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旋
拜爾似乎對永州的情況了如指掌，片刻喘息之後又再度攻了上來。王衡雖然有這樣的準備，可是耐不住他這般強攻。
沒了火藥，拜爾的人很輕易到了城門下邊。卓染攥緊了古松陰，獨自朝着拜爾的方向去。付思思原想去幫卓染，眼前卻突然出現一大群人堵住了去路，付思思被擋在了那裏。
拜爾似乎就是在等着卓染，那一圈包圍里，他抬手示意，讓跟前跟着的親信暫時退開，辟開了一道路。卓染抬眸，停在了原地。
拜爾低聲笑了笑，說：“南卿。”
卓染聽他說的是大虞話，也不是很驚訝，回了句：“拜爾大將軍。”
“早就聽聞南卿大名，今日才來拜訪，着實是失禮了。”拜爾語氣異常謙遜，卓染卻聽着不大舒服，帶着這些人，又將所有人哄騙的團團轉，現在兵臨城下，這叫拜訪？
卓染最煩在這種時候聽人說話。她抬了抬胳膊，將古松陰亮出來：“大將軍若是誠心拜訪，此時就應該退兵，這樣兵刃相見，難道就是大將軍所說的失禮？”
“幾年前卓廷將軍也是這樣說的。”拜爾抱臂，“只是之前我在父親身後，沒有看到將軍真容，但是現在看到南卿，我倒也是能想像出來。”
卓染皺緊了眉，果然不管是誰，都想着用這種法子來分散她的注意力，不過有一有二就不會再有第三回。卓染正要抬劍，拜爾身後就突然出現一人，手裏還拎着吳松。
“……”卓染瞳孔驟縮。
拜爾輕聲笑了笑，說：“昨日還沒看到南卿，就看到這小子沖了過來。勇氣可嘉，我便請他作客，沒想到還是小孩子，氣性大，沒問幾句話就暈過去了。”
“放了他。”卓染沉聲說。
拜爾笑了笑：“自然會放的，不過南卿啊，你得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少廢話！”卓染即刻翻身下馬，馬匹受驚之後便直衝向前，卓染藉機到了拜爾身邊，想要將吳松搶回來，拜爾卻擋在了前面，伸臂一把握住卓染手腕，稍微使力將人往後一推。
要比之前那些人更有力。卓染手腕生疼，堪堪穩住身形，就見拜爾三兩步跨了過來，他不拔刀，只用手就能將卓染摔在地上。
吳松被三兩下晃醒了，但是他沒有慌，看到眼前情形，只是重新閉上了眼睛。他身上還留着沐恆給他的藥粉，若是撒出去，說不定可以逃出去。
付思思和周聿幫忙守住了城門，王衡在城牆上指揮着，最後也下了城樓過來幫忙。但是敵眾我寡，還是稍微有些吃力。聶寒山想去拜爾身邊，但是那些古羌人實在是太厲害了，幾乎打得他還不了手。聶寒山趁着空隙望向卓染那邊，他甚至看不清那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耳邊儘是些他聽不懂的嘶鳴。
古松陰雖然快，可是需要靈活。卓染打拜爾就是蚍蜉撼樹，拜爾還沒使什麼力氣，就將卓染手中的劍打脫手，一把掐着她脖子，將人往上提了提。
卓染死死攥住他手腕，可是沒有用，幾近窒息。
拜爾無奈嘆了口氣：“南卿，我話還沒說完呢。你以為我毫無信心對抗厲埏川嗎？我只是想看看，傳聞是不是真的？他若是看到你慘兮兮的模樣，會不會求我……放了你呢？”
卓染漲紅了臉，她咬緊下唇，腰腹使力，攀着拜爾手臂踹了過去。拜爾沒想到卓染會這樣，他手一松，卓染立刻抽出了腰間的匕首，扎進了拜爾粗壯的手臂。
拜爾吃痛，卓染倒在了地上大口喘息着，但是她沒有任何放鬆時機，即便再快起身，還是被人從后打了一拳，卓染前傾之時，側身抄起古松陰朝後甩過去，也不知打到沒打到，反正卓染聽到了慘叫。
拜爾將匕首拔出來，飛濺出一串血花。他皺着眉，說：“南卿……倒是我小看了你。本來想着留你完好，現在看來，留着一口氣讓厲埏川回來看看，這不是更加有意思嗎？”
