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太行山下孫飛虎
當張君瑞狂追孫飛虎企圖營救崔鶯鶯的時候,崔鶯鶯正困在西廂房下面的密室里一籌莫展。
崔鶯鶯揉着生疼的胳膊看向四周時,她驚訝地發現,她的房間下面,竟然是一間密室。
還好,牆上鑲嵌的幾顆夜明珠,使得密室中還有一些光亮。
這密室里除了幾個存放的箱籠,就是一些佛家經卷。
難道這是寺院的地窖?用來儲存雜物的地方?
崔鶯鶯抬頭看了看頭頂的堅固石板,已經牢牢閉合,看不到任何再能打開的跡象。
她是從她房間裏掉落下來的,法聰、惠明、紅娘他們一定會在西苑四處尋找,也許她大聲呼救,就可以被外面的人聽到。
無奈密室里只有自己喊聲帶來的清清亮亮的迴音,再無其他。
不知道這密室四周有沒有出去的通道?崔鶯鶯藉著夜明珠的光亮,仔細地撫摸着光滑的石壁,可惜她一無所獲。
她又開始打量那些箱籠,上面沾滿了灰塵,裏面儘是一些殘損的佛事法器。
但箱籠之上,一個被黃色絲綢覆蓋的描金盒子引起了她的注意,這個盒子看起來是被收藏者分外珍視的。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但見其中是一本古奧的醫書和一封陳年的書信。
崔鶯鶯懷着好奇心,展開了那封信件,只見上面潦草地寫着這樣一些字:
吾兒:今日吾遭此大難,恐全家均不能倖免。汝若逃得一命,見此殘書,是吾家之幸也。汝祖傾心醫術,治病救人無數。無奈吾幼喜儒學,早登科第,入朝為官。不料遭此黨爭之禍,不但禍及自身,且不能保全妻兒家人。吾悔之晚矣!晚矣!汝祖著有《千金備全方》,其中還有《導引圖》十幅,有延年益壽之功效。吾兒當傾心研讀,繼承家學,遠離朝堂,行醫濟世。切勿有報仇之念!切記切記!
書信中的囑託甚為急切,不知是誰家曾經遭遇過喪家滅族的苦痛?
鶯鶯將書信摺疊好,不禁一聲長嘆。
至於書信中專門提到的《導引圖》,大概是一種氣功修鍊之術。崔鶯鶯遂把十幅《導引圖》翻了一遍,只覺得這些秘圖奧妙無比,以她現在的武功修為,還是不解其意。
回頭再看那本醫書,名字叫做《千金備全方》。
崔鶯鶯藉著夜明珠的螢火孤光,逐頁瀏覽,其中記載的都是失傳世間許久的奇特藥方,可惜它塵封在此不知多少年了。
靜謐的空間中,時間放佛停止了一般,只留下嘩啦啦的翻書聲音。
自己曾經跟隨父親崔元翰品讀多種醫書,也算是精通醫術藥理。而且在父親生病這一二年裏,她幾乎翻閱了世上所有的醫書,企圖為父親尋找良方。但她之前所看的那些醫書,都遠不如手上的這本精妙啊。
當密室中的崔鶯鶯合上泛黃的書頁時,感嘆想到,如果這本醫書能夠流傳人間,一定可以救人無數。
——
那邊張君瑞三人,策馬追到孫飛虎駐軍的老巢太行山時,已經是夜半時分了。
孫飛虎此行一無所獲,不免懊喪。如何向老神仙交代呢?
老神仙想要海外仙藥,要得甚急。他再不交差,恐怕老神仙要發怒。老神仙的怒氣可是誰都抵抗不住的啊!
孫飛虎本來長得精壯結實,虎虎有威,不過此時,他意氣消盡,正在他大營中的虎皮交椅上喝着悶酒,惴惴不安地等着明日老神仙的興師問罪。
只聽門外似乎有悶聲幾下,是守衛士兵撲倒的聲音?
孫飛虎到底是武將出身,他警覺地躍起,趕忙去尋找他的長槍,卻只覺得瞬間腰上被一根長繩捆了個結實,迅速被吊在了房梁之上。
確兒大大方方方撩開了營帳之門,張君瑞臉上帶着明顯的怒氣就走了進來。
孫飛虎被吊在半空手舞足蹈,一下就認出來者正是普救寺那三個海外客,他大聲叫嚷道:“你們,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主動送上門來了!”
