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這爹,真夠窩囊的
月黑風高。
上虞村。
枯藤老槐樹上,一群烏鴉叫的慘人,顧氏大院傳來尖銳的吵鬧聲。
嚇的烏邪湧出槐樹,朝後山密林飛去。
顧老太滿臉橫肉,指着床上的女孩破口大罵,這不是第一次,基本上每日都會上演一出好戲。
床上女孩約十三,四歲的模樣,小嘴發紫,臉色慘白,旁邊一位婦人帶着二個女孩正在嚶嚶哭泣。
顧家在上虞村算中等人家,顧老太有三子,都已成家,一家十好幾口,吃穿用度都在一起,掙的所有銀錢都上交顧老太。
顧正華,排行老三,是這個家最不受侍見的,只因余氏給他生個三個丫頭,床上躺着的就是二丫頭顧青青。
三個時辰前。
顧青青被顧老太趕去割豬草,卻不甚躍進了河裏,抬回來時就沒了氣息。
平時一家粗活累活都被顧老三一家包了,連帶三個丫頭天不亮就得起床,餵雞的餵雞,餵豬的餵豬……
而余氏不僅要做十幾口人的一曰三餐,還得陪顧老三下地幹活,時常累的腰酸背疼,卻不敢有一句怨言。
就算這樣,顧老太還是看他們不順眼,這不,她一點都不憐惜,躺在床上的孫女。
更是喪心病狂的找了一個買家,要把顧青青賣給鄰村,一個剛死了兒子的人家,配冥婚。
余氏哪肯答應,跪在顧老太面前,哭的梨花帶雨,更咽道“娘,我求你了,二丫頭都這樣了,就別嚯嚯她的屍體了,娘,我求求你了……”
顧老太一腳踹開余氏,她之所以讓顧青青去配冥婚,只因那家人願意出五十兩銀子買具死屍。
五十兩銀子,那可是一家老小半年的口糧錢呀。
這買賣怎麼算都划算,而且顧老大,顧老二一家都答應,這樣划算的買賣,恨不得老三家多賣兩個丫頭。
老大媳婦張氏氣沖沖走了進來,不耐煩的說道“我說老三媳婦呀,娘也是為你們好,這二丫頭死有所值,你不是還有兩個丫頭嗎?多一個少一個又有什麼關係?況且,老三都默許了。”
張氏給顧家添了兩兒子,又是長孫,說話趾高氣昂,在她眼裏余氏母女四人就是奴婢,下人。
顧老三老實本分,以顧老太的話為聖旨,唯唯諾諾的站在旁邊,剛見余氏被踹,正想插話,就被顧老太刀了一眼。
在余氏眼裏,他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除了每日下地幹活,從沒在顧老太面前護過她母女四人。
現在二丫頭都這樣了,他還是一聲不吭。
大嫂剛話的話,句句戳心他也不反駁。
余氏氣不過,爬起來就朝顧老三衝過去,狠狠的用拳頭捶打他的胸口“正華,你倒是說句話呀,二丫頭平日裏最聽話,死了還要被賣,你們一家真是喪盡天良……”
顧老三倒退幾步,後背撞在門框上,硬是沒吱聲。
他心裏,也可能埋怨余氏沒能給他生個兒子吧,讓他不僅在家抬不起頭,在整個上虞村也抬不起頭。
顧老太見兒子被打,怒氣橫聲,吼道“反了天了,竟敢打你丈夫,男人就是你的天,啪……”
一聲脆響。
余氏臉上露出紅印,踉踉蹌蹌的躍在地上,不得不說,顧老太下手真狠。
打完還不忘數落顧老三“你個窩囊廢,想讓這娼婦騎在你頭上拉屎嗎?給你生三個丫頭,你還這麼慣着她?真丟顧家的臉。”
“娘,你……”顧老三正想說什麼,卻被門外的叫喊聲給打斷了。
“顧老太在家嗎?我們是來“接人”的。”
余氏一聽,趕緊把顧青青抱在懷裏,今晚她死也不會讓人帶走二丫頭。
顧老太瞬間變臉,這哪是來接人呀,分明就是給她送銀子來了,笑眯眯的把幾個男子迎了進來。
