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醒轉
阿瑟將熬好的粥端進來,擔憂地看了沒有半點反應的晏裴野一眼,嘆了口氣,將粥放在桌上。
“都三天三夜了,公子還不醒……現在怎麼辦啊?二公子不會再不醒過來吧……王爺沒了,他可能真的是傷透了心了。”
沈南玉緊蹙着眉頭,他們一行人從峽刺嶺潰敗出來,晏裴野身上有箭傷,再加上心急之下,已然高熱昏迷了三天之久。
他們帶去的人馬只回來了一小部分,若不是那場雨水,只怕甚至會是全員覆滅,設下如此滔天毒計的人,當真是用心險惡。
這幾日裏,渭州得到的消息也讓人無法展眉,文森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若不是有阿瑟接應,他們當真是狼狽不堪。
眼下離朔州還有上百里路,沈南玉提議先休整一下,她怕若是貿然回到朔州,又會被人瓮中捉鱉。
聽到阿瑟的喃喃自語,沈南玉語氣堅定地說道:
“不會的,他不會扔下大夥不管!”
阿瑟低垂着頭:“別看我家公子平日裏總是惹王爺生氣,其實感情好着呢,尤其是這三年……真是想不到陳元白這麼惡毒!”
沈南玉打斷他的話:“不會這麼簡單的。”
阿瑟說道:“那些黑巾人武藝高強,普天之下,只怕只有京城禁衛城能有這樣的能力,箭羽也是我們常用的黑羽。”
沈南玉沉思片刻,緩緩搖了搖頭:“我們若是被陳元白逼至如此,自然無法無力反抗對不對?”
阿瑟啊了一聲:“這麼想……難道有何不妥嗎?”
沈南玉苦笑:“眼下如一團亂麻,只是把晏家害到如此地步的人,也許正希望我們作此想,不過我總覺得那些黑巾人有些欲蓋彌彰……”
阿瑟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愣在那裏。
半晌才遲疑道:“那你的意思是,王爺的死跟陳元白無關?”
沈南玉搖頭道:“暫時還不敢確定,但我有種感覺,既然那些招數如此容易讓人辨認,又何必蒙上黑巾,既然用了如此毒計,又何不乘勝追擊?這一路上,我們可是狼狽不堪,卻沒有遇到半個追兵,你不覺得奇怪嗎?”
阿瑟撓了撓頭:“你這麼一說,倒的確有幾分道理,只是我這腦子笨,一下子也想不通……”
說到這裏,他又習慣性地望向晏裴野:“公子的燒也退了些了,可他怎麼還不醒啊,眼下事情這麼多,我這心裏真是七上八下的……”
沈南玉安撫道:“阿瑟,別怕,你已經做得挺好的了,這一路上若不是有你周全,我們可能都倒下了。”
阿瑟有些不好意思,臉漲得通紅:“真的嗎?公子先前也說我有長進了,那看來我還真是有一點呢。”
“沒錯,等公子醒來,讓他給你嘉獎。”
“哎,我什麼獎也不要了,現在王爺沒了,公子心裏肯定難受死了,我只要公子心情好起來就行。”
沈南玉默默地盯着晏裴野沉睡的側顏,禁不住哀從心來:你的父王死了,我知道你很難受,我也曾像如此痛不欲生,可是,你一定要從地獄中爬出來,因為,因為……我還在這等着你啊……
沈南玉想了想又對阿瑟說道:“若兄弟們議論起來,千萬不要讓他們覺得這是成帝的意思……“
阿瑟一愣:“為什麼?”
