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對比才有傷害

月牙鎮，一座裝橫精緻、看上去富麗堂皇的假山別墅孤零零地佇立在月牙鎮的中心位置。

在平時，很多經過的貴族和平民，不管他們身份如何，都會在路過這裏的時候彎腰行禮，不為了別的，只是想單純感謝保羅這些年對月牙鎮經濟發展的貢獻。

當然不是因為知道保羅子爵最喜歡待在陽台嗮太陽，所以想在子爵面前刷一波好感的原因。

但今時不同往日了，著名的保羅別墅前再也看不到那些彎腰行禮的貴族和平民了，或者說那些跑來這裏經商的人彷彿一夜之間全都消失了。

坐在別墅里前廳的餐桌上，已經愁白了頭的保羅放下手裏的刀叉，鬱悶地說道：

“李斯特那個傢伙還沒來嗎？”

“大人，據邊界巡邏騎士的消息，李斯特男爵一行人已經進入了我們月牙鎮，現在應該在趕來的路上了。”

“嗯。”

保羅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心裏在想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

現在的月牙鎮真的遭到了近百年來最大的危機，要是渡過了，以後還可以靠着高額的稅金過上好日子，別看一年只有幾千金幣的稅收，但那是明面上的。

做假賬嘛，那個貴族不會這個玩意，陰陽賬本了解一下。

實際上月牙鎮光稅收這一項就足以和柯林斯半年的稅收相比了，但那怕是經過下面人的中飽私囊和撈好處，以及充實保羅自己的小金庫，最後還有兩千多金幣的純稅收。

可想而知，真實的月牙鎮稅收能有多少錢，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收入，保羅能從一枚小鮮肉變成現在的啤酒肚大富豪不是沒有道理的。

但保羅也知道，月牙鎮的繁榮是建立在商品流通貿貿易之上的，是壓根就不牢固的，這不，一場暴風雨席捲整個柯林斯，受到衝擊最大的就是月牙鎮，以至於現在商鋪沒貨，商隊影子半點沒見着。

說白了，月牙鎮就是靠着在貿易上賺點過路費和倉庫儲存費的中轉站，就是像佔山為王的土匪頭子。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這是一個道理，只不過人家做的更文明了而已。

但一旦沒有人從這座“山”路過，那山上的土匪如果不主動下山“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最後絕對要餓死。

隨着王都里的神仙打架打的越來越激烈，在柯林斯，很多盜賊團蜂擁而起，表明上他們是致力於搶劫事業的盜賊，實際上都是大佬們“下棋”的棋子。

誰都想拿下整個柯林斯的“江湖”，保證自己的利益在這裏能得到維護，不會因為那一天，一群盜賊團不小心打劫了自家的商隊，讓自己連生意都做不成。

而且四處的戰亂也離不開有心人的渾水摸魚，這事情也跟李斯特脫不了干係，先前那些商人把糧食紛紛運到白堡，就是想狠狠薅一把李斯特的羊毛。

沒想到，萬萬沒想到，李斯特這個不當人子的東西竟然跳出了大家默認的規則，一急眼，直接派人打劫了那些大糧商的糧庫，這一舉動確實大大緩解了白堡的缺糧危機，但也給其他人樹立了一個典型的壞榜樣。

很多吃不上飯的領地實權貴族們一想到自己癟癟的錢包，又想到越來越高的糧食價格，心想着：

“我去買糧食，花了一大筆錢來養那麼多的騎士，最後騎士能不能吃飽他不知道，當自己的錢包一定會來個大瘦身的。”

“李斯特那個混蛋小子急眼了能去搶糧食，最後還沒有人能拿出證據指責他，既然這樣，為什麼我要用錢買呢？打劫他一波不香嗎？”

想明白這一點的貴族們紛紛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反正連柯林斯都打算撒手不管了，整個柯林斯的秩序面臨著崩塌，那此時不去撈一筆都對不起自己的荷包啊。

所以一大群貴族家裏的騎士紛紛出門度假，與之相反的是，那些突然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盜賊團日益增多，人家也看不上那些身上沒幾個錢的平民，專門挑那些大商人下手。