“大黑熊,你的聲音真大,而且真難聽。應該給你吃點葯才好。”杜確從懷裏掏出一枚黑色藥丸,用纖細白嫩的手一彈,就把藥丸彈到孫飛虎正張開的血盆大口中。
孫飛虎聲音瞬間低沉沙啞不堪,他吃力地說道:“你給我吃了什麼?!”
“海外仙丹,一般人想吃我還不給呢。”確兒頑皮地跳上孫飛虎的虎皮交椅上玩耍。這樣他們的對話就不會吵到外面那些呼呼大睡的兵卒了。
“崔小姐,她,她人在哪裏?”張君瑞單刀直入,不想和他廢話。
“什麼崔小姐?”孫飛虎啞着嗓子掙扎道。
“就是一個大美女,你是不是搶走了一個大美女嗎?”確兒拿起孫飛虎剛喝酒的酒尊,朝他臉上潑了一臉酒水。
“沒有,我沒有搶什麼美女!”孫飛虎滿臉滴水,渾身狼狽,擺手連連否認。
琴童走了進來,向張君瑞稟告道:“主人,營中上下,並不見崔小姐的蹤影。”
張君瑞向孫飛虎怒目而視:“快說,你們把崔小姐藏哪裏去了?”
確兒見張君瑞發怒,又把酒尊朝孫飛虎臉上投擲而去,追問:“藏哪裏去了?”孫飛虎的臉上瞬間又百花齊放,鮮血直流起來。
以往瑞哥哥若是見他這樣折磨人,必是要責怪他的,今天為何卻不見阻止?確兒偷瞄了張君瑞一眼,心中一沉:可見這崔鶯鶯小姐非同一般。
於是,杜確醋意更大了。
他把桌上的杯盤器皿都朝孫飛虎扔去,邊扔邊質問道:“再不說,我就把你的臉打成豬頭!我要第一時間看看崔小姐是什麼樣的大美女!”
孫飛虎疼痛地嗷嗷亂哭,但卻發不出完整的聲音。他啞着聲音不住哀求道:“三位大爺,饒了我吧!我這裏真的沒有什麼崔小姐。這一趟普救寺之行,我折損了三十多個兄弟,什麼也沒撈到呀,更別說掠來什麼女人了……”
“三位爺爺,饒命啊!”孫飛虎哭道。
“崔小姐大概真不在這裏。”琴童重申,因為剛才他搜得很仔細。
張君瑞既是慶幸又是失望。
慶幸的是鶯鶯並沒有遭遇這群土匪的擄掠,但他更加擔心崔鶯鶯的安全,她一介弱女子,究竟人在哪裏呢?
“那你快說,追三位爺爺做什麼?”杜確拿起桌上切肉的匕首,作勢要往孫飛虎頭上扔去。
“爺爺呀,饒命,饒命!我說,我全說!”孫飛虎臉上的血和鼻涕、眼淚一起流。
“我們太行山上供養着一位老神仙,老神仙他預測風雨沒有不準的,不但能夠呼風喚雨,還能撒豆成兵。老神仙現在即將飛升成仙,但還缺一味海外仙藥。前不久,洛陽城中人人都說洛陽來了三位海外高人。因為三位爺能不吃不喝,點樹葉成黃金。老神仙就說三位爺一定是海外仙人,身上帶有海上仙藥,讓我等去活捉三位爺。老神仙還說如果把三位爺當作下酒菜,能夠長生不老。”孫飛虎恨不得把他知道的全都說出來,以便保全他的小命。
“哈哈哈!哈哈!真有趣。”確兒聽罷,笑得前仰後合。
“還要吃你爺爺我的肉?還想長生不老?”確兒將匕首一飛,就將孫飛虎頭上的髮髻削了下來。
頭還在!只是頭髮沒了而已!孫飛虎瞬間披頭散髮,驚恐之後,哭泣得像個孩子。
“什麼老神仙?他叫什麼名字?”張君瑞皺眉道。
“名字我們倒是不知道,只知道他姓竇,他號稱是竇神老仙。”
“姓竇?”張君瑞與琴童相視一眼,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張家的仇人正是姓竇啊。但是按照宣武軍節度使董晉臨死前所說,竇參和竇申都已經死掉了啊。
“姓竇的現在哪裏?”琴童問道。
“老神仙,老神仙,老神仙住在——不不!姓竇的住在太行山裡。太行山深八百里。誰也不知道他在哪裏,每次,每次都是他來找我們。我們不知道他住在哪裏……”孫飛虎連連哭泣道,他說的真的是實話。
“老神仙,不,姓竇的明天大概會來,他一定會來向我要人的。就是明天。”孫飛虎哀嚎的大鼻涕在空中垂了三尺長。
確兒翻了一個白眼,將桌上的一個銀盤飛了過去,把繩子瞬間截斷。
孫飛虎重重跌落在地,在地上呻吟不已。
“那我們就在這裏等到明天吧!”杜確在孫飛虎的虎皮交椅上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半躺半坐。
張君瑞心中焦慮,如果說崔鶯鶯不在孫飛虎營中,那她現在在哪裏呢?