卓染小口喘息着，偏頭去看古松陰被扔在哪裏了，就這一偏頭，拜爾就追了上來。卓染微微皺眉，偏首躲開了一拳，憑着感覺躲過好些攻擊，拜爾手臂受傷力道沒有之前重，卓染朝後退了幾步，雙手一起往拜爾傷處砸。
拜爾畢竟久經沙場，對付卓染確實綽綽有餘，方才是他掉以輕心，現在可就不一樣了。拜爾側身躲過去，卓染肘部回擊，剛好到了拜爾胸膛。拜爾低聲一笑，握住卓染手臂，微一翻身直接將人摔在了地上。
古松陰就在身側。卓染伸手要去夠，拜爾拉住卓染腳踝往後一拉。此時吳松正好將藥粉撒出去，趁機逃出去直接到了拜爾身後，他看到了地上的匕首，趕忙過去撿了起來這時卓染滾了一圈，拜爾砸下去的拳頭落空，卓染看到了吳松，還是不着痕迹的搖了搖頭。
拜爾俯下身去，卓染揪住了他前襟借力起身，拜爾低聲笑了笑，卓染還沒意識到那聲笑是為何，就察覺腹間一痛——是拜爾腰間的薄刃。
拜爾手上微微使力，卓染便痛哼出聲。拜爾沉聲說：“想在我這裏討便宜，你想的太多了……”
卓染皺緊了眉，她揪着拜爾前襟，說：“動手！”
吳松登時沖了上去，雙手握住匕首往拜爾後頸刺，只是拜爾反應較快，吳松刺偏了，這傷只是在後背。拜爾一把推開了卓染，吳鬆鬆了力便趕忙去了卓染身邊。卓染捂住腰腹，伸臂拉了吳松一把：“沒事吧？”
吳松搖了搖頭：“沒事。”
拜爾急速喘息了幾下，伸手將腰間的彎刀拔出來，厲聲說：“留你性命，真是我的錯。”
卓染將吳松推開，握緊古松陰劍柄就往前沖。拜爾劈刀砍下，卓染沒擋，偏身躲過去直取拜爾面門。
此刻的卓染才是心如擂鼓。
因為她聽到了一些不一樣的聲音。
拜爾耳聰目明，自然也察覺到了什麼。他瞳孔驟縮，用古羌話罵了一句，在擋住卓染攻擊間隙，看到了不遠處隨風獵獵的旌旗。
竟然這樣快。
卓染勾起唇角，她用古松陰卡住彎刀，將拜爾壓到後仰，低聲說：“拜爾，你真正的對手來了。”
付思思首先看到厲埏川的隊伍，她驚喜大喊：“侯爺回來了！”
所有人均是一愣，隨即看到厲埏川帶着人往這邊來，如同游延的黑龍加速而來。風雪暫停，呼嘯而過的不是別的，而是他們蠻橫卻又如閃電一般的怒吼。
卓染一腳踹開拜爾，古松陰拄地，才沒有倒下去。
卓染翻身上馬，將吳松拉了上來，往城門方向去。付思思見到卓染回來很是高興，卓染看向王衡，輕輕點了點頭。
“放箭！”卓染喊道。
存留下來的羽箭，就是為了這些被圍在城門的人。只是卓染沒有想到，厲埏川會回來的這樣快。
竹石帶着厲埏川疾馳而來，厲埏川下了馬背，看到拜爾直接撲了上去。這才是真正的對手。厲埏川抬刀壓向拜爾彎刀，拜爾想要推開他，可是他沒有力氣了，掙扎了好久，也還是被厲埏川壓在那裏起不來身。
“拜爾，真是好久不見啊。”
厲埏川沉聲說。
拜爾沒有答話，他使勁全力推開厲埏川就要往旁邊去，厲埏川卻殘忍的笑了笑，抓住拜爾手臂往後一折：“你變弱了，拜爾。”
拜爾卻搖了搖頭，他翻身過去，揮開了厲埏川的手，反手掐着厲埏川咽喉，將厲埏川摔到地上去。厲埏川就像跟他玩一玩一樣，一把抓住拜爾手臂傷處，察覺到滾燙的鮮血淋漓，拜爾痛意更加明顯。厲埏川卻沒有任何解氣的意思。
他等着一天等了太久了。
之前沒有做什麼，只是表象而已。冠軍侯哪有輸的時候，這些年他從未忘記過自己要做什麼，先前在北驪和邊境，他表面上降低了冠軍侯的實力，可是實際上並不是，他在慢慢變強，在一次又一次的被戲耍的過程中慢慢變強。所以不管古羌人怎麼變，他也在進步着。
他不會想敗掉，以這樣的理由敗掉。
厲埏川從沒忘記過自己是誰。
“你們大虞，註定會失敗的。”拜爾說，“你們一定會輸的。”
