兵力暴露，那就必須要另外想辦法，不能就這麼堅持下去了，這麼打下去，我們耗不起啊！”

“左右兩翼戰場還能支撐多長時間？”鰲拜點點頭，轉頭問道。

鰲拜說的左右兩翼，左翼是指蒙里哲方向，而右翼則是指逍遙等人的戰場，至於中間戰場，則是封鹿的七萬大軍糾纏着的五萬清軍。

“大軍左翼雖然形勢險惡，但是還能支撐，蒙里哲大人他們都是騎軍，一方面他們只是暫時失去了目標，另一方面蒙里哲大人還有數萬騎軍可以調動，危險並不大。”鰲拜身後的傳令官分析道，“相比起來，烏格大人方向的右翼戰場就很危險了。巴圖魯大人自從受重傷之後，右翼戰場上的士氣就急劇下降，對右翼戰場也是有心無力，剛剛場中的華山騎軍突然發動反擊，瘋狂反撲之下，右翼戰場已經接近崩潰，正在節節後退，情況十分緊急。”

傳令官這話剛剛說話，蒙鐵就不高興了。

右翼戰場上都是你們家族的精銳，帶隊的巴圖魯也是你們的族人，烏格雖然不是其中的佼佼者，但是整個戰場還是勉強能穩住局勢，而左翼戰場上，蒙里哲生死不知，他的手下又陷入了戰陣的泥沼，這不叫危險，哪個叫危險？蒙鐵正要想反唇相譏，鰲拜卻及時說了一句公道話，把他的嘴堵住了。“右翼戰場目前也能支撐，還是先集中兵力打中路吧。”鰲拜說道，“我們立即圍殲中路敵軍，看看對方如何應對。現在我們的右翼還有多少步卒軍隊？”鰲拜考慮到全局的需要，剩下的七千後備軍無論如何不能再動了，只能從其它地方徵調軍隊支援中路。“還有八千人。”傳令官說道，“大人，我覺得用這八千人反攻右翼戰場上的華山聯軍更合適。目前中路戰場上的敵人距離敵人的本陣大約五百步，如果我們增兵圍殲，他們必定也會派兵增援。這樣一來，我們不但無法圍殲整個中路大軍，更有可能丟失兩翼戰場，所以……”“不要爭了。”鰲拜看到蒙鐵臉色不善，急忙揮手說道，“立即傳令，讓花銀帶着八千大軍支援中路。”如果中路受擊，清軍將直接威肋到華山聯軍的兩翼戰場，更有可能直接突襲華山聯軍本陣，這時華山派只有兩個辦法迎敵。一是從本陣中調兵支援，一是命令兩翼戰場上的軍隊迅速收縮，向中軍靠攏。如果華山派出動本陣大軍，鰲拜將直接派出蒙鐵，突襲華山本陣，大軍傾巢而出，打一個時間差，甚至可以直接端掉對方的指揮陣。

如果華山派按兵不動，只是命令兩翼援軍救援中路，那麼戰場兩翼的危局就能略微的緩解，甚至可能騰出一支或者兩支部隊。

這樣也能滿足了蒙鐵的要求，他鰲拜在朝堂之上也是需要盟友的，必要的時候，還是不得不拉一把。

蒙鐵勉強接受了這個辦法，告辭離去。但是蒙鐵剛剛離去，傳令官烏戈里和他的族侄哲突就一左一右的圍住了鰲拜，極力勸說鰲拜調兵支援烏格所在的右翼戰場。

支援右翼戰場，首先可以幫助烏格擺脫困境，可以將烏格從目前纏鬥不清的局面里解放出來，清軍的損失可以降低不少，其次，如果清軍突然出擊右翼，很可能會讓華山派做出錯誤的判斷，誤以為他們要徹底圍殲右翼，主攻方向是右翼，從而將華山本陣的大軍調動出來。

