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三七章 跟玩狗似的

這首詩，是項羽這個莽夫做的。

正因為這首詩，項羽這個本該在歷史上不曾留下姓名的失敗者，成為了家喻戶曉的西楚霸王。

不然他只會是劉邦的墊腳石，一個鴻門宴大意失天下、惹人發笑的配角，一個取了咸陽還說什麼如錦衣夜行的愚蠢莽夫，人們只會在談論劉邦的時候將其作為背景板提幾句，最高的評價也就是力拔山兮氣蓋世。

可大夏猛將何其多，五千年歷史上力大無窮之人何其多。

唯獨項羽能脫穎而出，被稱為西楚霸王！

霸王，乃是挑戰一切，掀翻一切的稱呼。

在那個時代，能提出這種思想之人，唯有項羽！

或許幼稚，或許天真，但不可否認，他那大逆不道的思想領先時代兩千年，與整個天下不容！

這首詩，讓他成為了西楚霸王，讓他的鋒芒一度蓋過了漢高祖劉邦。

讓本該是背景板的他，成為了那個時代不可忽視的耀眼流星，反倒是讓劉邦成為不少人眼中的小人。

將相寧無種，本無富和窮。四海皆兄弟，世界應大同！

他不是莽夫，而是一個思想超前、頗有浪漫主義的悲劇英雄！

他的失敗，只是時代的限制。他的思想太過超前，他推翻了大秦，試圖建立一個想像中的美好世界。

那個世界，將相無種，富貴相同！

那個世界，四海兄弟，世界大同！

這是與如今大夏相同的理念！

甚至，在那個時代能喊出世界大同的誇張程度，都會讓人們第一次讀到這首詩的時候懷疑這傢伙是不是穿越過去的，這真是項羽這莽夫寫的？

只可惜，碾過了殘暴大秦的歷史車輪不會因他而提速，在那個時代，在那種生產力和分配體系下，這種太超前的理念註定失敗。

他太天真了，也因為如此天真，對劉邦毫不設防，竟是將幾乎攥在手裏的天下拱手相讓。

“你說這個是什麼意思！”項羽死死盯着秦始皇：“你是要嘲笑我嗎！不必嘲笑，我知道我這是天方夜譚……”

他感覺這個始皇帝在嘲笑自己的失敗，嘲笑自己的幼稚。

這首詩的確是他的夢想，但當垓下之圍四面楚歌的時候，他明白了這到底有多麼幼稚，多麼不可能。

“不，我沒有嘲笑。”始皇笑着看向項羽，“孤只是發自內心的覺得，這首詩太好了。孤聽聞的時候，很難想像，在孤死後不久，竟然有人能與孤共鳴。”

“哪怕那個人毀掉了大秦，孤也很認可他。”

項羽愣了一下，他不明白這個被自己推翻了畢生心血建立的王朝的帝王為何會誇獎自己。

始皇緩緩道：“你我都是同一種人。”

“你恨孤苛待大楚，恨孤立下重典，所以你毀了孤的王朝。”

“可若是你得了天下，你也會苛待意圖謀逆的秦人，你也會立下重典，你也會建立王朝。”

“因為你和孤走的都是一條路。孤推崇律法，立下重典，平民可用軍功獲得榮耀，貴族則被死死制衡。”

“天下人罵我暴君，但孤何嘗不想世界大同！七國爭霸，唯我大秦限制貴族，為平民打破隔閡！”

大秦！

徹底終結了奴隸制的王朝，在那百花齊放的時代中選擇遵從法家、以律法治國的王朝。

有人曾對那場變法高度讚揚：“其法懲姦宄以保人民之權利，務耕織以增進國民之富力，尚軍功以樹國威，孥貧怠以絕消耗。”

但也因那場變革，因為嚴苛律法的一視同仁，觸動了諸多自詡高貴的貴族的利益，之後造成了巨大的反撲，加速了大秦的滅亡。那個以變革鑄就大秦輝煌的書生也遭到了最慘烈的下場，甚至史書被稱為“酷吏”。

“若是有可能，孤何嘗不希望孤的大秦如那般璀璨！”

“你挑戰了一個時代，孤也挑戰了一個時代！”

“但時代限制了我們。”

“你的夢想，不被時代容納。而孤夢想的大秦，也不被時代容納。”

始皇看向項羽，非但沒有半點敵意，反而像是看待一個朋友，“但現在不一樣了。”

“時代改變了。你的夢想不再是天方夜譚。”

“你的夢想，就在如今的大夏！”

