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金谷 （1）
“趙奕然，我現在是踏實的，是有安全感的。”
沈悅覺得莫名其妙，趙奕然卻放開她纏在他手上的手，突然抬頭直直地看向方苑離開的背影。
方苑走得快，趙奕然沒來得及把她看清楚。
趙奕然有一種預感，方苑好像在說她要離開他的生活。
他第一次覺得挫敗，他承認一直以來，都沒有真的看清方苑過。
好像也是真真切切的走出他的生活了。
……
下班回家的路上，下了很大的雨，方苑忘記帶傘，她只好找了個街角的屋檐躲了一下。
那裏還有其他人，她莫名的想起許多年前，也是這樣的雨天，那次她帶了雨衣，卻故意把它收起來，然後找了避雨的借口想要接近。
——真是傻透了。
她看着不停的雨簾，笑話着自己。
——你有沒有很想在大雨中奔跑的感覺？
——方苑現在就是這樣的狀態。
既然人與人被有形狀的雨隔開，那麼她做什麼自己的事情，完全不用看別人了啊。
方苑笑得更加開心，她伸伸手腳，做好準備，深呼吸，然後真的衝出去。
她聽着自己的鞋子跳躍在水坑中的聲音，就像生命的力量。
真真切切地活在這世上。
她舒服地想要雨一直不停下。
希望自己就活在這樣別人看不清的潮濕里。
——自己永永遠遠可以被清朗的雨水沖洗，別人也不會惡意的靠近你。
就是一場大雨，彷彿讓她一個人找到久違的快感。
……
一進家門，她馬上把濕衣服換下來，沖了個熱水澡，吃了幾片葯。
看一眼窗外，雨水還在沖刷，窗子上還不斷地淌下水柱，外面的景色模糊不清。
只能明顯的看到自己的臉。
方苑邊擦頭髮邊翻抽屜。
她找到高中那箇舊舊的手機。
猶豫了幾秒鐘，還是打開。
熟悉地找到那串電話號碼。
——甚至他發給孫曉涵的短訊都還保留在收件箱裏。
想打個電話給異國他鄉，就說今天這場雨。
她嘴角勾了勾，按下綠色的鍵。
……
良久，她發現打不通，先是以為那人不用這個號了，準備放起來。
卻剛好收到短訊，是她的手機早就沒有話費了。
她覺得自己一到這種事情就會變傻。
手忙腳亂地交話費，然後再次摸着綠色的撥號鍵，這次卻遲遲不敢動。
她突然想起來初中學的枯燥無比的文言文，“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她覺得事情一直是這樣。
學生時代的所有勇氣彷彿都用在那一個人身上。
讓現在的她好像被自己困住一樣，不敢輕易去碰觸。
更多的是她太在意，所以沒有明確的回應，她就很怕輸。
方苑嘲笑自己，也不過是普通女孩的心思。
——原來自己也沒什麼不一樣。
還以為她就能驚世駭俗一點。
……
最終她還是打了那個電話。
也真的有人接起。
她有些難言的激動，語無倫次，兩邊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下雨了……”
“hello，thisis……哦，你好，請問你是……”
方苑手一抖，是年輕的好聽的女性的聲音。
不是工作語氣，不過禮貌而已。
方苑沒掛電話，也沒說話，彷彿在給誰一個機會，可那邊的女人餵了幾聲就掛斷了，電話那邊自始至終沒有其他人的聲音。
——是給她自己的機會。
只是在一瞬間覺得自己的什麼東西完結了一樣。
難以說明，很痛苦。
其實早該是這樣的，只是那幾天過年的氣氛太好，那晚的煙花太美。
——他應該也只是回去看一看在禹城的爺爺。
沒有再去想其他事情，方苑腦袋有些昏沉，她把毛巾掛起來，頭髮半干，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
何時青和一個當事人談話之後從辦公室出來，黃栗已經在門邊上等他，看見她，何時青笑，“這麼早？”黃栗遞給他大衣，順手幫他系好領帶。“張先生已經在會議室等你了，這次你太晚啦。”
何時青只是笑，“知道啦，就去。”
“還有啊，剛剛幫你接了個電話，國內的，但沒怎麼說話，你有時間看看。”
國內的？
“男的？”
黃栗莫名的看他一眼，笑道，“不是。”
何時青隨手打過去，是關機。
……
他看着英國的霧氣，這些天總是多雨，茫茫然的天氣讓人思緒紛飛。他看不清遠處的很多東西，卻總是能在一片迷濛中勾畫出方苑淡漠的臉色。
他想着，合約剩下三年，他就回國。
想吃小蔥和苜蓿。
……
和張先生談到很晚才結束，回去的時候有些疲勞，和黃栗告別之後就自己一個人四處走走，頭腦清醒了一點點。
電話一直在響，這種時候還聯繫他的就只有顧隋了。
他看也不看，找了個報刊亭進去隨便翻翻。
他在的事務所在英國是大公司，也能接觸到很多英國社會方方面面的問題，他瞟了幾眼手裏的報紙，有點冷淡的眉目有絲凝重。
關於何家在英國的市場開拓。
看到那個熟悉的不可一世的名字，aohe。
何時青把報紙放回去，順着大道走回去。
一路緩慢，沒有表情。
……
顧隋一直待在英國，當時顧和東知道她偷跑出國的事情之後，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對她很嚴厲的處罰，反而順着她的心意讓她留在這裏上學。
幾年裏她覺得自己一直陪伴着何時青，雖然她沒問過何時青的想法。
直到最近出現個黃栗。
是個中國女人，還很厲害的樣子。
很漂亮。
這是顧隋不舒服的地方。
好在纏着何時青問了之後，何時青好像對黃栗除了佩服也沒什麼別的看法，她才偷偷開心了一些。
她雖然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性格仍然驕傲要強，但好幾年的經驗教會了她，要好好待在何時青身邊就不能做任性的事情，尤其是逼迫他。
何時青在英國六七年，整個人大多時候還是弔兒郎當，讓你感覺沒什麼變化，但做事情的風格嚴謹到可怕，很多強有力的對手公司都想挖走他。
顧隋每每想到第一次看他出庭辯護的樣子，就覺得自己眼光真好。
成熟內斂，不過如此。
張揚的是何時青，嚴謹的也是何時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