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剎魔箭.窮疾
在百米開外,金光閃爍,人影跳躍,我定睛凝視,“不好!”我心裏咯噔一下。
樹冠上,那位插着利箭的公子奄奄一息斜靠着,身上已包裹着一層薄薄的銀絲,我追尋着光影,看到兩個身影正打得熱火朝天。
一個英武偉岸的男子,身強力壯如猛虎,手執鬼牙狼刀,寒光森森,招招斃命,但屢屢被遲暮寒螿輕鬆躲過,這位壯漢在氣急敗壞中也被裹上薄薄銀絲,他奮力掙扎着,但一切都是徒勞,粗獷的臉龐痛苦地扭曲着,張着大嘴,青筋暴起。
我看了會不明就裏,遲暮寒螿跟他們實屬初見又沒有過節,不知他們打在一起的用意是什麼?薄薄的銀絲只在眨眼之間裹成了蛋繭,透過厚厚的繭壁,那個壯漢還在掙扎中,繭內的空間越來越小,全被銀絲所填滿,他張着嘴,瞪着眼,最後定格在死不瞑目的倔強中,我再看那公子,好像失去了生命跡象,我還沒有回過神,柔密的銀絲竟然溶化成水。
“不好!”我一驚!“這兩個要窒息而死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慌裏慌張衝著百米開外那個悠然的背景大叫道。
“蒼鬱~~~~蒼鬱啊~~~~!”看着他一點反應都沒有,急得我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噗通”跳進水裏,我邊喊邊游,“遲暮寒螿,快,快放他們出來啊!”我深吸一口,拼盡全力大聲嘶吼,可路遙百米,細若蚊聲,他根本聽不到。
“嗚~~嗚~~嗚~~遲暮寒螿,遲暮寒螿~~!放他們出來啊!”我越哭越沒有力氣游,衣服和背包吃了水越來越重,回頭看看,唯一棲身的樹也淹沒在水中,到遲暮寒螿那還有好長一段路,游不動,更喊不動了!胸悶氣短,心慌意亂!我翻了個身,本想用仰泳的方式節省體力,卻不料,吃飽水的背包一股腦將我往水裏拉,“遲,遲,暮寒螿~~~放,放了......”一口水打進嘴裏,連咳嗽的機會都沒有。
我屏氣瞪目隨着背包的重力一路往水裏滑,調整好身體,剛把背包從身上扯下時,一行飛鳥輕盈地從我身邊掠過,“嗯,什麼情況?”我一愣,以為自己看花了眼,駭疑四望,這裏陽光明媚,繁花似錦一派春的氣息,一陣暖風,花瓣四起吹得鋪天蓋地,肆意芬芳,深吸一口,心脾舒暢。
我仰首滿目皆明耀,似夢似虛,我俯視明耀之下,層巒疊嶂,上出雲霄,飛閣流丹,下臨無地,高低交錯的層巒山峰繞着一座造型別具的樓閣環抱相對擁,山峰與山峰之間以索橋相連,山谷間的雲霧,時而捲成棉絮,時而拉出綾羅,在各個山峰間飄來悠去,整個山谷奼紫嫣紅,猶如仙境,我懸浮在空中不可置信看着一切。
“這,這,這是什麼很情況?幻術嗎?對,遲暮寒螿,要命,把重要的事情忘記了!”欲張嘴呼喊之際,兩個蛋繭晃晃悠悠從頭頂上盪了下來,與它們一起下來的還有一臉驚愕,不明就裏的遲暮寒螿。
“蒼鬱,蒼鬱,我在這裏!”我大聲叫着,人一動,身子僅晃了幾晃又穩穩站立,我一臉驚愕地看着空蕩蕩的腳下,不明白是什麼力量支撐着我們,他看了我一眼,更驚愕,“小娘子,你......”他向我走來,在空中如履平地般。
“快放他們出來,要憋死的!”我指指那兩個蛋繭,恨不得跳過去,遲暮寒螿順着我指向看了一眼他的傑作,顯得局促不安神情窘迫,一揮手,蛋繭褪去,那公子蜷縮着身子緊閉雙目,表情極其痛苦,胸口那支金箭仍然熠熠生輝。再看,那位壯漢已現出真身,原是妖獸,它低頭趴卧,緊閉雙目,臉上痛苦異常。
“公子,公子,你醒醒啊!喂~~~~猆木!”他們沒有任何聲息,不知死活
遲暮寒螿還未近我身,我便迫不及待一把抓住他滿腹疑團,“蒼鬱,你這是做什麼呀?他們與你無怨無仇的,你把他們封印在蛋繭里做什麼呀?我跟你說過了呀,他們沒有對我怎樣......”