敢來柯林斯經商的最後不是來時肚子圓滾滾，回去就瘦成皮包骨，就是被拋屍荒野。

就連很多商會串聯起來向柯林斯的索羅侯爵反映都一點作用都沒有。

誰讓後者已經是自顧不暇了，迷霧森林的事情讓很多大佬都注意到了這個小老弟，在暗中敲打了幾番以後，索羅就打算以一個看客的身份看着兩方大佬各自出招，打來打去。

想着等到分出勝負，最後再來收拾殘局。

這種看戲的態度可就坑苦了那些家裏跑商的貴族，但受到影響最大的還是下面的平民。

發生動亂，貴族的生意會受到影響，但他們絕不會吃不飽飯，而平民不一樣，弱小的體量就決定了他們受不了幾次天災人禍的打擊。

失去了南來北往的商人在這裏中轉貨物，整個月牙鎮就像是一個人獻了太多的血，沒有了這些能為身體帶來源源不斷生機的珍貴物資，整個人當然就會變得萎靡不振了，像是沒有生命的有機物。

現在的月牙鎮就是沒有了牙齒的老虎、失去了血液的人，商人因為害怕戰亂和流民潮的衝擊，覺得來柯林斯北部這邊做生意風險實在是太大了，貨物沒的概率是五五開，搞不好連人都沒了。

所以沒有多少商人願意過來，那些為了賺錢不怕死的都來了，但都是豎著進來，橫在出去，一個個鮮活的事例就在眼前，以至於最後，敢來這邊做生意的除了本地人，就是真漢子。

其實這跟

商人的減少直接帶來的就是貨物量的減少，沒有了貨物，那些二道販子就失去了賴以生存的貨源，他們如何養家餬口，只能被迫出門打工。

而那些依賴於進口物資補給的領地更是哀鴻遍野，暴漲的生活必需品價格讓剛剛被貴族們強行收購走糧食的農民們痛苦不已，原本能在這個時候小賺一筆的農民只能拿出自己的儲備糧去跟人交易其他生活用品。

那些家裏本就少糧的市民只能接受那些大商人和貴族的剝削，高價買走他們強行以低價收購的糧食。

所以在這次糧荒中，那些種地的農民和不種地的市民都吃了大虧，唯一沒有吃虧，反而在這個時候還能大賺一筆的只有那些手握權力的貴族和有背景的商人。

當李斯特從探子那裏了解了整個月牙鎮生活用品價格暴漲的原因總結以後，都不禁為他的同類們鼓起了掌。

太黑了，見過手黑的，也見過心黑的，但就是沒有見過手眼心都黑的人，什麼叫吃人，這就是吃人，什麼叫以權謀私，這就是以權謀私。

哦，不對，這不是什麼和諧社會，貴族欺壓平民都是大家默認的政治正確，要誰想為貧民們抱不平，那手裏握着強大力量的貴族會好好教他做人，讓他來世不再“愚昧無知”。

當然，前提是人家不會把他的靈魂也給挫骨揚灰，不然連來世的機會都沒了。

因為在這個世界，弱小就是原罪，光明神也救不了你，或者說人家壓根不願意搭理你。

這不僅是對於人類種族的貴族和平民的關係來說，放在人類和其他種族身上也一樣適用。

啥也不用說，弱肉強食、適者生存，一開始人類是如同螻蟻般的弱小的生物，那時候的妖族如日中天，以人類為血食，這在當時並沒有被人覺得不對，反而認為是妖獸一族庇護了弱小的人類免受其他強大種族的壓迫。

當後來，在某神靈們的幫助下，加上人類的自強精神，人族終於雄起了，兩個種族也因此爆發了壓迫與反壓迫的戰爭。

直到魔法王國和教廷的建立，人類種族的實力超過了獸族們，於是後者就被趕到北方的荒漠草原上了，那些獸族幼崽也被當成寵物飼養。

最後，被打的懷疑人生的獸族和蠻族紛紛選擇了向幾個魔法皇帝稱臣納貢，這才結束了長達數百年的戰爭，儘管後來，人族又和精靈族開戰了，但自始至終，被打趴下去的獸族也不敢乘人之危，老老實實的窩在被窩裏，不願意動彈。

