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豆與豆萁
沈宏義忙躬身一拜:
“二爺爺教訓的是,宏義謹記在心。”
沈家老者微微頷首,而後神色鄭重道:
“宏義,你可否記得,多年之前,那個盲眼人的話么?”
一提起盲眼人,沈宏義回想了片刻,神色恍然:
“是當年為沈家除邪的盲眼高人?”
“就是他。”老者目光深沉,“我曾求他為沈家點撥因果,這人留下一句話就走了,也正是因為這句話,我才對你和宏元的子嗣如此上心...”
“有這回事?怎麼沒聽您說起過?”
“此事不宜宣揚,我只告訴了你和宏元的父親。如今你做了家主,便將此事原原本本地講給你聽罷...”
老者捋着鬍鬚,緩緩道來。
二十五年前,落楓城曾有“邪物”出沒,它專挑沈姓嬰兒下手,手段極其殘忍,遇害的嬰兒只留一副吃剩下的殘骸,被堂而皇之地拋在沈家大門前。
一時間,沈家人心惶惶,喪事不絕,再這麼下去,恐怕會絕門絕戶,對不起列祖列宗。
為了剷除“邪物”,沈家在燕州各地布下告示,想請高人做法,保子嗣繁衍。
重金之下,不少高人前來除邪,但無一例外命喪邪物之口。
那時,沈宏義的妻子即將臨盆,誕下本家嫡子,也就是如今的狀元郎沈江。
為了不被邪物盯上,沈宏義讓妻子躲藏在鄉下,隱匿在一處寺廟當中。
可那邪物執着得要死,不但一路跟着她,而且還躲過高僧的法事,在嬰兒誕生后,化為邪氣,準備捲起他帶走。
關鍵時刻,一位盲眼人從天而降,只一招滅了邪物,救下了沈江。
這盲眼人算出在落楓城還有不少盯着沈家的邪物,於是護送母子回城,又三下五除二,將所有邪物清除,再在沈家的一口老井裏投下一寶,說是有祛除邪佞之效。
此事終於告一段落,盲眼人對沈家準備的厚禮分文不取,臨走時,在沈家老二爺的懇求下,對於沈家後代的福緣,只道了句:
“天道機緣,大兒命淺,二兒孽障,三兒無用,遇龍避之,藏慧於內,方有生機...”
沈家老二爺聽得懂前半句,貌似是說沈家的三子命運坎坷,尤其大兒,竟是薄命之人,可關鍵的後半句卻怎麼也想不到點子上,再三詢問盲眼人,卻只得了個“天機不可過多泄露”的回答。
老二爺與當時的家主,宏義和宏元的父親商量,得出一個結論。
按照族中譜系排輩,剛剛誕下的本家大兒恰好是“龍”字輩,沈江的本名叫沈龍江。
遇龍避之...
這個龍字,萬萬不能再用,為了避諱,沈家這一代的人名全部被強制去除龍字,只留下單字名。
而之後,沈凌和沈雲接連誕生,正巧應了盲眼人的預言,更讓老二爺和家主如履薄冰。
幸好,大兒沈江長到二十多歲,無病無災,文道之路極為順暢,貌似破解了因果。
但這“藏慧於內”,卻百思不得要領,讓兩人極為頭疼,以至於談“慧”色變,凡是和“慧”字沾邊的一律拒之門外。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徐慧娘不受沈家待見的原因了,一部分是因為她的身份卑微,更重要的,是她名字中帶一個“慧”字,對於沈家來說,是不詳之人。
可見當初沈宏元不顧老二爺和父親的反對,執意要娶徐慧娘入門,是冒着多大的壓力和風險。
俗話說上行下效,家主和老一輩都對這個媳婦冷眼奚落,更別說其他族人了。
徐慧娘要不是因為相公對他疼愛有加,早就回娘家了,也不至於受了胎氣,落下病灶。
如今更是有了兒子,這怨氣只能深藏在心底,有委屈也得忍着。
也許是命中注定,沈凌和大哥性格截然不同,從不愛讀死書,且不喜受人約束,又好打抱不平,五歲的時候在落楓城已經“小有名氣”,打遍十八條街,在孩童中威望極高。
但在當時的沈家家主和沈老二爺看來,沈凌是個逆反的孩子,是預言中的“孽障”,遲早要給沈家帶來禍端,而他的母親徐慧娘則是罪魁禍首。
直到沈凌被逐出山門,丹田破碎,成了半個廢人後,沈家更是堅信了這一點。
好在沈凌的父親沈宏元是老二爺帶出來的,有這層關係在,沈家東府還有救。
今日,老二爺親自登上沈宏義的家門,其實也是為了給沈宏元求情。
他老了,已經活不了多少年了,不想在有生之年看到沈家子弟自相殘殺,讓親者痛仇者快。
“事情的經過,你都清楚了吧?”老二爺靜靜地看着他。
沈宏義心中翻江倒海,驚疑之餘,無意識地點了點頭。
他不能完全相信,大兒沈江會像那盲眼人說的那樣命淺,而二兒沈雲也不能是個庸才。
至於沈凌,受此重創,恐怕下半生已經廢掉了,那也是東府的事,和西府無關。
又想到二爺爺這次前來的目的,心裏又生出了不少的暗火。
“二爺爺,沈家只要有我西府在,就永遠不會衰亡。如今,沈江在朝為官,我沈家有他做保,定然無虞...”
