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莫悲兮，樂莫樂兮
他會來嗎？
北瑤雪獨自一人靠在窗邊，外面北風蕭蕭，鵝毛大雪漫天飛舞。
上身是白色的輕紗，披着染成青色的羽衣，下身是淺紅色霓裳，手臂挽着印有金色花朵的藍色披帛，頭戴金玉花鈿和翡翠髮釵。
當真是天香國色，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啊？天上的仙子也不過如此吧？
“北瑤姑娘，要開場了。”侍女進來說道。
今日的月聲樓格外熱鬧，整個江州的大小權貴皆來捧場，只為了看佳人一舞。
樂聲節拍如秋竹爆裂，如春冰化開。台上佳人紅顏如玉，衣帶飄舞如同彩雲。
她的身形娉婷裊娜好似不勝羅衣，舞姿輕盈旋轉如迴風飄雪，步伐嫣然如游龍矯捷。垂手時嬌柔若柳絲，舞裙斜飄時彷彿升起的雲彩。
黛眉流盼說不盡的嬌美之態，舞袖迎風飄飛帶着萬種風情。她對着面前的君王微微一笑，就如同上天的仙女般嬌媚動人。
十二遍的曲破繁音急促而華麗，就像跳動的珍珠敲擊玉片鏗鏘有力。舞罷如飛翔的鸞鳳收斂彩翅，終曲的長鳴聲如空中鶴唳。
疑從魂夢呼召來，似著丹青圖寫出。
君言此舞難得人，須是傾城可憐女。
傾城一舞贏得滿堂喝彩，權貴們豪擲千金。
她環視一圈，那個人沒有來。她內心嘆息一聲，淚水不知覺的滑落。
漫漫琴音奏起，聞者落淚，見者動情。
“沒想到北瑤姑娘的琴藝也是一絕呀。”
“那是，否則怎麼能名動天下呢？”客人們討論起來。
候非候，王非王。
千乘萬騎歸北邙。
生離別，兩茫茫。
知音者，誰復傷？
一曲廣陵散，再奏淚沾裳。
等不到他了，死之前見不到他了！
想到這，她一把抓起琴弦將古琴砸碎。
“好端端的，為何要砸琴？這可是雷公琴，世上千金難買！”
“嗐！廣陵散被稱為天下絕響，絕世琴音，豈是一張琴可比的？”
從胸口開始，劇痛襲來，一直蔓延到全身。
血肉似乎被無數蟲蟻啃噬，痛苦得連叫喊的力氣都沒有。
她一個人蜷縮在卧榻上，服下最後一顆忘情丹，將手指塞進嘴裏咬着，希望能緩解一下痛苦。
罷了，見不到又怎樣！本就不該記得他！本就不該愛上他！
最後一枚忘情丹還是發揮了效用，情毒暫且被壓制。
她獨自一人走在風雪裏，聽說從城外那座靈山上跳下去，一切心愿就能實現。
我的心愿是什麼呢？來生不要再遇見他！
“北瑤雪！”明無塵的身上還殘留着血跡，從馬上下來徑直走進月聲樓。
“王爺呀！喲，身上受傷了？”
“她在哪？”
“啊，這個北瑤姑娘……”
“回話！”
“她花錢給自己贖了身，一個人去城外了，我們是攔都攔不住喲！”
“白姑娘，請隨我來。”侍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打斷了獨坐在涼亭發獃的白天夢。
白天夢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這下侍衛心底更加確信了幾分，她就是北瑤雪本人。
當年的北瑤雪別看她外表弱柳扶風，溫婉可憐。實際上心底是十分傲氣的，發脾氣的時候，眼神里的煞氣像是會吃人的惡龍。
這是一座八卦形的殿宇，房間內縈繞着淡淡的香味，中間是座蓮台。
蓮台中間是金色蓮蓬狀坐墊，周圍是白玉雕琢的花瓣盛開，房頂垂落着半透明帷幕在蓮台四周。
屋子裏擺滿書架，放着多本道家經典以及許多書信。
明無塵隔着帷幕打量着眼前人，過了一會兒才開口。
“白青然，這是你的名字嗎？”
“是小女的名字。”
“誰取的？”
“我自己。”
明無塵顯然已經知道自己穿越過來后所有的事情，白天夢也沒有撒謊的意義。
明無塵心底很奇怪，他從未聽說過人死可以復生的。
“你認得我嗎？”他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走出帷幕，站在白天夢對面直視着她。
當年那個弱冠少年而今已然到了不惑之年，不過歲月並沒有在他身上留下多少印記。
一身靛青色道袍，頭戴金蓮束髮冠。玉樹臨風，飄飄欲仙。
容顏依舊，只是一夜白了少年頭。
“化成灰都認得。”白天夢一字一句地說道。
明無塵內心咯噔一下，“那你現在……”
“陛下放心，小女子這些天是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半點煩惱都沒有。”
一旁的侍衛都瞪大了眼睛，除了她還有誰敢這麼說話？
“哈哈哈，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明無塵竟然笑了。
“六哥，送她回去吧。”明無塵招呼一聲，又回到蓮台上打坐。
“剛才那首曲子名曰《高山流水》，彈奏者因知音故去，內心悲痛而怒摔琴弦，終生不再彈琴。
陛下的知音，是我嗎？”
明無塵並未回答，而是拿起一張八卦圖。
“拿着這個，可保你無虞。”
這是明無塵親手繪製的八卦圖，上面還蓋着他的私人印章，是他的道號“真元帝君”，世上無人敢仿。
“六十四卦的第一卦乃乾卦，而乾卦第一爻則是：潛龍，勿用。
弱小的時候，就要蟄伏起來，修鍊內力，不要輕舉妄動。
你呀，可不能再犯以前的錯誤了。”明無塵說到這裏，手掌攥了攥，眼神里閃過一絲戾氣。
“謝過陛下。”白天夢從帷幕外接過八卦圖，下腰行禮后離去。
明無塵的親衛吳六哥也跟着送她回去。
回來時已是傍晚，竹馬坊還是和往常一樣，安靜祥和，炊煙裊裊升起，時不時路過幾個賣糖糕的。
“喲，白姑娘今個是遇上哪位好郎君了？做了一身好衣裳。”
街坊口的孫大娘笑道。
“是我家主子賞她的。”吳六哥搶先回答。
“胡說！我拿診病得的銀錢買的，哪叫什麼賞的！”白天夢回懟了一句。
“是是是，白姑娘妙手回春，主子許久都沒笑過了！”
精舍內，明無塵翻看着書信。
“南方反賊吳增新被圍殲於河陽，末將秦子辰不負朝廷，不負陛下。”
好！自己的大業又進了一步。
他看了看水晶棺，“這一次，我不會再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