“小,小娘子,我實放心不下,為了以防萬一,就將他們封印在蛋繭里。小娘子,你看,他們好好的,完整無缺。”
“可你看他們一動不動的,會不會窒息死了?”
“窒息?”遲暮寒螿眉頭一皺,好像不理解窒息是什麼意思。
“算了!吃力!”我甩開他,直接奔過去,“公子!”我小心翼翼蹲在他身邊,輕輕將他扶正,那支箭已穿透他身體,在後背露出的箭頭非常奇特,我用手推了推他,沒有反應,當遲暮寒螿走過來時,那位公子也緩緩睜開眼睛,黑曜石般的眼眸里透着警惕與鄙夷。
“蒼鬱,你能不能把他胸口的箭拔下來?”我乞求道。
“箭?”遲暮寒螿一聲驚呼,不可置信,他圍着他轉了幾圈后,堅決否認他身上有箭。我淡淡地凝視着遲暮寒螿,“說得跟真的一樣,唉,不肯幫忙就算了!”
這支箭通體金光四射,閃耀的看不出其本來形狀,“噝,怎麼把它拔出來呢?”我托着腮看了良久,眼睛都花了,還是沒想出法子,我抬頭看了看眼前這位虛弱的公子,他正驚詫地看着我,沒有說話,這時,妖獸也醒了過來,一睜眼便擺出戰鬥模式,衝著遲暮寒螿齜牙咧嘴。
“蒼鬱,你真沒看到么?”我轉頭看向遠遠站在身後的遲暮寒螿,他滿臉驚疑地搖了搖,眼底卻湧起一絲被我忽略的詭笑。“這麼長的一根金屬,你居然沒有看到么?”我仍不死心,用手去捏,想證明這支箭的堅硬度,卻不料我卻捏了一個空氣,這支箭居然有形無實。
“什麼情況?”我詫異萬分,抬眼正好與公子四目相對,“難不成是金光穿透了他的胸膛?”我伸出的手指再次輕鬆穿越箭身時,他一個反手緊緊握住了我,輕聲道:“姑娘能看到窮疾?”他眼眸深處淚光點點,“剎魔箭.窮疾。”
“剎魔箭?這束似利箭的金光叫剎魔箭?”我好奇地用手去抓,去拔,去拉,一碰觸光就消失,手一旦離開,光又恢復如初,“哈,有意思,我第一次知道光能像武器一樣穿透實體。”但這金光太過於強烈刺眼,令人無法直視,都不知道它的光源從哪裏來的。
“痛嗎?”我用手捂住金光,他點了點頭,有些無措地低聲問道:“姑娘能看到窮疾?”我點了點頭,他露出一抹落寞之色,“可我卻看不到它?只覺得胸口很不適,一會熱如烈焰,一會冷如冰霜......咳咳咳!”
“什麼?你看不到這支箭?”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小娘子,我們走吧,還要去琉璃郡呢!”剛又想進一步多打聽一點實情,遲暮寒螿向我走來,妖獸一個閃身,那凶神惡煞的樣子再一次隔斷我們彼此。
“公子莫慌,那是蒼顏靈主,我的朋友,他叫遲暮寒螿.蒼鬱,他不是壞人,可能你們之間有些誤會,我們馬上就要走了,可......”我嘆了一聲,“這個人必死無疑了,遲暮寒螿說看不到這支箭也不知真假,就算能看到也救不了他,這,這無從下手啊!”我站起了身,愛慕無助。
起身時,這才發現我們這幾個能在空中如履平地隨意而行全仰仗遲暮寒螿編織的一張銀絲大網,“哇,蒼鬱~~~你太優秀了~~~”我一臉崇拜,他嘴角輕輕一挑,又酷又帥氣,“小娘子,我們折回去,看看能返回到地面!慚愧慚愧,一不留神被這小妖給算計了!”遲暮寒螿一揮手,一塊塊銀網如樓梯般一階階往上疊加。
“那能不能把他們也一起帶上?”我笑着說。
“只聽小娘子安排!”遲暮寒螿看了他們一眼,拉着我正準備離開。
“蒼鬱,等一下,等一下!”我急急道,趕緊掙脫了他的手,向那個孱弱的公子走去。
“哎,我們一起走吧!路上好照應!”我笑咪咪地看向那隻妖獸,它眼裏早沒了鄙夷之色,溫柔地趴下身子,抖了抖長毛,瞬間鬃毛炸開挺立,寬厚的背脊上出現了一把舒適的靠椅,我把它主人安頓好后,正準備離開,這妖獸卻咬住我背包低聲嗚鳴。
“幹嘛?這還不讓走了?”我揶揄道,“哎,我說猆木,你不是很能說會道拽得很么,有啥事你就說啊,不要嗚嗚咽咽的,聽不懂!但是你要跟緊一點哦!萬一掉下去,我可不管了哦!”我笑着摸了摸它的大腦門,徑直朝着遲暮寒螿走去。
天空很藍很低很壓抑,看似觸手可及,卻又相隔萬里,郁蘭的天色中沒有明耀的光照,我低頭,亭樓閣宇,水煙淼淼,春光瀲灧,本以為行了十萬八千里,卻不料只緣身在此景中,
“姑娘,姑娘~~”正納悶時,虛弱的聲音從下方傳來。
“哎~~我聽着呢,怎麼了,公子!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咳,咳,咳,在下在下,孤馳煙!”他喘氣如牛,“姑娘,我們是不是出不去了?還是有人故意不讓我們出去?”