另外鰲拜的侄子哲圖，還說出了另外一個理由，蒙鐵這個人雖然對鰲拜忠心耿耿，但是他的侄子蒙里哲對鰲拜並不感冒，反而和年輕的康熙走的極近，蒙里哲這個人反覆無常，暴躁寡恩，根本不知道去培養，與其派出大軍解救，不如趁此機會，徹底解決掉這個威脅。

鰲拜考慮再三，終於被說動了，他稍加考慮之後，斷然下令，命令哲圖和花銀率領剛剛集結起來的八千步卒大軍支援右翼戰場，同時傳令給左翼戰場的蒙里哲，命令他不惜一切代價，務必擊潰敵軍左翼。

左翼戰場上，逍遙和多情公子一行人，在戰場的西側拚命廝殺，來回衝刺，一些落馬的華山聯軍士卒，則在戰場的一邊浴血奮戰。

突然，一陣猛烈的戰鼓聲直衝雲霄，驚天動地。數萬正在酣戰不休的將士們霍然驚醒，不約而同地抬頭望向遠方。

大清援軍沿着兩個戰場的中間飛速而來，其滿天的旌旗就像五彩繽紛的彩雲一般，一路翻滾着呼嘯而至。多情公子的大軍就在東側戰場的側翼，正好和大清援軍正面對撞。多情公子憤怒地罵了幾句，臉上殺氣凜冽，“傳令各部，調轉陣形，準備死戰。”數千將士在令旗和鼓號的指揮下迅速脫離主戰場，並以最快的速度組建了一個“圓形”戰陣。多情公子打算利用這個戰陣在兩個戰場的中央牢牢拖住大清援軍，幫助逍遙的騎軍和高昊率領的步卒大軍迅速做出部署調整。八千綠營大軍在哲圖和花銀的指揮下，以雷霆之勢狠狠地撞上了華山聯軍戰陣，激烈的廝殺瞬間展開。多情公子帶着軍隊從清晨戰鬥到現在，已經將近三個時辰了，中間雖然在逍遙的方陣后歇息了一段時間，但相比養精蓄銳的大清綠營軍，他們還是太疲勞了。圓形戰陣在大清士卒狂風暴雨一般的攻擊中終於堅持不住，裂開了一道口子，這道裂口迅速增大並且一發不可收拾。多情公子大怒，帶着黑衣衛親自殺了上去。

大清士卒突然發現，對面竟是一位華山聯軍的將領，頓時士氣大振，一個個捨生忘死奮勇上前，發誓要砍下他的人頭去領賞。但多情公子的武功太高，太厲害了。他和幾個親衛組成了一個小型攻擊戰陣，短短時間內砍翻了十幾個敵人。就在他們準備一鼓作氣把敵人殺出去的時侯，多情公子遭到了敵人的暗算。一個大清士卒在臨死前扣動了手弩的扳機，三支弩箭霎時射穿了他的身體。多情公子仰面栽倒，身受重傷。他的部下們發了瘋，捨命攻擊。圓形戰陣漸漸鬆散，搖搖欲墜。逍遙又驚又怒，指揮大軍迅速向他們靠攏。如果多情公子的軍隊被擊潰，對士氣打擊太大，整個戰場的形勢可能就此扭轉。

“殺，殺過去……靠上去……”逍遙縱馬在陣中來回奔馳，高聲狂呼，激勵將士們捨生忘死，加快攻擊速度。綠營大將張驍率軍阻擊，意圖阻止二支華山大軍的會合。現在哲圖和花銀正在指揮軍隊圍攻多情公子的部下，只要能擊潰這支軍隊，大清士卒就能掌握右翼戰場上的主動，並有可能就此擊敗華山聯軍，率先確立大捷的優勢。

逍遙急了，親自跑到前沿，衝著血王大喊大叫，“立即給我打開通道，立即打通，否則我砍了你。”“媽的，拼了。”血王怒吼一聲，指着傳令兵怒聲叫道，“傳令，把弓箭手給我集結起來，全部集結，要快！”咻！咻！咻！咻！