沒辦法，當時獸族的精銳都被打殘了，拿什麼在兩大種族——人族和精靈族面前秀操作，說不定人家反手就是一巴掌，沒有實力，就連參加戰爭的資格都沒有。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主題永遠離不開戰爭的原因，只要生活條件存在巨大的差距，那沒鞋穿的當然不怕和有鞋穿的玩命啦，破罐子破摔嘛。

不過對於那些正在遭受盤剝的平民們而言，造反？呵呵，這輩子都不可能造反的，沒有超凡力量的他們造反就是在給貴族養的騎士們送人頭和功績。

他們寧願去吃李斯特的軟飯，當白堡的流民工，做着最累的活也不敢想着造反。

而且又不是活不下去，李斯特男爵的軟飯它不香嗎？

可以說，因為流民潮的再次興起，李斯特的名聲已經徹底打響了整個柯林斯丘陵，不管認不認識，要是誰連李斯特男爵的名號都不知道，恐怕都要被嘲笑成鄉巴佬了。

一波又一波的流民再給白堡領帶來巨大負擔的同時，也帶來了充足的勞動力和市場，如果說整個柯林斯，哪裏最繁榮，答案不是柯林斯城，反而是白堡領。

巨大的人流被安置，大量的生活用品被消耗，在白堡領的商人們看來，這就是一個個不可多得的商機啊，很多的流民只是苦於沒有糧食，所以才逃難至此的。

但他們也是帶着全部身家的，因為這一年，白堡對盜賊團的掃蕩工作頗具成效，很多人都能全須全尾的來到白堡，他們身上的錢幣也就變成了消費力，給白堡注入了強大的活力。

最明顯的還是基礎工程建設，幾座大型水庫和上百條主幹道的翻新，直接讓那些來“旅遊”的“遊客”們大吃一驚，一疊疊對李斯特嘲諷譏笑的消息函被“郵遞”到了他們的老闆手裏。

幾乎所有人都覺得，李斯特為了推行所謂的以工代賑，凈搞一些多餘無用的事情，為了防止那些流民作亂，小男爵也是費心了，用這些大型工程消耗他們的多餘體力。

這才是其他貴族們嘲笑李斯特的理由，要想不讓流民起來作亂，讓他們少吃點不就行了嗎？幹嘛要那麼費勁！

-------------------------------------

“我現在才知道，其實所謂的繁榮跟那些節衣縮食的人都沒關係，要是貴族們都倒下了，那糊在牆上的繁榮也會隨之破滅，就像一個泡沫一樣，大概這就是保羅那個老傢伙現在還不敢動那些囤貨居奇的商人的原因吧。”

作為一個未來偉大的哲學家、思想家、改革家、陰謀家、不當人子的李斯特坐在馬車裏，看着月牙鎮這個曾經的繁華之地，不免心中哀嘆了幾分。

他這次過來，是月牙鎮的領主保羅極力懇求的結果，因為再沒人來拉他一把，這個號稱是柯林斯第二首富的傢伙就要面臨領地淪喪，自家投資全部打水漂的下場了。

而現在月牙鎮的鬼樣子更是證明了保羅子爵沒有誇大其詞，自己再不來，這個繁華之地就要變成狗不理的地方了。

“這才是真正悲慘的生活，寧為盛世狗，不為亂世人，這句話，說的真對。”

看着在泥水中爬行，和翻着一個又一個垃圾桶的流民們，李斯特心中，忍不住的感嘆。

他們原來都是靠着月牙鎮繁榮的貨物運輸和搬運發家的人，現在商路被阻斷，商人的貨物被肆意的打劫，他們也就失去了生計。

一副只能看到肋骨的身軀，碎成一條條的衣服掛在上面，那被泥水所掩蓋的臉龐，那對食物渴望的眼神。

他們是最可憐的人，他們是被上層貴族的政斗真正波及到的人，他們也是最無人關注的人。

或許，在斗得你死我活的貴族眼中，他們的價值僅僅是錦上添花，不，應該是燃燒過的草木灰，有沒有都無所謂。

也許在這裏的饑民東找西找能吃的時候，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還在吃吃喝喝，舒坦自在呢！

李斯特表示，他不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