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五章 自幼品學兼優似的
夜半,在女人肚皮上折騰一夜,本來呼呼大睡的瑞安千戶所千戶王陽被門外不斷拍擊敲門的動靜吵醒,一個激靈睜開眼睛。
“要死啊,大半夜的,不睡見幹什麼?”
王陽破口罵道,吵醒了一旁只着肚兜的女子。
“大人,大人,出事了,出事了。”
門外傳來慌慌張張的聲音。
王陽聽出這聲音是自己的家丁。
“出了什麼事兒?”
王陽心生不好的預感,從床上爬起來,披件衣服出門,低聲問道。
門外的家丁掩飾不住慌亂道:“剛剛曹縣令派人前來知會,說是有倭寇出現在五十裡外的周家莊子。”
什麼?
王陽身子一震,臉色緊繃。
“有多少人?哪裏的倭人?從哪來的?”
王陽連珠炮似的發問。
可一個小小的家丁能知道什麼,只能搖搖頭。
這些問題,怕是縣衙也是一問三不知。
半晌,他才緩緩吐出一口氣來。
“你讓人馬上去衛里稟告指揮使大人,讓衛里儘快派人支援。
對了,選個機靈點的,就說我王陽世受國恩,現在正該報效君王。”
家丁點點頭。
“還有,去通知夫人,讓她收拾好金銀細軟,再挑幾個得力的人,護送夫人他們去府城。”
王陽對對面倭寇什麼情況都不了解,自然是料敵從寬,事情儘可能往壞的一面打算。
縣衙沒有駐軍,只有幾十號差役。
若是自家都擋不住,指望那些差役……
但是府城不一樣,至少,要比縣城安全太多。
安排好了一切,王陽便沉默的張開了雙手,讓女人伺候着穿衣披甲。
衣架上掛着的赫然是副紫花鎖子甲。
“嘩啦啦……”的聲響,女人嚇得不輕,手腳哆嗦的幫着王陽將這套鎖子甲穿上、紮緊,再束好法冠、掛上了腰刀。
披掛完的王陽出門來到門口,卻見家丁們早已經披掛了一身的鎧甲手提長刀默然而立,一個二個皆身着全鎧、腰胯雁翎刀渾身上下煞氣逼人!
“大人~!”
見王陽出來,三十來號的漢子行禮之時“嘩啦~”的渾身鎧甲抖響。
“剛剛縣衙來人過來知會咱們,有倭寇上岸已然佔了五十裡外周家莊子,現在,雖我去校場點兵,前去剿賊。”
“是。”
眾人齊聲喝到。
一個千戶所按制共有兵丁一千餘人,但瑞安千戶所這些年來,反正從他王陽管事以來,就沒有滿員過。
王陽算是個有深淺的,就怕遇到個什麼事情,於是這幾年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將手上五成的空額降到三成,勉強人數加起來近千人。
除此之外,王陽還花了大價錢養了一支五十人的親兵作為自己最後的地盤。
日夜防賊,今日總歸來了。
瑞安千戶所這千人分散到數個百戶所之中,每個百戶所又相隔數里到十數里不等。
想要連夜收攏這上千人手幾乎是不可能的,一個時辰的時間,廢了老鼻子的勁才收起五百多人。
王陽騎着馬,領着這五百多人朝着五十裡外連夜趕路。
只是這衛所兵里大多數人都有夜盲症,夜裏看不清楚路,即便是扎了火把,趕了一夜才走了二十來里。
等到周家莊外時,已是正午時分。
往常這個時候,正是炊煙裊裊的做飯時候。
這是今日,不見炊煙,只見滾滾濃煙。
周家莊子裏的倭寇,正是足利小五郎一行人。
此時的足利小五郎,正在周家莊子最大的富戶,周員外家裏歇息。
周員外的院子裏地的屍首,任何一戶人家的地上也都是屍首。
五百倭人盤踞在莊子裏,將整個莊子變成人間地獄。
昨夜,足利小五郎並沒有約束部下的獸行,讓他們盡情發泄自己的慾望。
美酒美食女人,是最好的安撫手段。
他有些累了,剛剛歇息,就聽見有人來報。
莊子外出現了一支明軍,人數在幾百人左右。
足利小五郎不敢掉以輕心,這是他第一次與明軍交手,哪怕之前有人再怎麼說明軍羸弱,但百聞不如一見。
足利小五郎留下兩百人以防萬一,親自帶着三百人出庄迎戰。
微微揚起的冷風中,三百多號目光冷冽如刀,有着變態熱忱興奮的倭寇從庄內衝出,朝着明軍撲來,如同徐徐壓迫而來之山嶽!