她被人擄掠,她一個閨中千金小姐哪裏有反抗之力?
終究是自己給她帶來了麻煩,她甚至可能有性命之憂。
於是他對琴童說道:“我再返回普救寺看看。”她是怎麼失蹤的,在哪裏失蹤的?還需要找法聰、惠明、紅娘他們問個清楚才行。
琴童道:“天已經快亮了。主人,您確定您要現在趕回普救寺?”
杜確聞言從虎皮交椅上彈起來,十分納悶地說道:“瑞哥哥,崔小姐到底是什麼人啊!值得你這樣勞心勞力的?現在往普救寺趕?”
張君瑞被杜確探索的眼神逼得沒辦法,只好回復說道:“一個無辜的人。孫飛虎本意是要抓我們,但崔小姐卻因此失蹤。”所以他不能不管。
“只是一個無辜的人?是不是因為她是一個美女呢?”杜確敏銳感到他終於有敵情了。
雖然他還沒見過這位崔氏情敵長什麼樣子,但他敢肯定的是,這位情敵已經佔據了他家瑞哥哥的心!
被杜確的話激得張君瑞心中愈益煩惱,他吼道:“她無論美醜,我都要去救的。”
“那就好,那就好。如果不是因為其他什麼原因,我願意現在陪你返回普救寺尋找崔小姐。”杜確心口放下一塊大石頭,他又回頭問琴童:“崔小姐到底是不是美女?”
“我覺得很一般。”琴童淡淡說道。
“你之前不是說,崔氏是一位美女嗎?”杜確惱怒道。
“我覺得你現在不要總是計較崔小姐是不是美女,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另一個人。”琴童心想:確兒,你的勁敵不是崔小姐,其實,你的瑞哥哥在你不在的時候,已經和一個黑衣小伙滾被窩了。
看到張君瑞的眼神立刻尖銳地射了過來,琴童便一聲不敢言語了。
杜確忙問:“還有什麼人?”自己只離開瑞哥哥幾天而已,發生了這麼多事?
“並沒有什麼人。”張君瑞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十一郎的容貌,但他還是矢口否認。
為了遮掩自己心中的慌亂,於是張君瑞又說道:“我要回去普救寺,你們在這裏等我。”
“瑞哥哥,我們難道不應該一心一意在這裏等竇老妖怪的現身嗎?殺你全家的人也姓竇耶,你難道就不好奇嗎?我們千里迢迢來到中土,不就是為了這件事情嗎?”杜確一雙漆黑溜圓的眼珠轉了兩轉,失望地說道。
“我當然好奇,但我天亮之前會趕回來這裏等待姓竇的。”
“現在天已經快亮了,然後你跑去普救寺,然後再跑回來?你知道這一趟來回有多少里地嗎?你不怕累死,馬兒也會累死的。”杜確忍不住和他的瑞哥哥爭論,以前他總是對瑞哥哥言聽計從的,但現在他家瑞哥哥怎麼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就一定要回普救寺找崔小姐。這裏面絕對有問題!
琴童上前拉架道:“主人,您現在回去普救寺,寺中人都已經睡下了,你也問不什麼來。如果明天處理完竇老怪的事情之後,我們再去普救寺查詢崔小姐失蹤的前前後後。我覺得這樣安排比較妥當。”
的確夜已經很深了。張君瑞想了想,無奈點頭同意。
那邊杜確長哼一聲,心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