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遺憾
沈安安當然知道,葛雲朝不會相信自己的鬼話,可是那又怎樣呢?
這位葛世子把她擄至縣衙,大概是他看膩了京城的大家閨秀,覺得女土匪很有趣。他逗弄她,想要得到她,她就一定要配合嗎?說什麼要她做自己,她只有兩個字送給他:呵呵。
眼下葛雲朝對她還有用處,她假裝沒聽到他的話,對着仵作說:「我曾經想過,他們會不會是從兆安江上來的。江水湍急,如果真是如此,他們的老巢很可能在北面的某個地方。」
仵作搖頭。他名叫柴亮,祖上是醫藥世家,早年是軍醫,毛遂自薦來到葛家軍賬下。如今他名為仵作,實則以幕僚的身份跟着葛雲朝,自然是主子吩咐什麼,他做什麼。他的手下之中有幾個不錯的斥候,如果沈安安給他的信息無誤,他有信心找到黑衣人的老巢。
他對着沈安安說:「他們的衣服鞋子上都沒有泥沙或水漬,大概率不是從江上來的。他們手上的老繭,身上的肌肉都能證明,他們常年訓練,但他們的皮膚沒有日晒雨淋的痕迹,所以他們必定在有遮蔽的地方練武。」
沈安安急問:「你是說,山洞?」
柴亮點頭又搖頭:「也有可能是廢棄的礦山,或者地窖之類的地方。」
沈安安低頭沉吟。片刻,她對葛雲朝說:「世子,十多年前,我隱約聽說,附近有一座鐵礦坍塌,死了不少人。我不知道鐵礦的位置,但啞男有可能知道。」.
葛雲朝問道:「你是說,梁朝的鐵礦就在附近?」鐵,製造兵器的材料。
沈安安點頭:「我無意間聽到阿爹阿娘私下商議,是否收留流落至此的礦工家屬。他們都是些老弱病殘,孤兒寡母,走不了多遠,想來鐵礦離我們山寨不遠。」說到這,她突然垂下了眼瞼。
葛雲朝對着柴亮點點頭。
柴亮道了一聲「是」,拿着沈安安繪製的圖紙匆匆離開。
葛雲朝拿起杯子,眼睛卻看着沈安安。她的神情不對勁!不對,他什麼時候學會察言觀色了?
葛雲朝失笑,嘴唇尚未觸及杯壁,又匆匆放下杯子。
轉念間,他忽然意識到,十多年前沈安安不到十歲,正是對世事一知半解,卻又喜歡裝大人,扮成熟的年紀。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嗎?他問沈安安:「在想什麼?」
沈安安沒有回答,望着柴亮離開的方向說:「柴先生多久可以找到那地方?我擔心,那裏的人發現黑衣人沒有回去,說不定會有所行動。」
葛雲朝審視沈安安。他不該急着拉近他們的關係,他得給她一點時間適應,可她就這麼不願意和他說心裏話嗎?他同樣沒有回答沈安安。
沈安安回看葛雲朝,微微皺眉,不明所以。
礦山的事讓她想起了母親。當年,她想要得到父親的誇讚,所以她對父親說,他們不應該接受那些人進山。母上說,他們不能見死不救。她與母親爭辯了幾句,惹哭了母親。
從小到大,她與父親更為親近,她心裏也更喜歡父親。可能正是因為這樣,她沒有見到母親最後一面,來不及對她說一句,在她心裏,她是世上最好的母親。
恍惚間,沈安安眼眶泛熱,胸口彷彿堵了一團巨大的棉花。
葛雲朝嘆息:「安安,我們一起經歷過生死。」
「所以呢?」沈安安眼中的淚光消失了,她似笑非笑看着葛雲朝,「世子征戰多年,與您一起經歷過生死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吧!」
葛雲朝無奈地嘆氣:「算了。我有公務要處理,你隨意。我已經吩咐過了,無論你想去哪裏,都不會有人攔你。柴亮那邊有消息,他會通知我們的。」
沈安安難以置信,葛雲朝竟然這麼善解人意?她脫口而出:「你不怕我逃跑?」轉念間,她恍然大悟,「哦,我去哪裏,長闕都會跟着我,世子當然不怕我逃跑。」
葛雲朝坐到書桌前打開奏報,嘴裏回道:「無論我去哪裏,同樣有人跟着我,你沒有必要憤恨不平。」
沈安安本想懟他,我忿忿不平,因為長闕是你的人,不是我的人。她咽下這句話,走到窗邊的太師椅坐下,心中默默盤算着自己的計劃。
葛雲朝時不時用眼角的餘光瞥她一眼,見她神色中的哀傷之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小貓一般的狡黠,他不禁有些期待。她一定又在打她的小算盤。她想知道黑衣人的巢穴在哪裏,就不會盤算着金蟬脫殼,他無需擔心。
他把目光轉回奏報,說道:「你若是無聊,自己去書架上找本書看。若是想看話本,可以讓長順去外面買。」
沈安安撇嘴:「這裏不是啟封城,更不是京城,哪有書局啊。」她走到書架前翻看書冊,大多是兵書。她嘲諷葛雲朝,「世子出門打仗,竟然連書冊都帶着,果然有貴胄公子風範。」
葛雲朝不以為杵,笑着說:「我還帶了兩把古琴,你想彈琴,也可以讓長順取來。」
「我是女土匪,彈琴這種事不適合我。哦,對了,我想買些貼身的小玩意,讓長順找了幾個店鋪的女掌柜過來給我挑選,你不會介意吧?」沈安安自問自答,「長順一定向你彙報過了,你不反對,就是同意吧?」
葛雲朝隨意點點,示意沈安安給他添茶。
沈安安原本不樂意,想了想還是拿起茶壺,為他倒了一杯茶水。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葛雲朝一本接一本翻看奏報,直到長順帶了一個丫鬟進屋,他才抬起眼瞼看了一眼。他知道沈安安的貼身丫鬟名叫胭脂,但是那個丫鬟似乎並不會武功。
沈安安拽着丫鬟的胳膊,急切地問:「胭脂,寨子裏沒發生什麼事吧?阿哥的身體還好嗎?」
胭脂低眉順目地回答:「回小姐,奴婢臨行前看到呂當家進了桃夭居,具體什麼事,奴婢就不知道了。大當家的身體還是老樣子,其他一切如常。對了,陸當家讓奴婢轉告小姐,您和郎君不在寨子裏的事,他瞞不了多久……」
葛雲朝沒有留心後面的話,畢竟能在他面前說的話,自然都是他能聽的。
午飯過後,沈安安一直在她的房間和掌柜們說話,挑選她口中的「小玩意」。葛雲朝從長順口中得知,她買了不少胭脂水粉,布料、首飾,並沒有什麼特別。
傍晚時分,葛雲朝收到了柴亮送回來的消息,他們找到了黑衣人的老巢,但是他們趕到的時候,所有人都死了,屍體都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