項羽此時也感覺不對勁了，皺眉道：“你……不恨我？”

“恨你？因為你擊垮大秦？”始皇哈哈一笑，“孤為何要恨你！”

始皇笑着看着項羽，言語中帶着千古一帝的霸氣。

項羽一時間愣住了，他不敢置信。

這是在……誇我還是罵我？

他內心忽然有種挫敗感，要知道，在這位霸王看來，自己最大的功績就是擊垮了殘暴的大秦。

這是他的驕傲。

在他想像中，這位橫掃天下，耗盡一生心血建立了大秦王朝的始皇帝見了自己，定然暴跳如雷，與自己刀兵相見。

那項羽只會無比開心。

結果對方非但不打不罵，反而還十分欣賞自己的模樣。

這讓項羽一時間感覺……自己的人生沒了意義。

自己拚死擊垮的大秦、一生最偉大的功績竟然連這位始皇帝都毫不在乎。

霸王咬牙道：“你為何不恨我！”

“恨你……你也太小看孤了！”始皇大笑道：“孤乃千古一帝！”

“你真以為大秦是被你擊垮的？大秦就算不被你項羽擊垮，也會有李羽，王羽，張羽，就算不被大漢取代，也會有大劉王朝，大李王朝，你說你大楚非戰之罪，乃是天亡。我大秦覆滅，難道就是戰之罪了？”

“歷史車輪滾滾向前，大秦終將滅亡。與他人無關，乃天下大勢。”

“五千年上下，但凡是王朝凌駕於百姓，都將滅亡。你覺得孤因為大秦破滅而恨你一人……孤好歹是千古一帝！”

千古一帝，胸襟何等偉岸，目光何等長遠！

大秦破滅，恨一個霸王？

那也太小看他秦始皇了！

天下大勢，不可違逆。

在那個時代，大秦早晚都要破滅！

在那個時代中，那些接受人們跪拜的、璀璨至極的王朝，哪個可曾不滅？

更何況大秦還以嚴苛律法限制貴族，觸動士大夫利益，那顯然也是違背了時代。

大秦亡，不在霸王，不在劉邦，也不在二世，不在任何一人，而在那個時代。

就算是始皇活了千歲，大秦依舊會亡。

項羽不敢置信的看着始皇，這一刻，面對這位千古一帝，他這位西楚霸王竟是有種被折服的感覺。

“而且，大秦也不曾滅亡。”始皇緩緩道。

“不可能！”項羽怒吼道：“大秦已滅！你也說了大秦滅亡了！”

這可是他最大的功績。

說著，滾滾霸氣轟然衝出，霸王槍如一條漆黑蛟龍，刺向始皇。

“陛下小心！”白起目眥欲裂。

“護駕！”蒙恬神力激蕩。

但。

“轟！！！”

璀璨帝氣衝天而起！

“大秦的確滅了，但大秦依舊流傳。”始皇哈哈笑道：“看看這片天地吧。”

“孤的大秦，開創大一統，開啟了一個璀璨的文明！”

“自大秦起，度量衡，文字一統，後世君王莫不以大一統為一生追求的無上榮耀！”

“自大秦起，這片土地開始融合。”

“自大秦起，華/夏啟！”

帝氣金龍咆哮。

每說出一字，天地震動，那金色的帝氣鋪展開來，照亮黃昏，整片天地煌煌耀眼。

始皇如同真正的帝王，彷彿這裏就是千年前的大秦。

那股恐怖的帝氣將滾滾霸氣轟然衝散，霸氣蛟龍被那金色真龍兇猛鎮壓！

一股可怕的威勢從始皇身上瀰漫開來，宛若天地之主，彷彿整個天地都鎮壓項羽，竟是讓其無法動彈！

“孤的大秦，早已融入這五千年璀璨文化，早已成為華/夏起始，成為這片土地的一部分。”

“孤的大秦，早已融入每個人的血液之中。”

“如此大秦，你如何滅！霸王雖勇，又豈能滅我大秦！”始皇大笑道，“我大秦，永世長存，萬世不滅！”

“轟！”

天地動搖，金龍嘶吼！

帝氣沖刷，霸王第一次感覺自己的長槍如此無力。

作為霸王，他戰意無雙，霸氣無匹，敢戰一切敵。

哪怕面對四十萬秦軍，他也敢直接衝過去，任何事情都無法阻擋他。

就算是垓下之圍，他也不曾放下那股戰意！

但這一刻，面對這大秦始皇帝，面對這金芒耀眼的大秦。

他彷彿看到了一個無法撼動的龐然大物，一個永遠不可能被自己覆滅的龐然大物。

大秦從不滅亡。

大秦也不可能滅亡！

一股絕望與頹然充斥在他的內心，作為戰無不勝的霸王，他第一次感到迷茫。

大秦，以及這個始皇帝，都不是他所能撼動的！

“嗷！”