雖然沈南玉之前的分析有道理,但此時此刻,以陳元白的嫌疑最大,他也曾試圖拉攏過鎮西鐵騎的勢力,也曾因為沈南玉與二公子針鋒相對過。
想到這,阿瑟神情複雜地望了沈南玉一眼。
沈南玉似有所感,便解釋道:”這三年來,陳元白不曾對邊陲做過什麼,以我對他的了解,似乎不應該如此,起碼,我與二公子成婚時,那對如意,怎麼看也不像是他的風格……”
阿瑟瞭然的噢了一聲。
的確沒錯,陳元白看上沈南玉,還曾經動過求娶的念頭,他身份尚未顯赫之時尚可能壓抑着自己的性子,可都登了基,還能有那麼好的涵養?又送如意……
這三年的平靜,確實有點不對勁。
可不是他,又是誰呢?
如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確不必要費太多周折,難道說,還有其他的魑魅魍魎存在?
“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當務之急,得讓當家人醒轉過來才行。
阿瑟望着床上始終一動不動的晏裴野,真是一籌莫展。
沈南玉倒了一杯茶,剛飲一口,突然哎呀一聲,手捂腹部,杯盞落地,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阿瑟急了:“怎麼了、怎麼了?”
沈南玉面色痛苦:“肚子痛……”
阿瑟慌得大叫:“你可別嚇我,軍醫!軍醫!快進來!”
望着沈南玉痛苦得失色的面容,阿瑟結結巴巴地問道:”……痛得厲害嗎?”
她身子一向不好,公子先前便整整讓她喝了三年的葯,好不容易才養好一點,可是如此波折之下,要勉力支撐已經是極不容易了,可這幾日來,她臉上仍是雲淡風輕的,嘴裏也堅信晏氏不亡,硬是在晏家父子驟然倒下的時刻,用單薄的肩膀撐起了鐵騎軍的信心。
阿瑟慌亂地想:可不要天塌下來了才好,那要這樣的話,剛剛痛失父親的二公子,還能緩過這口氣來嗎?
他急得六神無主,一邊扶着沈南玉,一邊朝床上的晏裴野喊道:
“軍醫怎麼這麼久……公子,公子,您快醒醒啊,這、這……可叫我怎麼辦啊?”
床榻之上的晏裴野還陷在無法自拔的昏沉中,他的面色蒼白如紙,可是眼皮下,能見到眼珠的輕微顫動,沈南玉弄出的動靜,似乎讓他心有所感,正竭力想要從一場昏暗中將破碎的自己拼湊起來,然後竭力爬回所愛的人身邊,護她周全。
就在軍醫終於驚惶不已地奔進門的那一刻,晏裴野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沈南玉驟然一松,全身脫力,說道:“總算醒了……”
阿瑟連忙讓軍醫過來,沈南玉卻擺了擺手:“先去看他吧,我沒事,我剛才就是怕他不醒,激他的……”
阿瑟這才恍然大悟,說道你可真敢啊,怎麼就知道公子一定能感覺到……
沈南玉喃喃說道:“我不信他是捨得下我,捨得下我……腹中的孩子……”
阿瑟震驚了:“你你你,你懷上了……那你還敢……”
餘下的話他沒說了,因為晏裴野醒轉之後,一雙疲倦的眼睛望着沈南玉,分不清是責備還是心疼的語氣說=道:“——那你還敢披荊折棘,縱然往死也要將我從火海中拖出來?還敢撐着一口氣,不眠不休地照顧我……”
說到這裏,他喘了一口氣,咬了咬牙道:“沈南玉,你還真當自己是個鐵人啊?你要是將我的孩子作沒了,我饒不了你……”
看着他一戳即破的凶樣,沈南玉放下心來——這人是真的回來了。
她笑嘻嘻地湊近他:“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我……”
晏裴野眼睛一瞬不眨地靜靜盯着她,這人明明是臉色蒼白,眼神中有掩猸不住的焦灼,面上卻偏偏要擺出一副笑靨如花的模樣,好叫自己不要太過着急。
晏裴野心一酸,緩緩地伸出手去,摸着她的臉頰,輕聲道:“你……受苦了……”
“不苦!“
沈南玉笑着笑着,臉上卻流下兩道清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