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真兇

第五十六章真兇

晝輕舟立在橋畔,沒有一點驚訝。

紫藤花開在橋邊花架上,煙煙霞霞墜串一大片,像是煙紫的輕紗花簾,隨風輕輕盪起,在夜色中如有紫色雲霧,朦朧不可示人。

‘‘雲大人何以認為本王會信你?’

雲薄側臉冷削:‘‘就憑您並非真正的東平郡王。‘’

寒風側側,秘密陡然被揭穿,晝輕舟的聲音卻不見慌亂:‘’僅僅憑你一個在朝堂上毫無地位的小官,你荒謬的片面之詞不會被人相信,只會讓你被降罪,如果本王有心為難,你被殺頭亦是不為過。‘’

雲薄卻輕笑了一聲:‘’郡王已經開始威脅下官了,想必是很清楚這一切不是危言聳聽,您心裏應該非常清楚,陛下的所有慈愛都只是幻象,只是為了讓天下人都以為大位得來正統,否則陛下怎麼會對明德太子的遺孤不僅不趕盡殺絕,還如此憐愛?”

紫藤隨夜風飄搖,猶如人心與浮萍。

說到此處,雲薄緩緩往前走了一步,話鋒一轉:“可若是讓陛下發現您不是真的東平郡王,不管這個消息真假與否,陛下都找到了發作的借口。陛下掏心掏肺照顧十餘年的侄子,竟然是盜殺了真侄子的人,您說會不會滿朝震驚,陛下震怒而下令斬殺?”

晝輕舟的手微微在袖中握緊。

雲薄緩緩斂眸,看向別處:“陛下到時候殺您,可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縱使有人會覺得陛下狠心,捧在手心養了十多年的孩子說殺就殺,可是有誰能說陛下不是?’’

“您說——”雲薄幽幽道:‘‘是不是?’’

晝輕舟始終背對着雲薄,雲薄看不見他的表情,卻沒有一點忐忑,似乎是篤定了晝輕舟一定會被說動。

簌簌風聲之中,只聽見晝輕舟如夜涼薄的聲音:‘‘你以為這麼說本王便會驚慌失措?’’

晝輕舟緩緩道:‘‘而且,一開始你便危言聳聽,無疑居心有異。’’

他緩緩轉過身來,桃花眸晦暗不明:‘‘你說長公主要殺我,不過是恐嚇罷了,本王是棲如殿下親自撫養,身份是真或假自然有棲如殿下說明為證,以你之言如何可信?’’

雲薄卻笑一聲,語氣里卻聽不見任何笑意,那笑意亦未達眼底:‘‘殿下覺得不可信,無非篤定了長公主會保您,可若是長公主都真的要殺您,您真的還能如此確定自己不會有任何事?

晝輕舟冷聲道:‘‘你有何證據,證明長公主殿下要殺本王?’’

雲薄聲音亦冷:‘‘就憑您威脅了真正東平郡王的位置。’’

上輩子,要求殺晝輕舟的令就是雲薄下的,當時棲如向他坦白一切,他便說,若要求他去做明德太子的兒子,那他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威脅到他的地位,他眼裏一點沙子都揉不得。

那時,棲如對待晝輕舟完全就不像一個對待一個養了十餘年的孩子,僅僅是雲薄一句話,棲如對晝輕舟說殺就殺。

那時晝輕舟贏了一場大戰回來,想來是志高意滿,想快些回到上京,然而就在回去的路上,晝輕舟最信任的副將在與他飲酒時舉刀欲刺死他,而毒酒讓晝輕舟根本無力反抗,只能引首就戮。

這一切都是棲如安排。

待雲薄聽到消息的時候,晝輕舟已經被封棺下葬,速度快得讓雲薄都有些訝異。

想來對棲如來說,晝輕舟從始至終不過都只是一顆棋子,需要的時候恩寵甚榮,不需要的時候,可以立刻棄之,任由旁人收取他的性命,甚至是自己親自下手。

長期相處下來,晝輕舟不可能會不知道自己在棲如心裏究竟是個什麼地位。

陡然聽聞這些,怎麼可能不害怕。

晝輕舟側首看向雲薄:‘‘而且陛下龍體抱恙,昨日下官去見陛下,陛下已有行將就木之態,陛下將危,您說棲如殿下會不會開始覬覦大位,需不需要把您除掉,好給真正的東平郡王騰位置?’’

