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均田制是(中)
曹恪又回憶了一下後世史書上記載的均田制的內容,答道:“大伯可頒佈法令,將田地分成兩種,一種是口分田,一種是永業田。”
“口分田由官府授予百姓,不得買賣。受田人身死之後,土地由官府收回,另行分配。另外口分田上只能種糧食,具體種什麼作物由官府決定,受田人無權自行安排。”
曹操問道:“那永業田又是什麼?永久分給百姓的田?”
“可以這麼說。永業田也是由官府授予,可以買賣,但買賣受官府監管。受田人身死之後,可以將田產傳給下一代。永業田上可種桑、麻等各類作物。”
天氣炎熱,曹恪身上汗水直流。
他猛搖羽扇,驅除暑意,又倒了杯酢漿喝了,才不緊不慢地道:“丁男和中男,每人可授口分田八十畝,永業田二十畝。老男和殘疾者受口分田四十畝。”
所謂丁男,指二十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壯年男子。
中男指的是十五歲以上,二十歲以下的未成年男子。
老男,指的是六十歲以上的老年人。
曹恪又道:“婦人可授口分田四十畝,奴婢每人分田的數目和婦人一樣,也是四十畝。”
曹惠聽到這裏,不禁瞪大雙眼,訝然道:“婦人分田也就罷了,奴婢也分?”
“對,奴婢參與分田。”
作為一個深受人人平等思想熏陶的穿越者,曹恪對那些大戶人家的奴婢是充滿同情的,自然要為他們謀取利益。
其實給奴婢分田,是北魏和北齊兩朝均田制的內容,不過分的田很少,每三人才分一畝。
在北魏和北齊兩朝,不光奴婢可分田,就連耕牛也可分。每頭牛據說可得口分田六十畝。
到了隋朝,楊廣直接廢除了給奴婢和耕牛分田的條令。
唐承隋制,至此那些在大戶人家為奴為婢者再也沒有分到過田地。
曹惠輕哼一聲,道:“給那些奴婢分田做什麼?”
言語中,透露出他對奴婢這個群體的輕視之意。
“官府分田給他們種,自然可以要求他們的主人按人頭繳糧納稅。”曹恪道,“這是有利於我曹家的大好事,何樂而不為呢?”
曹惠張口想要反駁,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只好閉嘴。
曹恪又道:“不但奴婢可以分田,耕牛也可以分。家裏有牛的,每頭牛可授口分田六十畝,當然,分田的前提是牛主人必須按時照章納稅。”
曹德問道:“那麼世家豪族要不要分田呢?”
“當然是要分的。”曹恪斬釘截鐵地答道。
曹昂不禁有些擔憂,道:“讓那些豪強士族分田,會不會引起他們的反對?”
“按賢弟的法子分田的話,每人最多只能分一百畝。假設有個大家族有男丁、婦人和奴婢共計千人,耕牛百餘頭,則應分田近十萬畝。可是這個家族原本有三十萬畝田地。三十萬減十萬,還有二十萬。這二十萬畝田怎麼處置?讓他們上交官府?你覺得他們會願意嗎?他們會不會因此造反?”
曹恪正要答話,卻見曹操猛然拍了下案桌,搶先說道:“昂兒怎麼如此膽小怕事?我帳下能戰之士,不下五萬,還怕那些世家豪強造反不成?他們造反,只能是自尋死路!”
曹昂被老爹一通訓斥,頓時嚇得不敢作聲。
歷史上的曹操不畏權貴,對那些世家豪強兼并土地的行為十分反感,並設法抑制打擊。
不過之前曹恪對這個人物的了解,
只限於史書上的文字記載,以及三國演義等文學藝術作品的刻畫。
今日聽了曹操的豪言壯語,曹恪才知史書所言非虛。
不過他無意在東漢末年組織群眾打土豪,分田地,去觸動士族地主階級的根本利益。
他自認沒有這個能力,去逆歷史潮流而動。
這個歷史潮流,就是門閥崛起,士族作為統治階級登上歷史舞台,影響後世數百年。
更何況,他自己現在也是世家豪強的一員。
沛國曹氏也是地方豪強,雖然不是士族,卻嚮往成為士族,儘管大多數真正的士族對這個家族嗤之以鼻,認為他們是靠大太監曹騰起家的暴發戶。
逆歷史潮流,把世家豪強往死里得罪的人,西漢末年就有一個,名叫王莽,據說也是個穿越者。
他的下場,就是被人碎屍萬段,腦袋被人放在洛陽的武庫里,一直保存到西晉,作為反面教材警醒後來人。
曹恪不想做王莽,只想在這亂世建功立業,搏個青史留名。
不過不打土豪分田地,不等於不要限制境內的士族豪強。
士族豪強該限制還是要限制的。
如果不加限制,任由其肆意兼并土地,野蠻生長,勢必會導致天下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
到時候那些“貧者”活不下去,只好鋌而走險,起義造反,最終損害的是包括自己在內的曹家的利益。
那麼,究竟應該怎麼做,才能在抑制士族豪強的同時,不損害他們的根本利益,不招致他們的全力反撲呢?
曹恪馬上想到了一個對付士族豪強的大殺器——簿籍授受。
簿籍授受,恰恰也是均田制一個重要內容。
只聽見曹恪道:“大伯不必如此激動,小侄有個法子,即可以抑制士族豪強,讓他們參與分田,卻不會引起他們的反抗。”
曹操眼前一亮,“哦”了一聲,道:“說來聽聽。”
“這個法子,小侄取了個名字叫簿籍授受。”
曹恪當然不能說這個法子是北魏孝文帝命名的,只能說是自己取的。
曹操問道:“何謂簿籍授受?”
“對於那些在均田策頒佈之前占田數目超過額度的人戶,官府不再授予他們新的土地。他們原先佔的土地,官府也不必收回,可先記在黃冊上。那些登記在冊的田地,減去應授的田地數目之後,剩下的都作為永業田,允許他們傳承子孫。”
曹昂似乎明白過來,道:“也就是說,我剛才舉的例子中的那家豪族按均田之法減去應授予的近十萬畝之後,剩下的二十多萬畝就作為他家的永業田,是這樣么?”
“不錯。”曹恪道,“這樣一來,我們既讓那些豪強分了田,又沒有損害到他們的根本利益。他們是不會反抗的。”
事實上也是如此,歷史上均田制一出,那些士族豪強儘管心裏有些不爽,可也無人公開站出來反對。
心裏有些不爽的原因,是他們不能再肆無忌憚地佔地了。
不過就算不再佔地,他們也仍然能夠保住以前積累下來的田產。
更何況,官府給世家豪族的男丁、婦人、奴婢甚至耕牛分田,看起來也是他們這些大家族佔了便宜。
畢竟家族人口和耕牛越多,他們理論上能夠分到的土地也就越多。
對於這個看起來能夠給他們帶來好處的制度,他們自然沒有拚死反抗的理由。
可是,事情並沒有那些豪強世家子弟想像的那樣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