往院外一瞧,還有一輛冥嬌停在外面,看來這幾人是來“迎親”的。
幾男子見余氏緊緊抱着屍體,哭的眼淚縱橫,旁邊還有兩女娃也扯着嗓門邊喊邊哭。
說實話,屬實有些心軟,可他們也是拿錢辦事呀。
顧老太趕緊向大媳婦使了眼色,張氏快速出了房,很快把老大,老二叫了過來。
顧老太一臉兇相,惡狠狠道“老大,老二,趕緊把這娼婦和那倆小蹄子拉開,別誤了時辰。”
老大,老二互看一眼,上去就把兩丫頭甩開,使勁的撬開余氏那緊緊抱住顧青青的雙手。
余氏就像瘋了一般,兩眼雙紅的望着顧老三,吼道“你瞎了嗎?要是二丫頭今晚被帶走了,我就跳河自盡,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顧老三欲動,卻被張氏一把拽出房間,假模假式的勸道“老三呀,眼不見為盡,過幾天她就鬧了。”
一個婦道人家,哪能搶過兩男子,在拉扯間,把顧青青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也就在此時,躺在地上的顧青青猛咳心聲,吐出幾口河水,睜開眼坐了起來。
不知誰喊了一聲,詐屍了,除余氏三母女,所有人都衝出了屋外,內心惶恐不安的瞧着屋內。
顧青青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余氏擁入懷中,她喜極而泣“二丫頭,我就知道你捨不得娘,醒了就好……”
顧青青頭疼欲裂,使勁拍打小腦袋,沉默良久,內心激動。
我這是穿越了。
腦海里所有情景再現,她露出烏黑的大眼,轉過身為余氏擦掉眼淚“娘,別哭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二妹,你終於醒了。”說話的是大丫頭顧然然,年僅十六。
“二姐,你看看我。”面前蹦噠歡實的是小妹顧小小,年僅六歲,平日裏就是顧青青的跟屁蟲。
顧青青拉過大姐跟小妹的手,緊緊握在手心,喃喃道“我終於有姐妹了。”
顧青青二十一世紀,一個普通的打工人,她嘗盡世間冷暖,男友背叛,騙了她二十萬積蓄與小三私奔。
音訊全無。
她鬼使神差跳下河,醒來時就在這,環顧四周,除了一張大床,幾口破舊的木箱,還有幾把竹椅,什麼都沒有。
士坯牆,房頂大窟窿小眼子的,若是遇到下雨天,屋裏就成了水簾洞。
“顧老太,這人都醒了,你說該怎麼辦?”幾個男子扯着嗓子在門外要個說法。
他們奉命辦事,人沒接到,就意味着今晚說好的工餞,打了水漂。
顧老太瞧了顧青青一眼,她哪捨得到手的銀子就這麼飛了,心思歹毒的說道“要不,你們直接把她抬走?”
幾男子怔了一下,為了碎銀幾兩,只要把事辦成就行,管她死的活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顧老太真是心狠,為了五十兩銀子,讓這麼漂亮的孫女入冥婚。
一男子從腰間掏出一錢袋,遞給顧老太“這是五十兩銀子,你老收好了。”
顧老大掂了掂銀子,朝老大,老二看了一眼“去把青青那丫頭帶出來。”
顧青青聽到后,嘲諷一笑,這原主怎麼生在這種家庭?重男輕女倒情有可原,可這草菅人命,實在顛覆她的三觀。
士匪也就罷了,這可是原主的親奶奶,親伯親嬸呀,她掙脫余氏的懷抱,看着她“娘,你為什麼要在這種家庭里委屈求全?”
不等余氏應聲,她就拖起地上的砍柴刀,快速移步門口,瞪着顧老太,冷漠道“阿奶,銀子是您收的,那您就上那台冥轎吧?”