一**箭矢發出一聲聲尖利的嘯叫，驚心動魄，大清士卒措手不及，就像原野上的草芥一樣，一批批地倒下。與此同時，缺少了弓箭手支援的正面戰場也殺得血肉橫飛，綠營士兵和華山聯盟的士兵們，都殺瘋了，戰況極其慘烈。張驍眼見己軍損失慘重，照這樣打下去自己很快就要失去戰鬥力了，急忙下令撤退。但就在他下令的時候，華山聯軍的弓箭手已經發現了他。在一陣刺耳的尖嘯聲里，張驍帶着滿身的箭矢從馬上栽倒下來。張驍陣亡，華山聯軍又殺紅了眼，擋者披靡，綠營士卒恐懼了，連番後退，任由兩支華山聯軍順利會合。戰場左翼，蒙里哲已經接到了鰲拜的命令，他和他的部下們鍥而不捨，圍着鐵刀的大軍發動了一輪又一輪的攻擊。隨着御林軍的傷亡越來越大，戰陣被突破的次數也越來越多。王戎第三次衝進了“堡壘”。

御林軍的士卒們在校尉杜平的指揮下，層層阻殺。在激烈的混戰中，杜平被大清士卒的長矛刺穿了身體。雖然親衛們拚死把他救了出來，但他還是在巨大的痛苦中悲慘地死去。鐵刀在半天之內連失兩位統軍校尉，氣得幾乎失去了理智。他帶着御林軍統領和一幫傷痕纍纍的親衛們截斷了王戎的退路，將王戎和一百多名綠營悍卒全部殺死，把他們的頭顱高高掛起。蒙里哲被激怒了，他為了給自己兄弟報仇，指揮鐵騎向御林軍軍展開了瘋狂的報復性攻擊。戰鬥越來越血腥，越來越慘烈了。

黑色“堡壘”在清軍的連番衝擊下搖搖欲墜，“城牆”更是被衝撞得傷痕纍纍、殘破不堪。

數百名大清悍卒緊隨着蒙里哲，就象鋒利的長箭一般狠狠地插在了方陣之內，身受重創的“巨人”憤怒地咆哮着、掙扎着，慘烈的吼叫聲讓整個原野都隨之戰慄。

華山聯軍的方陣漸漸潰不成軍，雖然將士們士氣如虹，依舊在狂風暴雨中酣呼鏖戰。但由於防線的整體崩塌，由於蒙里哲率領的幾百名悍卒，死戰不退，深深釘在陣內阻礙了防線的重建，他們最終未能擋住數千敵人的瘋狂攻擊。混戰在瞬間爆發。

“衝上去……衝上去……”蒙里哲看到華山聯軍堅固的方陣被自己順利摧毀，興奮地連聲嘶吼，“殺上去，殺了他們，一個不留……”

剛才，自己被華山聯軍殺得丟盔卸甲、體無完膚，現在總算報仇了。蒙里哲彷彿看到了勝利的曙光，聽到了勝利的鼓聲。他渾身充滿了力量，揮舞着從對手手中搶來的盾牌和戰刀，帶着大軍呼嘯殺進。鐵刀連中數箭，踉蹌倒退，一屁股坐到了弩炮車的車轅上。沒有退路了，後面就是車陣，要死也只能死在這裏了。他氣喘吁吁地低下頭，無力地放下了手上的盾牌。他已經殺得連手都舉不起來了，傷口上的血流滿了全身，讓他感覺自己的生命也在一點點地流逝。

他的身邊堆滿了屍體，鮮血染紅了地面，但對面的敵人不但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了。他看到自己的親衛被長矛刺穿了，看到和自己朝夕相處的親衛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了。他想衝上去救他們，但雙腿就像灌了鉛一樣，根本邁不動，他甚至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了。渾身浴血的敵人沖了上來，長矛、長槍、戰刀、戰斧，各種武器像下雨一般飛過來。“大人，快退，快退……”御林軍士卒們瞪大了眼睛，聲嘶力竭地叫着喊着，聲音就像從遙遠的天際傳來，斷斷續續。我要死了嗎？楊震劇烈地喘息着，恨不得把自己的胸膛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