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姜爻
我於窗中窺傷鶴,恰如仰頭見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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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焦對於那些盛名在外的人,向來有一些敬而遠之。姜爻便屬於這其中一個。
姜爻來茶家也有些許次,每每茶焦都是極力偷懶避免遇見。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堂中兩家正在寒暄,茶焦與茶蘼則在自家庭院內玩耍。
“阿焦,倘你到了本家,你想尋得哪般的如意郎君?”茶蘼坐在鞦韆上,笑盈盈地問道。
“我未必去得。”茶焦漫不經心答道。她此時正全神貫注地盯着枝頭上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
茶蘼輕輕笑着搖搖頭,“阿焦不說,我便不勉強。”
“阿靡不用試探我。”茶焦眼神未移一分,“你並無什麼需要擔心的。”
或許是姜爻,又或許其他任何一個世上的好郎君。但是,與她又有何關係呢?
“阿靡,你為何不自信呢?你已勝過這世上太多人。”茶焦的語氣里透着憐憫似的薄涼。或許更準確地說,是幾近於輕蔑的譏諷。
即使這般打擊人的話砸向了她,茶蘼的背脊卻始終保持着一種挺拔,就像一根青竹,寧折不彎。她努力維持着與剛剛一樣的神情,眼神里的笑意卻漸漸黯淡了幾分,“……是這樣啊,阿焦。你或許說得沒錯。”
明明是一朵花,在面對非難之際,卻擁有竹的氣節。
無端惹人憐愛啊。
對於讚賞,茶焦卻也是從不吝嗇:“阿靡,若我是男子,必也為汝傾倒。”
茶蘼雪似的臉頰微微染上胭脂色,“阿焦盡打趣我。”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我來得稍遲,望勿見怪。”
竟是姜爻。
怪不得呢。在見到姜爻的那一剎那,茶焦總算明白就算是茶蘼也不能倖免的緣故了。
就像植物有趨光的本能,人也會本能地趨向一些絕對超世的存在。
姜爻一雙溫柔眼,彷彿萬事萬物都能被他看出血淚來。
在他那裏,山聳立是無言罪,水奔流是無窮泣。合該應了那句“心動欲折花,枝上殘雪未融化,雪花也是花。”
人見了他,難以自制,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茶焦不曾想到他是這般模樣。
但即便是如今知道了,也就是萍水相逢,僅此而已了。
憂鬱的人與孤獨的人不能夠成為朋友。她有這先見之明。
“來得正巧,我且將去。”茶焦只留得一張背影與面面相覷的兩人。
“今日一見,茶家阿焦名不虛傳。”姜爻撫掌稱嘆。
“阿焦孩童性情,素來任性,爻郎勿要往心中去。”茶蘼善解人意地為茶焦的失禮打圓場。
“怎會?阿焦率性本真,其赤子之心實在是難能可貴。”
茶蘼稱是。
茶焦回房,無言抱起了琴,去了後山的竹林。
“我可以愛。”她終於說出了這句話。若不是姜爻到來,她本是要將這句話說與茶蘼的。
——對於她第二個問題的回答。
“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春賞百花冬觀雪,醒亦念卿,夢亦念卿。”她或許從來也在渴望着有個人至死方休的愛。
但那樣的愛,她要自己去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