晝輕舟譏諷道:‘‘就憑這個,你就斷定殿下一定會殺我。’’

雲薄卻笑了:‘‘齊國公府滅門一案中,那個所謂的盜賊,根本就是您安排,齊國公府拿到了月氏屯兵的證據,可是齊國公府是怎麼拿到的,從誰手中拿到的,拿到證據的消息是如何泄露出去的,想必郡王您很清楚。’’

晝輕舟薄唇微啟:‘‘本王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雲薄卻毫不慌張,悠悠道:‘‘當時齊國公府拿到消息,自然是震驚萬分,一心就想儘快上報陛下,而那個盜賊怎麼就那麼巧,就在這一天正好故意栽進月氏手裏,整整三年,無一失手,偏偏在偷月氏的時候失手,讓月氏拿住把柄,被月氏命令去偷走證據。’’

‘‘月氏派出的其他人放一場大火,欲讓他趁亂偷走證據,可惜,有人在放大火的時候栽贓嫁禍,派出另外一隊人馬,直接滅了齊國公府的口。’’

‘‘而這些趁夜和月氏派出的人混為一群的人從何而來,為何下手那麼乾脆利落,下官暫時還不得而知,不過想必郡王能給臣答案。’’

晝輕舟似乎很是震驚,死死盯着雲薄:‘‘你究竟想要什麼。’’

雲薄淺淺勾了勾唇角,這樣的表情在他面上,合著夜色的深墨與冷晦,此刻竟有幾分陰鷙:‘‘下官想要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先說說您想要什麼。對棲如長公主來說,這樣心懷鬼胎,已經開始妄圖培養自己勢力,栽贓嫁禍長公主最信任幫手的棋子,只是想要上位成為她的左右手,您便下這麼狠的手,會不會讓長公主忌諱?’’

晝輕舟握緊手,而雲薄眸光微微俠義,看見了他因為緊張而緊握成拳的手。

雲薄的笑略有些陰惻,俊美冷峻的面容愈發顯得鬼魅,同樣的笑竟沒有了君子如玉之感,只有步步緊逼的威壓感和居高臨下的輕蔑:‘‘如果長公主知道這一切,會不會殺了您?’‘

晝輕舟的手一抖,聲音輕了一些,卻道:‘‘雲大人大可去告訴長公主我做了這一切,如果真的有證據證明我做了這一切,何必來威脅我。’’

雲薄的笑意緩緩收起:‘‘下官自然是有確切證據才來。否則,今日恐怕就走不出郡王府的大門了。’’

晝輕舟面色微緊。

雲薄淡淡道:‘‘郡王唯一信任的那位下屬的證詞,想必一定很可信。’’

晝輕舟猛地抬頭緊緊盯着他。

雲薄漫不經心:‘‘那位下屬親口說,是您找來了殺手,趁亂混入齊國公府滅門。您說長公主殿下會不會信?’’

晝輕舟難以置信地看向不遠處的下屬,下屬雖然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但也做賊心虛得不敢看他,雲薄看見這主僕之間遮羞布被撕破的一刻,覺得頗為有趣。

上輩子的那位副將,就是眼前這個一直跟隨着晝輕舟的下屬,表面上已經成為了晝輕舟的親信,實際上卻還是棲如的人。

一個能忽略多年情誼,親手殺掉晝輕舟的人,自然這輩子也很容易背叛,雲薄只是許諾他,會用父親雲太尉的路子將他舉薦到軍中,讓他不再是奴籍,而且一去就是百夫長,讓他有機會往上爬成為人上人,這個看上去忠心耿耿的下屬便叛變了。

晝輕舟咬牙切齒道:‘‘你究竟要做什麼?’’

雲薄輕聲道:‘‘很簡單,我只需要郡王幫我拿到偷到女閣的其中一塊令牌便可。’’

晝輕舟面色慍怒:‘‘是不是本王答應你,你便會保守秘密?’’

