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他死去的那些年
宴寧知道這個名字的時候。
道了一聲“庸俗。”
李常白追在她屁股後面擺着字眼,向宴寧證明,一點兒也不庸俗。
這一年,曲潮生辭別青虛山,來到了萬妖谷同小桃花成婚。
宴寧曾問他:放棄青虛山,來到萬妖谷可值得。
曲潮生曾經的願望,是普渡眾生。
曲潮生一身喜袍,眉眼之間豁然,全然沒有愁緒。
他道:我的理想是愛世人,從前我一直是這麼想的,可是是沉無妄教會了我,愛世人也要愛自己,有愛的世間,才應該是我們守護的世間。
無論我在那裏,無論我是誰,無論我是什麼身份,只要我的心不變,在哪裏都一樣。
宴寧笑着收回視線。
如今的曲潮生,少了幾分純善和少年氣,但是多了幾分意氣風發。
師門教他愛眾生。
沉無妄讓他愛自己。
可是,沉無妄最後選擇的確是蒼生。
*
沉無妄死後的第二十年。
妖界安寧。
南洲一統,改立為國。
國號,南乾國。
南乾國被譽為神明庇佑的天國,族群眾多,且都神秘,伴隨着神秘莫測的力量和背景。
後來,人間四國並立。
唯南乾國無人敢犯。
宴寧一直以為,南乾國成立,宋澹洲一定是帝位的不二人選,可是沒想到,他沒有選擇帝位。
而是以南乾國大祭司之名,代帝執掌乾坤。
帝登基之時,宴寧去南乾走了走。
少年帝王,一身威嚴的龍袍,站在碧落宮的前殿上接受眾人的朝拜。
小小少年的臉上,已經有了大人的莊重。
未來,定然會是不世之君。
宴寧同宋澹洲站在遠方的琉璃穹頂之上,遠遠的看着。
宴寧道:“一山不送二虎,這個少年你是從哪裏弄出來的,以前可沒有聽你說過。”
宋澹洲負手,遙遙的看着那少年,道:“他出身秘族,是秘族少主,其父曾與我一同建立南乾,我不願為帝,太麻煩了,故而便選了他。”
“這南乾的江山本就有他父的幾分,他守着,也是分內之事,我觀這孩子不錯,是個做皇帝的料子。”
宴寧點了點頭。
宋澹洲:“如今妖界可好,若是需要,大可以知會一聲。”
宴寧:“妖界好着呢!離山嵐最近估計是要守得雲開見月明了,整日裏都是喜氣洋洋的。”
宋澹洲想了想到:“他也不容易。”
說完,兩人都沉默了。
所有人都有了美好的結局。
唯獨他們二人,獨守在這裏。
*
沉無妄死後的第三十年。
這一年的冬天,是一個大雪覆蓋大地的寒冬,寒風凜冽。
宴寧獨自一人,穿着臨行前少秋為她縫製的斗篷,去了東洲奉昭城。
幾十年前,沉無妄買下的小院,如今乾乾淨淨的。
門口種上了新的樹和花。
只是都被厚雪掩埋,露出點點枝葉。
宴寧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環境,抬腳剛想踏進院中,突然,身後什麼東西撞了上來。
軟軟的一團,在她的腿上。
身後也響起了一聲奶乎乎的痛呼聲:
“喔,好痛。”
宴寧回頭看去,到她腿處的小丫頭,梳着精緻的髮髻,只是腦袋上略有些簡陋。
只有兩條泛白的紅帶子。
小丫頭眉心點着拇指大一個紅點兒。
此刻小丫頭捂着腦袋看着宴寧。
她看着宴寧,看清了她的面容,連忙害羞似的低下了頭。
過了幾秒,又陡然紅着臉看着宴寧:“姐姐,你真好看。”
姐姐!
宴寧一愣。
而後一笑。
姐姐啊!
如今被這麼一個小丫頭這樣叫着,只覺得恍然如夢。
“給!”小丫頭將抬手,白嫩嫩的掌心露出一顆蜜餞,小丫頭笑道:“今天是除夕,姐姐要不要去我家住。”
“除夕!”宴寧一愣!
這才驚覺。
原來,又是一年除夕了。
怪不得來時,這一路上熱熱鬧鬧的。
這時,身後得門被打開。
宴寧轉身,一貌美的女子站在門口,看着宴寧之時,瞳孔縮了縮。
小丫頭繞過宴寧,奔向女子:“娘親!”
女人連忙蹲下身,仔細的檢查這小丫頭有沒有受傷。
過了片刻,才鬆開口氣。
女人怯生生的看着站在漫漫風雪之中的女子。
女子的容貌太盛。
比她從前見過的神仙妃子還要美麗。
她有些害怕,但是看着這樣一個雪夜,孤身一人的宴寧,又狠不下心,害怕她是個走投無路的女子。
於是,她試探的問道:“姑娘,今夜風雪大,若是姑娘不方便,不如將就一夜。”
宴寧看着門上的匾額。
猛然想起,當初那場禍事,這院子只怕早已不是沉無妄的院子了。
如今,已然換了主人。
宴寧收回視線:“不用了,路過此地。”
女人送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不是無處可去就好。
宴寧點了點頭,轉身又走去風雪之中。
身後,是小姑娘的聲音。
“娘親,姐姐真好看。”
“是啊。”
“姐姐為什麼一個人啊。”
女人颳了刮小丫頭的鼻子,笑道:“你怎麼知道姐姐是一個人呢!說不定有人就在轉彎處等着姐姐呢!快回家,洗洗手吃飯了。”
“好,我要吃好多好吃的。”
“好!”
女人關上門。
宴寧也想能夠同女人所說的那樣,在那個轉角,就可以遇見他。
可以,她一直走,一直往前走。
一個人走了好久好久。
都沒能遇見等待她的人。
*
沉無妄死後的第四十年,人間地上,沒有他的蹤影。
*
沉無妄死後的第五十年…
*
沉無妄死後的第六十年…
……
後來許多許多年。
宴寧以為她會慢慢忘記沉無妄的模樣,於是她來時學習畫畫。
一遍又一遍,循着記憶,將沉無妄畫在紙上。
他的眉眼。
他的鼻子。
他的嘴唇。
他的輪廓。
一遍又一遍的描繪。
從黑墨到重彩。
從青澀的技藝,到閉眼隨手可繪。
她學會了畫。
但是只會畫一個人。
每一筆都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裏。
墨越來越少,他的模樣就越來越清晰。
這些年,她遇見過很多人。
有的人,聲音同他有幾分相似。
有的人,眉眼氣質同他有幾分相似。
也有人,打聽了幾句過往,湊仔她眼前來。
宴寧笑着,將這些主動湊到她眼前的人通通殺了。
在像。
帶着他的名字,懷着別有用心,也只讓她噁心。
宴寧想。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人覺得自己能同他像呢?
他是誰?
妖界好幾十年上下就已經明令禁止提那個人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