漆黑蛟龍仰天哀嚎，霸氣在那帝氣的沖刷下開始潰散。

“咣當！”

項羽手中的長槍掉落在地，這位滿懷戰意蘇醒而來的霸王獃獃地站在那裏，目光迷茫。

“政哥，你少說點，自己人。”林凡在一旁小聲道。

實在是始皇的嘴太毒了。

上次差點給亞瑟王說的帝心崩碎，這次更好了，連掀翻了大秦王朝的無敵霸王面對他，眼瞅着都快道心崩碎了。

不是，你們修鍊帝王道的嘴都這麼毒嗎？

你是修的嘴道嗎？

“啊，自己人啊……”始皇愣了一下，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了眼陷入迷茫、眼看就要霸氣潰散的西楚霸王，“一不小心沒收住，咳咳……放心，我再多說幾句。”

林凡連忙道：“您收着點。”

“放心，心裏有數。”始皇看向愣在原地、霸氣幾乎已經消散的霸王，再次板起臉來，露出無匹威嚴。

“但你大楚，也未曾滅亡！”

項羽獃獃地抬起頭：“什麼意思？”

“大秦在，大楚也在！”始皇緩緩道：“這片土地，是如今的大夏，是我大秦，也是你的大楚！”

“大楚雖然也破滅，但大楚的意志，依舊流傳！”

“看看這片土地吧，五千年的土地，你我跨越時空，共同生活過的土地。”始皇揮手天地，緩緩道：“五千年的歷史澆灌，這片土地是孤的大秦，也是你的大楚。”

“這片土地，雖然還有富貴之分，但你那世界大同的夢想，也早已在這裏實現！”

“你大楚不屈的血脈，也流淌在這裏，從未被人忘卻！”

“你說你時不利兮騅不逝，而如今，時來天地同借力！此番天地便是你的時代！”

項羽看向周圍，他彷彿看到了很多面孔。

那些曾經追隨自己的江東子弟，那些曾經與自己為敵的秦軍，那些與自己廝殺的劉邦眾人。

他抬起頭，看到一個煌煌盛世，一個自己夢想中的煌煌盛世。

“五千年了，天地都變了。你我恩怨已經散去，歷史雲煙帶走了一切。”始皇拍了拍項羽的肩膀：“你是不被凌駕的霸王。而如今這片土地，再也無人凌駕於你之上，哪怕是孤也不行。律法面前，所有人都平等。”

“現在，我問你，這片土地是哪！”

“這裏是大夏……”項羽念頭豁然開朗：“這裏，也是我的大楚！”

大楚不滅！

始皇大聲道：“神明將至，你是選擇與我大秦繼續廝殺，還是並肩戰鬥！”

“轟！！”

滾滾霸氣再次衝天而起，漆黑蛟龍再次凝聚，掉落在地的霸王槍嗡鳴！

霸王手持霸王槍，死死盯着始皇帝。

“嗡！”

長槍直指蒼穹！

“吾乃西楚霸王，項羽是也！”

“豈能小肚雞腸，困於兩千年前的恩怨！”

“誰敢犯我大楚，吾要讓他知道何為霸王！”

始皇上前一步：“那你還想殺孤嗎！”

項羽看着始皇。

他心中再無半點恨意。

甚至有些敬意。

這個千古帝王的胸襟，實在太過寬廣，他的眼界和格局遠在自己之上！

“你說得對，這裏不只是你的大秦，也是我的大楚！”

“吾乃西楚霸王！”

“願與大秦並肩而戰！”

始皇微笑點頭。

一笑泯恩仇，這兩位千古一帝和西楚霸王的千年恩怨消散在歷史的雲煙之中。

林凡呼出口氣。

多虧了始皇啊。

不然真打起來，大秦三人群毆霸王項羽，回頭明天的成神儀式上還得再加一個霸王葬禮。

“快快快，張老，治療！”林凡連忙招呼一聲，好在白起和項羽雖然死拼，但都沒殺到最後一步，傷勢雖然慘重但並不致命。

林凡則對始皇道：“多謝政哥。”

“沒什麼，還是這傻子比較好忽悠。”始皇擺擺手，“而且說實話，我挺喜歡這傻子的，跟白起一樣，玩他像玩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