明軍這邊人人都瞪大了眼珠子,連呼吸都艱難了幾分。
王陽此時的內心是悲涼的。
他已經敏銳察覺到自己這邊士氣正在不斷崩潰之中。
他本以為只有二三十的倭寇,想着自己帶着親兵和軍卒,十倍余敵,贏得機會還是很大的。可,可天知道會有這麼多的倭寇。
一時間,竟覺得倭寇人數遠多於他們。
身邊的親兵們都是花了大價錢養的,但王陽瞧得分明,不少人已經腿肚子打顫了。
至於那些衛所兵,就更不用說了。
恐懼在悄無聲息中迅速蔓延開了,沾染到了每一個人身上。
哇呀呀亂叫的倭寇距離不到百步的時候,看起來還像模像樣的軍陣在不知道誰的一聲“快跑”聲中轟然倒塌。
王陽手下千戶所的數百衛所兵丁竟是轉身便開始逃竄……
“不許走!都不許走~!!”
在後面壓陣的王陽赤紅着眼珠子拔出自己的腰刀來,指着幾個灰頭土臉帶着親兵便要向後逃竄的百戶咆哮道:“殺過去!殺過去啊!”
“王陽!你個狗崽子最好趕緊滾蛋,再擋着勞資連你一起砍了~!”被擋住的百戶可沒有了往日的恭順,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猙獰咆哮着:“趕緊給老子滾,你要是想死不要帶上我等!”
王陽有些發傻。
現在可沒人在顧上他,兩個率隊的百戶打着馬帶上幾個親兵便飛也似的繞過王陽逃命,那些在前面逃命不及的兵丁們……
剛剛還是兩軍對陣之勢,還未接敵就已崩潰,眨眼間卻是一面追殺。
就連王陽的親兵隊伍也趁亂跑了十來人,剩下的人都圍繞在王陽身邊,儘可能維持在一起,不被潰兵衝散。
“大人,現在該如何?大人儘快拿個主意啊。”
隊正在馬上一面儘可能指揮,一臉焦急問道。
此時的王陽像是沒有聽見一般,只是嘶吼着“不準退,不準退。”
這個時候誰還會聽?
隊正搖搖頭,心下惱火,罵了一句草包東西,然後開始自救,儘可能的收攏一些還有一戰之心的士卒在身邊。
“饒命……饒……”
一名只顧着逃命的士卒被倭寇追上,狠狠一刀下去,傳了幾代的鴛鴦紅襖半點作用都沒有,背上被砍開了一條長長血口子,噴洒着腥血。
趴在地上的兵丁此時滿眼絕望的看着那獰笑走來的倭寇嘴裏呢喃着。
但那梳着月代頭的倭寇不緊不慢地舉起倭刀,朝着着他的喉嚨處猛的刺進去!
只聽得“噗~!”的一聲,那倭刀從這兵丁喉嚨出刺入,腥血頓時從他口中噴濺出來……
真是輕鬆啊。
眨眼間,被那些被獰笑的倭寇們追上的士卒被砍倒在地上,腸子、內臟甚至腦袋都合著腥血落了滿地都是。
剛剛聚攏起的百十號人僅剩的一點勇氣也被這眼前的一幕給嚇得丁點再無。
王陽的牙齒不住的“咯咯咯……”作響,手裏的腰刀擺動的如同風中的柳葉。
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個下場?
為什麼對面會有數百人?
為什麼這些倭寇一個個悍勇無比?
為什麼自己費勁心思錢財的人馬和那些衛所一般,也是一觸即潰?
為什麼數百人竟然是被這些人砍瓜切菜一樣的斬殺同時只顧得逃跑?
為什麼……為什麼這些兵丁連反抗一下的勇氣都沒有轉身便逃……
王陽甚至看到幾乎所有被倭寇砍殺如同豬狗一樣的兵丁,至死都沒有反抗過一下……
他們只是丟下刀轉身就逃,只記得跑,然後被這些倭寇攆上來像是砍殺豬狗一樣的砍倒在地上然後割掉腦袋……
他們唯一的念頭就是逃的再快一些,再快一些,只要比身邊人快一些,自己就能安全了。
“大人,大人快走啊,再不走來不及了~!!”
