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詢問當年事(四)
夏月涼唏噓不已。
她一手把阿離帶大,最關心的除了兒子的身體,還有他的心理問題。
怕他因為家境優渥不思進取,更怕他因為父親不在身邊而自卑。
為此她不知道讀了多少兒童心理學的書籍,還請教了許多教育方面的專家。
好在阿狸的性格更像言景深,活潑好動大大咧咧,完美地避開了她性格中最不好的那部分。
她不敢說自己是多麼完美的母親。
但同她相比,夏予芳和吳司銘真是一對混賬父母。
毀了自己的人生還不算,連兒子的人生也想一併毀了。
明明是含着金湯匙出生,卻生生被他們養成了一個怯懦且沒有見識的人。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昇表弟就沒有想過去京城瞧瞧?”
“當然想了,只是爹娘連家門都很少讓我出,怎麼可能讓我去京城。”
“這又是為什麼?京城裏有你嫡親的外祖父和外祖母,還有舅舅舅母表兄表姐,就跟你自個兒的家一樣。”
吳昇耷拉着嘴角:“我也想知道為什麼。我聽大哥和二哥說,外祖家不僅富貴,還有一座藏書樓,裏面的書比皇宮都多。
外祖父的學問可大了,就連陛下和王爺皇子們都聽過他講學。
三表姐,這些都是真的么?”
夏月涼點點頭:“是,都是真的,夏家學問大的人有很多,祖父的幕僚個個都是大才子,有什麼問題隨時可以請教。”
“真的啊……”吳昇羨慕極了,卻還是想像不出太師府的樣子。
“昇表弟,你的兩位哥哥呢?”夏月涼問道。
“他們都在宜城最好的書院讀書,十天半個月才能回來一次。”
“姑父當年可是二甲進士,他們與其去書院求學,還不如向姑父請教。”
“父親的學問是好,可他整天就盯着我,最多就是看一看哥哥們的功課。”
“真是奇怪……對了,我記得你大哥已經及冠了吧?”
“是,大哥今年二十一。”
“他參加科舉了么?”
“他十七歲那年就中了舉人,娘說讓他明年進京參加會試。”
吳昇想了想又道:“三表姐,其實我父親早就想讓兩位哥哥進京讀書,就是母親不讓,為此他們倆還時常爭吵。
父親說朝中一多半的官員都是外祖父的學生,尤其是那些考官。
大哥是外祖父嫡親的外孫,興許都不用那麼費勁兒就能……”
“你這孩子怎麼亂說話呢?”夏月涼白了他一眼,心裏更加厭惡那一對夫妻。
“祖父從簡做過多次主考官,所以才有那麼多的門生。
可你不能因為這個就覺得祖父可以隻手遮天,誰能考中進士都是他說了算吧?”
夏月涼真是服了吳司銘。
當年他和章繼齡都是祖父的得意門生。
兩人參加科舉的名次都非常不錯,性格卻完全不一樣,步入官場之後的際遇也不一樣。
但不管怎麼說,吳司銘的才學都是實打實的,得到皇帝和重臣們的賞識也是靠自己,並沒有走過所謂的“捷徑”。
就是這麼一個才華橫溢的人,居然想讓兒子走捷徑。
“昇表弟,你將來也想考科舉么?”夏月涼突然問道。
“我啊……”吳昇的嘴角耷拉得更厲害了。
“怎麼了,不願意么?”
“倒也不是不願意,就是父親總說我笨,剛給我講過的文章,很快又不記得了……”
隨隨便便就罵自己的兒子笨?
這種父親真是夠了!
夏月涼十分耐心地說道:“姑父望子成龍,難免有些心急,你千萬別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如果你真的願意參加科舉,我可以幫你勸一勸姑父和姑母。
如果他們不反對,我回京的時候你就跟着一起回去。
太師府里有的是好老師,一向都是因材施教。
而且咱們家裏有好幾個男孩子,到時你就和他們一起念書,肯定比你一個人關在家裏念得好。”
她描繪的場景太過美好,吳昇都聽呆了。
“真好……可我真的能去嗎?”
“放心吧,我會儘力勸說姑父和姑母。”
吳昇呼吸都變得急促了。
他鬆開手,給夏月涼行了個大禮:“不管最終能不能成行,我都要好好感謝三表姐。”
夏月涼叮囑道:“這事兒暫時不要告訴姑父和姑母。”
吳昇笑道:“我知道表姐的意思,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嘛!”
夏月涼噗嗤笑道:“你這小子明明挺聰明的,為何一念書腦子就不好使。
難不成……你是故意的?”
“我沒有。”吳昇急忙分辯:“我就是覺得父親講學太枯燥,每次聽見他的聲音我就想睡覺。
如果能換幾個有趣些的老師,我一定會有進步的。”
“你這小子……”
夏月涼還想打趣他幾句,視野中又出現了一個人。
“你怎麼來了?”她看着面色陰沉的言景深,壓低聲音問道。
言景深足尖一點,很快就來到了窗下。
他的速度太快,吳昇壓根兒就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你是什麼人,怎的會在我家中亂闖?”他往旁邊挪了一步。
“你小點聲!”夏月涼瞪了吳昇一眼,這才道:“這是我的師兄,和我一起來的。”
“師兄?”吳昇想了想:“那他叫什麼?”
言景深沉聲道:“言景深。”
“你姓言?”
“你就別刨根問底了,我是博思王府的二公子,是你四舅舅的學生。
此次前來你們家,是找你父親有些事情,現在該滿意了吧?”
言景深沒那個閑工夫和他扯,索性把能說的都說了。
夏月涼想問一問他和吳司銘談得怎麼樣了,便對吳昇道:“昇表弟,你還是先回去吧,有空咱們再聊。”
“好吧,那我先回去做功課了。”吳昇看了言景深一眼,一溜煙兒跑了。
言景深在窗台上一撐,十分輕巧地跳進了屋裏。
夏月涼關上窗子,壓低聲音道:“吳司銘怎麼說?”
言景深重重坐在椅子上,悶聲道:“那廝太狡猾了,什麼有用的話都不肯說。
看來我得用點手段,否則……”
“喂喂!我說你別太過分啊,好歹他還是我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