雲薄淡淡道:‘‘自然。’’

晝輕舟緊抿薄唇片刻,終於道:‘‘本王答應你’’

而雲薄似是早已料到一般,露出深不見底的笑意。然而在雲薄轉身離開的片刻,晝輕舟緊張的面色完全收起,下屬雖然跟着雲薄走,卻回頭看了晝輕舟一眼,雙目相對,下屬恭敬地向晝輕舟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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晝玉飛鴿傳書給顧憐幽,說滅齊國公府滿門的人,他抓到了,現如今在東宮的私牢之中。

顧憐幽立刻假借長公主傳召之名進宮,傳話的人將消息傳入棲如宮,棲如喜不自勝,立刻讓人傳話出去放行。

只可惜顧憐幽進了宮之後,卻並沒有去棲如宮中,而是悄悄進了東宮。

晝玉早已經等着她,她一到便立刻帶她去見人,然而在陰森的地牢之中,顧憐幽卻看見了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看到的人。

她面色瞬間陰沉了下來:‘‘竟然是你,你沒死。’’

權渠頭髮凌亂,盤坐在稻草上,狼狽不已,英俊的面孔像極一個落魄的戰場武夫,語氣卻是一派從容:‘‘很可惜沒有,因為那天晚上見到你的第一眼之後,我便知道了其中有詐,有所防範,你們跳出屋頂的時候,我跟着你們從房頂躍了出去。’’

顧憐幽面色寒涼:‘‘你怎麼認得出我?’’

權渠如鷹的雙眸微眯:‘‘眼睛,從我在大宴上見到你那一次,就從你眼睛裏看見騰騰殺意,彷彿恨不得把我的皮剝下來,把我的肉撕下來烤熟做成菜,親口咽下。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眼神,就算你假扮成任何人,都無法掩飾你的眼神。’’

顧憐幽的手輕輕搭上了欄杆,卻是猛地攥緊,才能壓抑住情緒:‘‘你說的沒錯,我就是恨不得剝骨抽筋,一口一口把你的血肉咽下去。’’

權渠卻是始終平靜地看着她。

顧憐幽緊緊抓着欄杆,手上青筋暴起:‘‘只不過不是烤,我們中原有一道菜,叫紅燒肉,就是把肉卸成一小塊一小塊,放在滾燙的油鍋里,澆上滷汁,最好的紅燒肉煮得軟爛如泥,一入口便全都崩爛,我就恨不得把你卸成無數塊,用這種煮畜牲的方式,把你煮爛煮透,吞進肚子裏,讓你永生永世不得翻身,不得為人。’’

權渠毫不意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你果然對我有恨意,只不過,你我用中原的一句話來說是萍水相逢,你究竟為什麼這麼恨我。’’

顧憐幽盯着他,咬牙切齒道:‘‘因為你本就該死。’’

晝玉一直站在暗處,任由顧憐幽對着權渠發泄恨意,甚至烙鐵鞭子都已經擺在一旁。

可是看到她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雙眸血紅,死死盯着權渠,手也緊緊地抓着欄杆,他卻不忍心了。

她恐怕很難面對權渠,他不應該帶她過來。

晝玉輕輕走過去,寬大溫暖的手搭在她緊抓着欄杆的手上,溫柔又鋪天蓋地地包裹住她的手,溫度瞬間從冰冷的指尖蔓延開來,一股有依靠的感覺從四肢百骸漫開。

這種感覺很少有,是她被庇佑,處於安全羽翼之下的溫暖。從來都是她給晝玉,這一刻卻是晝玉給了她。

顧憐幽緊抓着欄杆的手不知不覺地放鬆了,而晝玉就輕輕握着她的手,掩在了自己袖下。

晝玉的聲音清潤而平靜:‘‘為何選擇齊國公府?’’

權渠知道了自己沒有機會走出去了,反而坦然:‘‘要攪亂上京,自然是從最容易得手,也最顯赫的那群人中找機會,而齊國公府當夜並沒有人值守,我自然選擇齊國公府。’’

晝玉明顯感覺到了她的手在不自覺地收緊,他握了握她的手,顧憐幽的情緒有瞬間的鬆懈下來。

顧憐幽逼問道:‘‘那我的衣角也是你留下來的?’’

權渠卻笑了笑:‘‘是你們大周之內有內鬼,我權渠還不屑於栽贓給區區一個女人。’’

權渠微微揚起了頭,:‘‘就算沒有西晁,你們大周也註定要亡。’’

顧憐幽沒忍住,從旁邊的盤子中取起一把匕首,狠狠扔出去,刺入了權渠心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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