聽此,老二爺愁色舒展了些:
“不錯,當今之世不太平,武道之途就是給他皇族當槍使,難保不會馬革裹屍,不如文道穩妥一些,沈雲那孩子也得加把勁才是。”
“我知道了,您的話我一定帶給雲兒...”沈宏義恭敬道。
老二爺神色欣慰,終於拄着拐起身,卻不用這孫兒攙扶,獨自走向屋門外。
沈宏義為他打開屋門,要再送送他,但被拒絕了。
“你不用可憐我,要實在過意不去,就認真想一想,誰才是你最親近的人,是你兄弟,還是那韓姓人?”
“這...”
老二爺瞧他支吾,正過身子,頭也不回地緩步離去。
望着長輩離去的背影,沈宏義眉頭漸漸皺起,心情很是複雜。
這時,兩條白皙軟滑的玉膊從后腰冷不丁一抱,甜膩的香氣令他心神一盪,又將方才的心境擾成亂麻。
“老爺~怎麼這麼一本正經的?咱們的事情好像還沒辦完哦?”
一個上半身只穿着個粉紅肚兜的艷麗女子,扭動着誘人的腰肢,整個人貼在沈宏義的後背,眉眼妖媚,嬌聲酥骨。
沈宏義咽了口唾沫,趕緊閉上屋門,拉着美人的胳膊將她順勢入懷,眼中狼光大現:
“老七,剛才我和二爺爺的話,你都聽到了?你可知,這些事可不是你該知道的。”
“知道了又能怎麼樣?那老頭兒的話邪乎乎的,相公怎麼能信他一面之詞?”艷麗女子嗔道,“妾身倒是聽出來了,你二爺爺對我可有很大的意見呢...”
沈宏義笑道:
“二爺爺也是為了沈家好,但他不知,我愛江山,更愛美人...”
“就你貧嘴。”
艷麗女子輕輕掐了他一下,眼珠一轉:
“聽他的意思,早知道你和韓家合起伙來,搞你的兄弟了?”
沈宏義臉色微變:
“知道又能怎樣?如今我是沈家家主,一呼百應,想讓東府東山再起,也得看我的臉色才可。”
艷麗女子聲音壓低,“你那弟弟可不是省油的燈,如果當初聽我的,將他斬草除根的話,哪有今天的麻煩事?”
“斬草除根?!”
沈宏義抱着美人的胳膊猛地一收,險些將她摔到地上,後者露出怨色,嬌喝:
“老爺,你險些摔着妾身...”
沈宏義一時間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涼,這涼意將腹火硬生生澆滅,而後一陣噁心。
他整張臉陰沉下來,竟猛地打開屋門,徑直踱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話:
“老七,你要記住,宏元不管怎麼說,也是我的親兄弟,你要再有這樣的心思,我絕不饒你!”
“老爺...”
沈宏義不等美人解釋,直接離開了院落,此時,他步伐雜亂,面容帶着一絲惱怒,耳邊始終纏繞着二爺爺的話,怎麼也揮之不去。
“弟啊,你可別怪哥哥無情,哥這麼做,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誰讓你這麼優秀,哥是嫡子,真的不能活在你的影子裏。不過你放心,哥是絕對不會傷你的性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