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十歲孩童見神像,御史詐屍上早朝?
卧房精心裝扮過,一副喜氣洋洋的景象。
大大小小的囍字貼滿了牆壁、窗紗,紅色的蠶絲被上綉着鴛鴦,上面還撒着紅棗、花生類的乾果,以圖吉利。
白攸之和疏桐雙雙站在床前,氣氛說不出的微妙。
“進去。”此刻他右手握住長劍,雙手環抱胸前,聳立的身軀看不出一絲情緒。
“哦。”疏桐乖乖巧巧地爬上了床。
他還站在那裏。
她掀起被子,自覺躺下,右手拉過被子,闔上雙眼,把自己蓋得嚴嚴實實、嚴絲合縫。
他還站在那裏。
“你那頭飾……”他開口說話了。
“無妨。”疏桐莫名有些緊張。
過了很久沒聽見響聲,她偷摸着半睜雙眼,看見白攸之已然躺在搖椅上,一雙桃花眼緊閉着,呼吸勻暢,依舊是那個雙手環胸握劍的姿勢,大概是睡著了。
疏桐長舒了一口氣,忘卻緊張后,霎時周身乏困全涌了上來,疏桐只感到眼皮沉重,渾身乏力,迷迷糊糊墮入了睡夢之中。
……
“醒醒。”一隻手在拉扯她的右肩,疏桐沒有睡飽,起來得十分不情願。
是她那所謂的夫君,不知何時醒來了,站在床頭喚她。
“餓了?起來吃點東西。”白攸之不疾不徐地說。
這個夫君……竟還有點貼心。疏桐在心裏暗想。
素日裏在丫鬟住所睡慣了,睡姿比較奔放,疏桐此刻睡得四仰八叉的,她略微收斂了些動作,半坐起來回道:“是有點兒,你吃了嗎?”
“我吃過了,準備去錦什坊街上的吳道金器店看看,你跟我一起去。”
“我跟你一起去?”疏桐微微一愣。
“嗯,我需要你去店裏辨認一下金粉。”
“好。”疏桐下床,一股腦兒地將頭髮上厚重的首飾拆卸下來,放進了窗檯邊的鏡台屜內。
她想起了老爺的囑託,機謀善斷的老爺早就猜測此次成婚並不順利,要疏桐多加小心,沒想到現下竟出現了人命,正好趁此次機會一探究竟。
“你去將桌上的淡粥吃了,再去換身利落的衣裳。”白攸之指了指桌,后又補充道:“我等你。”
……
錦什坊街上人來人往,道路兩邊依次開着當鋪、作坊和秦樓楚館,商鋪的旗幟獵獵飄揚。原本寬闊的街道因堆滿了小商販的各式攤位而顯得擁擠不堪,粼粼而過的馬車不小心踩到了某個商販的菜攤,爆發了一股激烈的爭吵。
疏桐長發盤起,以一玉簪固定,着淡青色常服,跟在白攸之身後。
她打量着這個高出他許多的背影,他可真是好生奇怪,何以衣服都為玄色,佩劍永遠不離身呢。
此時並非逢年過節,吳道金器店客人不多。
疏桐和白攸之入內,白攸之問道:“老闆,我想查店裏金粉的出售情況。”他一面說,一面從內襟取出三法司令牌,示意老闆。
誰人不知三法司下特設的御查院,獨立於三司之外,受皇帝直轄,專管重大刑事案件。
那老漢見了令牌,畢恭畢敬地回答道:“大人想知道什麼訊息?小人定知無不言。”
“這樣吧,把你們店最上好的幾樣金粉拿來瞧瞧。”疏桐道。
老漢在櫃前擺上一張牛皮紙,從幾個竹制直筒中各舀一勺,介紹道:“這是小店價格最高的四種金粉,不知大人想要哪一種?”