“孤公子,毋須擔心,有蒼鬱在,絕對肯定以及一定可以出去的,湖中那妖確實了得,連蒼鬱都着了她的道,不過,孤公子,你放心,我們會出去的......你是不是很痛?”我突然想起他胸口的箭便停了下來,遲暮寒螿沖我一笑,自傲中帶着絲絲柔情,他緊緊拽着我的手,沒有想放開我的意思。
“蒼鬱,孤公子說得沒錯,我們都爬了許久,為何還沒有翻到湖面之上?難不成妖人佈下了結界?”我擔憂妖獸背上的孤馳煙,還沒有出去就嗝屁了。
“既然出不去,那......我們何不去妖穴里雲遊一番,順道做一下客,小娘子你看那春光如此美好,如願意,我們可以永居此地......”遲暮寒螿輕手一提,將我雙手托舉於他掌中,仰着頭,“小娘子可好?如此一來,我可以安心入眠,你也不用擔驚受怕......”
“哈哈哈~~~蒼鬱別鬧,又沒大沒小的了,快放我下來,要掉下去了~~~”我大笑着無意間瞥到身後那一獸一人拚命向我搖頭示意,驚恐之色已顯於臉上,不知何時,他們身上沾染了一層月白鱗霜,每根菌絲里流淌着鮮紅的液體繞過我正緩緩流入遲暮寒螿體內。
“他們為何如此懼怕遲暮寒螿,僅僅只是剛才把他們封印在蛋繭中,還是他們也能看到月白鱗霜才會害怕?還是有其他原因?”遲暮寒螿見我一個閃眼像感知到我所想,他緩緩把我放在他前面,拽起我的手輕輕一吻,嚇出我一身冷汗,但我仍不動聲色,笑望着他,果然在眼底的余光中,手背的吻痕處有一個深深的印跡,心裏咯噔一下,這幾個台階我們一直再走,永無止境地走,就是到不了觸手可及的天空,一個激靈,腦中回想起孤馳煙剛說的,“一直走不出去,是不是有人故意不讓我們出去!”的話,一遍又一遍回蕩着,我拉着遲暮寒螿那隻冰涼的手,總覺得心裏毛毛的,“如果,遲暮寒螿想加害我的話,我還有沒有生還的餘地,後面那兩個以目前的形勢,應該不是遲暮寒螿的對手,就算他們有機會逃,也未必會帶上我。哎呀,我去,管他了,想那麼多幹嘛,那姐姐我索性下去玩玩唄。”
“姑娘,姑娘,咳,咳,咳~~!”孤馳煙又在身後輕喚,我轉過身,他們身上的月白鱗霜更甚了,絲管里的鮮血紅得怵目驚心,他臉色蒼白,咳了很久才停下來,“姑娘,能否歇,歇歇,讓猆木休息一下?”