“你個小蹄子,你說什麼?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顧老太暴跳如雷,指着顧青青鼻子罵道。
隨後看向老大,老二又繼續喊道:“趕緊把這小蹄子,拉走。”
聲音震耳欲聾,把尖酸刻薄演到了極至。
長輩?這種人也配為人長輩?簡直不配為人。
顧青青見大伯,二伯靠近,快速拿起砍柴刀,指向他們,一字一頓道“別過來,不然我砍死你們,還有,誰要是敢把我帶走,我就去縣衙,狀告她草菅人命。”
顧老大,老二盯着那把明晃晃的砍柴刀,不敢靠近,都是些怕死的主。
顧青青翻了個白眼,看向顧老太,又繼續道“阿奶,我只聽說過用死人配冥婚,沒有聽說過用活人,還是你的話大於大炎律法。”
這是大炎朝,上虞村位於大炎北部。
都是些貪生怕死的主,為有用國法壓制,顧青青沒記錯的話,張氏長子顧遠在進考秀才,顧氏一家把他當太上皇供着,就指望他光宗耀主。
顧老太氣的直跺腳,呲着那口大黃牙,吼道“你個小賤蹄子,在這談什麼律法?清官難斷家務事,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今晚你也必須入冥婚。”
“老大,老二,把柴刀給我搶過來……”
狗改不了吃屎,狠心的人會一直狠心。
顧青青瞧了顧老三一眼,這爹,可真夠窩囊的。
抬起柴刀揮舞幾下,把顧老大,老二逼退門外,又手叉着腰,不過慘白的小臉,倒恢復了血色,白里透着紅。
就是這幅身體太弱,每動一下,頭就暈暈的。
“大伯,阿奶,你們可別忘了,大哥還在考秀才呢?”
她點到為止,顧家都明白,要是家裏出了事鬧到衙門,顧遠進秀才的名額就懸了。
張氏一聽,事關顧遠,衝過來瞪着顧青青,罵道“你個死丫頭,敢拿你大哥說事,你知不知道,遠兒可是整個顧家的頂樑柱,以後可是要當官的。”
當官?
顧青青笑了,笑的沒心沒肺,她七歲時顧遠就在趕考,六年了,連個秀才都沒中。
她撇了眼張氏,停止笑聲“我呸,還頂樑柱,不是那塊料就別浪費時間,好好回種地吧。”
張氏被她的話氣的吐血,她最恨別人抵毀顧遠,以前隔壁村的達子叔也說過同樣的話,被她足足罵了一響午,還把人家摘的菜給偷偷撥了。
張氏推了推顧老大,五官被氣的扭曲“這死丫天反了天,真是有娘生沒娘教,掀爛她的嘴……”
“住手。”迎面走來一杵拐仗的老頭,白眉怒張,看上去威風凜凜,只不過左腳有些瘸,走起路有些顛簸。
顧青青追尋原主記憶,這就是顧老爺子,顧氏的大家長,平時里對顧老三一家,也是不聞不問。
“老頭子,你來的正好,老三……”
“住口。”
顧老爺子一聲吼,打斷了顧老太的話,使勁刀了她一眼,又看向眾人,最後把目光停在顧青青身上。
看她手握柴刀,拚命的模樣,滿眼怒氣。
“把銀子退給人家,冥婚是給死人辦的,怎能用活人?不怕糟天遣呀。”
顧老太滿不情願的掏出錢袋,龜速般的遞給男子“麻煩你們白跑一趟,回去告訴上家,改日登門致歉。”
男子一把搶過,怒氣沖沖的往院外走去。
那台冥轎很快消失在黑夜中,顧青青明白,阿爺明擺着是怕事情鬧大,影響顧遠中秀才。
她扔下柴刀,看向門外這些所謂的親戚,替原主紅了眼眶,小嘴輕吐“阿爺,趁你在,青青有一事要求你?”
她說的很婉轉,略帶試探。
“說。”顧老爺子明顯不願意搭理她,目視老愧樹。
顧青青想帶着余氏和兩姐妹脫離顧家,今晚的事是過了,可保不齊今後會發生什麼?那個軟弱無能的爹怕是指望不上。
她看了一眼身後母女三人,回過頭道“阿爺,從明日開始,我們母女四人可不會在伺候這一大家子了,要麼分工明確,要麼大家都不做。”
顧老爺子怔了一下,他感覺顧青青在信口開河,這麼年來,顧家的所有事都是老三一家在操持。
早已成為習慣,突然從顧青青口裏說出來,震驚了所有人。
尤其是張氏,她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飯來張口,衣來伸手。
同樣震驚的還有餘氏,她趕緊跑過來,扯着顧青青“二丫頭,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還不趕緊向阿爺道歉。”
顧青青握着余氏的手,認認真真的看着她,聲道低喃“娘,你願意一輩子聽人使喚,給這麼一大家子當牛做馬。”
“還是想指望爹,我告訴你,你指望不上,他不可能站在你這邊的。”
“他不配為人夫,為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