“會輸的一直都是你們。”厲埏川說，“幾年前被我打得休養生息這麼久，現在，我可不給你們這個機會。”
拜爾一拳揮向厲埏川面門，厲埏川伸臂擋住：“拜爾，父債子償，我要你們，全都去死！”
厲埏川將他打得口鼻出血。拜爾忍住頭暈目眩，伸手要去拿彎刀，厲埏川伸腳將它踢遠了。厲埏川低聲笑了笑。
那一日他忘不了，相信拜爾和阿格木拉一樣忘不了。不過現在總算能一樣的是，阿格木拉看到拜爾，會深切體會到他當時的痛苦，這就叫做以牙還牙。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厲埏川想不出任何慈悲的方式去解決恩怨，既然拜爾這麼想要來挑釁，他自然會給拜爾這個機會。拜爾身邊的人對厲埏川來說不足為慮，三兩下了事。不過等到他再站起來的時候，連繫宇站在一旁都驚訝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厲埏川根本不像個正常人。
平常他看起來很是平靜，雖然有時略顯暴躁，可從未像現在這樣。
渾身是血，惡邪刀身上鮮血匯成幾道滴入被染髒的白雪裏，厲埏川面頰上有傷口，他神色凝重可怖，在那些廝殺聲里，活像一個地獄爬回來的惡鬼，殘忍血腥。可是流出來的情緒，都是帶着一些，讓人隱隱的心疼。
系宇眨了眨眼睛。
他沉聲說：“主將已死，爾等速速歸降！”
厲埏川的身後，滿地腥紅狼藉。
***
厲埏川沒有碰竹石，而是一步步走到了城門口。卓染看向厲埏川，沒有其他人看向厲埏川眼神裏帶着的陌生，她上前輕輕摸了摸厲埏川的手。
周聿微微皺着眉：“染兒這是……”
付思思清了清嗓子，沒說話。
厲埏川垂眸看向卓染，卓染對着他輕輕笑了笑，然後點了點頭。
聶寒山下了馬，他朝着厲埏川行了一禮，輕聲說：“侯爺回來的真是時候。”
卓染看向身後，輕聲說：“阿埏，這就是那位軍師，王衡前輩。”
厲埏川微一頷首：“見過前輩。”
王衡愣了愣，說：“侯爺……侯爺回來就成。”
吳松沒敢和厲埏川說話，一直跟在系宇身邊。幾人湊到了周聿跟前，想要去幫忙把那些百姓平安送回家。周聿一直盯着厲埏川和卓染，但是付思思沒給他太多機會，攙着人手臂將人拉進了城內。
厲埏川看着沒人才輕輕抱了下卓染。系宇在一旁提醒厲埏川還有事要做，厲埏川就握了握卓染的手，讓她先回府。
城內損傷不算大，古羌人也沒機會進到城內，所以還算不錯。吳松跟在卓染身後，跟卓染講了他的事。
原本好好跟着卓染往前走的，可是沒想到他被人直接從馬上拽下來，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醒來時就已經在拜爾大營帳里了，但是幸好拜爾沒有對他動手，以為他只是一個小孩子，吳松就一直在找機會。
卓染輕輕點了點頭：“無事便好，下次再有這種情況，不用一直跟着我，好好保護自己就行了。”
吳松應了一聲。
許是徹底放鬆了下來，卓染還沒到府門口，就撐着吳松差一點倒在地上。吳松瞪大了眼睛：“姐姐你怎麼了？”
卓染捂住腹部，死死咬住下唇。她搖了搖頭，說：“無事，我……”
“有血？”吳松直接被嚇壞了，他立刻顫聲叫人，卓染卻握住了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喊。
吳松噤了聲，卓染深深呼吸了幾下，淡聲說：“我沒事。有沐恆在，你不用擔心，先回府里去。”
吳松只能攙着人進府。沐恆他們還沒有回來，周聿和付思思去接他們了，厲埏川幾乎是一處理完事情就往將軍府里去，系宇趕忙攔住厲埏川，提醒他先換件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