一名老親兵凄厲的嚎叫了一聲,便帶着五十來人撲上去要跟那緩緩壓過來的倭寇對陣。
以卵擊石……
足利小五郎嘴角揚起,輕蔑笑道。
明軍,這是弱啊……
對面的倭寇顯然是詫異了一下,隨即樂了。
送死啊……,那就成全你們。
隨即那為首的倭寇滿眼譏諷的隨手一刀,便是“當~!”的一聲將,這老親兵手裏的腰刀格的飛開了去。
接着“哇呀一聲的嚎叫,猛的一個下劈“嘩啦~”,一下竟是剖開了這老親兵的腹腔,頓時那腸子、內臟和腥血一起噴濺了一地……
那老親兵抱着自己腹腔里噴濺出來的腸子內臟,無力的想要將它們塞回肚子裏。
那倭寇頭領卻獰笑着“一腳將他踹到了地上,用腳踩着這老親兵的頭顱。
一腳,兩腳……
地面血糊糊的一片……
老親兵的嘴裏發出了無力的慘叫,聲音越來越微弱,就這麼慘然的被這倭寇首領刺死當場……
王陽看着自己眼前這一幕,他似乎真的感受到了死前的……恐怖。
突然間,握着刀的手漸漸的平穩了下來,看向身邊的親兵。
有人已經準備隨時撥馬而去,那些,是自己這些年自以為收服,調教,信得過的人。
還有二十來人雖然也是恐懼,但還是一直立在他左右,這些都是自家給他帶的人
王陽低聲對着身邊的親兵們道:“諸位叔伯,小侄今日怕是走不脫了,事已至此,若是有人就此離去,各自逃命去吧,小侄絕不阻攔!”
現在
“大人……”
有聽出王陽的意思,有人開口勸道:“留在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大人,先把眼前這一關過去再說。”
“是啊,是啊……”
幾人紛紛附和。
王陽搖搖頭,“我是千戶,我若走了,便是臨陣脫逃,上面的人指不準會扣什麼樣的屎盆子在自己頭上,終究會害了我王家。
要是回去了,必然受到那縣令上奏彈劾,到時候革職查辦情況更糟!還不如戰死在這裏……”王陽露出一個比哭都難看的笑,對着老親兵道:“至少我是戰死的,朝廷會撫恤家小。若是臨陣脫逃,回去了我這主官必然要被問罪。
與其這樣,倒不如今日死在這裏,留個好名聲。”
……
“大人,咱們這些人都跟着王家這麼多年,什麼都沒見過一同起來的老人兒還說這話有啥用……”
一名親兵緩緩的抽出了腰刀,死死的盯着那壓迫上了的倭寇低沉的道:“咱們今日就陪着少爺一起,就算全都交代在這,老爺也會看顧我們家小,不會虧待他們!”
正在此時,那為首的倭寇獰笑着緩緩逼近甚至他們已經開始弓着腰,朝着這幾十人衝過來了。
王陽深深的呼出一口氣,握緊手中的腰刀大聲吼道:“我們人數相當還可一戰!結陣!結陣!!”
那倭寇們此時猛然開始加速了,卻見他們“哇哇哇~”的怪叫獰笑的向著王陽等人撲來。
當日,瑞安千戶所千戶王陽戰死,一同戰死的士卒多達三百餘人,潰兵二百餘人。
戰後,僥倖活命的二百人盡被追責,從嚴從重,兩個帶頭潰逃的百戶被軍法從事,曝屍三日,首級示眾。
其餘個人從打板子到流放戍邊不盡相同。
觀海衛指揮使夏錫陽接到瑞安千戶所的稟告之後,集結三千人馬趕赴周家莊子時,倭寇早就不見蹤影,只留下遍地屍首。
五百多隻惡狗遊盪在江南水鄉,從浙江流竄到南直隸,將一處處富庶之地變成廢墟。
江南出現倭患之事,一層層上報上去,從縣裏到府衙,最後送到了南京六部手中。
雖然南京六部的權力遠不如北京六部,但是南京六部也有一定職權。主要是因為南京所在的南直隸地區轄十五個府又三個直隸州,相當於今江蘇、安徽兩省及上海之地,卻不設布政司、按察司、都指揮司三司,原來三司執行的職權便由南京六部負責,其中又以南京戶部、南京兵部的權力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