疏桐走上前,低頭仔細端詳着。四種金粉粗看上去別無二致,但以食指一沾,然後輕輕捻開,便可以感受到相互間質地的細微差別。再將其鋪平,光線下閃耀的光澤也略微不同,有的塗起來厚重,有的則細膩。
“這個。”疏桐纖細的食指指向第二堆金粉,對老闆道。
“姑娘好眼力,這可是金粉中的頭霸王,價格最高,但顆粒均勻,直徑最小,塗上去毫無顆粒感,宛若連成一片,放眼整個京都,只有我們家方才買得到。”提起店裏的“大招牌”,老漢語氣間有幾分驕傲。
“近幾月來,什麼人買過這金粉?”白攸之問道。
“容小的查查。”老漢從抽屜里取出一柄放大鏡,以及一冊厚厚的簿子,透過放大鏡一一查看字樣。
“該金粉昂貴,尋常人家買不起,半年來僅售出四家,分別是西街陳府,城東衛家,劉知州家和當今左丞。”
“知道了,謝謝老闆。”白攸之謝道,起身準備離去。
臨走前,那老漢忍不住問道:“姑娘好生眼熟,是經常來店裏嗎?”
疏桐笑笑回答:“您大概是記錯了。”囫圇搪塞了過去。
二人方未回府,丁仝便一身捕快裝束,急急從街西側追了上來:“大人,我們挨個詢問了當日婚宴上的所有客人,那日大家忙於宴飲,放置賀禮處又過於偏僻,只有一個孩童聲稱看到過神像出入。”
“那孩童呢?”白攸之問道。
“那孩童……據說是個獃子。我們把他和他娘帶到了衙門,問了快半個時辰,愣是一句話沒說。曉龍懷疑他根本沒看到過神像,是神志不清瞎謅出來的。”丁仝喘着粗氣道。
白攸之眉頭微皺,撫摸着劍端的劍穗,隨後,他走到一貨賣郎的擔子前,花幾文錢買了一個撥浪鼓,說道:“走,先去看看。”
三人趕向衙門,見到了那個孩童。
孩童約十歲,正在桌前專心致志地摳桌布上的一段線頭,任憑劉曉龍如何哄他也毫不理會。
見到白攸之,劉捕快低頭拱手,無奈地說:“沒辦法。”
白攸之先在孩童身側蹲下,靜靜等了快一炷香的時間,然後他嘗試着打招呼,送出手中的撥浪鼓。
孩童眼睛亮了,接過撥浪鼓,低頭怯怯說了聲:“謝謝哥哥。”
這聲道謝讓在場諸位興奮不已,白攸之乘勝追擊:“哥哥帶你出去玩好嗎?”
疏桐沒有看透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但竟覺得他一反常態的親切溫和,冷麵無情的御查院院首,也會有如此溫存的一面嗎?
“好——”那孩子興奮地拉長了聲調。
白攸之帶着孩子走在前端,疏桐、曉龍和丁仝遠遠跟在後面,一行人來到了甘露寺院。
古剎悠悠,正中大殿供奉着一座三丈大佛,面容飽滿,眉目修長。古銅製的蓮花台上有幾朵蓮花含苞待放,大佛的眼睛似閉似張,似含笑又似肅穆。
“告訴哥哥,在什麼地方見過這佛像沒有。”白攸之蹲下身來問道。
“見過,在漂亮姐姐家,兩個大叔叔抬着一個小小他。”男孩指了指正中的大佛。
“什麼樣的叔叔呢?”白攸之摸了摸他的頭,鼓勵似的追問着。
“黑衣服叔叔,這裏有個黑圈圈。”男孩指了指右邊臉頰。
“還有呢。”
“還有呢。”男孩重複道。
“告訴哥哥還看見了什麼。”
“告訴哥哥還看見了什麼。”男孩再次重複道。
……
“怎麼樣了?”丁仝湊上跟前問白攸之。
“應該問不出什麼了。”白攸之瞬間切換到了正常模式,一張溫熱的臉冷了下來,“兩個黑衣中年男子,其中一個右臉頰上有一個明顯的黑痣。”
“哥哥,我想回家。”男孩張開雙臂,請求白攸之抱抱。
“好,我們回家。”白攸之的聲音忽然又有了溫度。
丁仝回首做哭淚狀:“曉龍,為什麼白大人變臉如此之快。”
疏桐一旁憋笑中。
送回了那十歲孩童,白攸之和疏桐在衙門附近碰到了正從殮房出來的謝嶼天。
“查清屍僵原因了?”白攸之問道。
“沒有,但有個鬼故事,聽不聽。”謝嶼天嘆氣搖頭,頂着一頭黑眼圈有氣無力地說道。
“什麼鬼故事?”疏桐忍不住問道。
“你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的嗎,初步推定死亡時間是昨日寅時。”
“記得,怎麼了?”
“昨日,都察院御史方還上過早朝。”謝嶼天臉色一沉,嚴肅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