“蒼鬱!我也走累了!”我蹲下身。
“這樣無休無止地爬樓,也不知何時是個頭,我們要不......?”我看着遲暮寒螿笑了,比陽光還燦爛。
“要不如何?”遲暮寒螿也笑了屈身而下,一臉寵溺地看着我,他已收回了月白鱗霜。
“要不我們去下面玩玩,可好?話音未落我一個縱身撲進他懷裏,摟着他脖子,用力一蹬,抱着他朝着沒有銀網的地方一跳,哪容得他有所反應。
果然,這下降的速度真是快如疾風勢如閃電,耳邊風聲呼嘯,我閉眼只顧摟着他,頭昏目眩閉,心裏犯毛想嘔,“小娘子,你這,你這是想與我殉情么?可蒼鬱想與娘子長生斯守萬萬年,我們哪都不去,就在這裏,就在此處,可好?我剛才所說的全是肺腑之言,待我十眠成人,我們便成婚,小娘子,小娘子,你,你怎麼了......?你怎麼不摟着蒼鬱了......?”遲暮寒螿在耳邊喋喋不休,而我只有一個念頭。
“我,我,我想......死!”從空中急速墜落的感覺無法用言語能表述出來的痛苦,我只想速速求死,耳邊遲暮寒螿的聲音低喃輕柔又虛無縹緲,暈眩中忽覺腰部一緊,全身皮膚酥癢過後頓覺通體清涼,一掃所有不適感,神志也清醒了,但渾身依然是綿軟無力。
穩了穩神,突然想起那個病懨懨的男生,擔心他會很實誠地跟着我一起跳下來。正欲找尋,眼前人影一晃,猆木馱着孤馳煙就在身旁。
“姑娘,你終於醒來了,剛剛可嚇煞我了來!”孤馳煙蒼白的臉上終於有了些生氣,胸前的金光越發刺目,我轉過頭看向遲暮寒螿,冷艷絕美的容顏,精緻的五官,他摟着我,彼此的距離被銀絲包裹着近在鼻息之間,他身後的翅膀晶瑩剔透碩大無朋,我們四目相視,我踮起腳湊近他耳邊輕聲道。
“蒼鬱,如你需要神力,可以用月白鱗霜在我身上吸取,如果你喜歡這裏,我願意陪着你,但求你放過他們,將他們平安地送出去,可好?”遲暮寒螿凝視着我,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我仰着頭靜靜地看着他,用我堅毅的眼神告訴他,我的決定。“唉,我知道他沒地方可去,因為他是異類,如今又被冥幽君追殺,着實可憐,但願那些人找不到這裏,而我能為他做的也只有這些了,等他十眠成人後,我的任務也完成了,終能對得起他母親所託之事了。”
“小娘子,你可是為了那公子的安危才願意陪我留在此處的么?”遲暮寒螿說著眼裏閃過不悅之色,一臉落寞。
“什麼?”我看了孤馳煙一眼,他臉一紅別了過去。
“嗯,是,也算是吧!”我想了想,也有道理。
“如果你們不嫌棄孤某,咳,咳,咳,我也願意留下!”孤馳煙紅着臉梗着脖子輕聲道。
“呃~~~”這齣戲唱得我二丈摸不到頭腦,半天沒反應過來。“遲暮寒螿不想走,倒說得過去,可這個孤馳煙為什麼也要留下來,難道這裏就只有我一個人想急於離開么?他留下不正是合了遲暮寒螿的意了么,經過剛才之事,遲暮寒螿原本也沒想讓他們離開,真是個大傻瓜。在說了,這裏還有個湖妖,他們簡直沒有把她放在眼裏么。”我愣愣地看着孤馳煙,看他穿得富麗堂皇,不知道是什麼來路的大妖。
“好!蒼鬱聽小娘子吩咐,既然孤公子也想留下,就按他心意吧!”遲暮寒螿一臉笑意地看着我,我無奈地翻了一個白眼,仍不死心地看向那隻中看不中的龐大妖獸——猆木。
“哎~~~猆木,你家少主......”
突然一道光影直衝腦門急速而來,遲暮寒螿只輕輕一點,光影瞬間便被包裹在銀繭內,“嗖”一聲,無數光影如流星從天而降,量之多速之快,只見遲暮寒螿他嘴角一揚,輕輕一揮手,漫天的銀繭密密麻麻漂浮在身邊,數目之多,嚇出我一身冷汗,“這湖妖是真絕,這是要把我們往死里整!呵呵,她終於要出手了!”遲暮寒螿手指一彈,天空瞬間又變得乾淨明朗。
我們剛剛落定在山峰之間的索橋上,一陣風吹來,香氣沖鼻令人窒息,漫天飛舞的花瓣如龍捲風,“呼呼”作響,風勢之大一路襲來,頓時橋斷峰裂狂石亂,帶動着飛沙走石將我們幾個團團圍困其中,漩渦越轉越快,越轉越小,花瓣已變成森森寒光的刀片,我驚恐地抱着遲暮寒螿躲在舒適的蛋繭中,聽着刀片與繭壁發出“鏘鏘”聲,僅在片紙之隔,看得膽戰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