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刁奴
他原是極厭煩薛蜜的。
瘋瘋癲癲,無理取鬧。
若非她是長慶侯府的嫡女,不好得罪,自己絕不會給她好臉色看。
一早聽聞三姑娘房裏半夜失火,譚貞明高興得拍掌叫好,巴不得將她燒成灰才稱心。
而此番前來探望,一是受了永昌伯的強迫,走個過場而已,二也是為了試探她到底是真的頭腦清明了還是和往常一般痴傻。
即使心中有千百個不願,譚貞明仍是硬着頭皮沖幔中倩影拱了拱手,道:“三小姐身子可還安康?”
輕風拂動軟煙羅的紗帳,那抹倩影卻依舊定如磐石,只從裏面傳來薛蜜慵懶的腔調:“有勞譚世子挂念。本姑娘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好得很!”
瑤琴與霓裳聞言皆是一愣,互相對望了一眼。
姑娘與譚世子說話的口氣怎變得這般的陰陽怪氣,要是嚇走了譚世子豈不前功盡棄了么?
譚貞明也同樣感到奇怪,正想上前看看她是不是又耍什麼小孩子脾氣了。
剛走了兩步,就被薛蜜抬手制止了。
“譚世子且慢!”
薛蜜輕咳兩聲,鄭重其事地道,“有道是男女授受不親,譚世子還是與我保持些距離罷,以免傳出些難聽的閑話。
之前是我腦子糊塗,不通事理,幹了些糊塗事,害得譚世子名聲受損,請多包涵。日後若再有人說三道四,還望世子幫我澄清一二。”
譚貞明目光一滯,驚詫地咀嚼着她話里的意味。
原先那個不嫌害臊的纏人精,何時竟變得對自己如此冷淡了?聽她的意思,似乎是急着要撇清關係。
看來這薛蜜應是已經恢復了神智,不願再承認前些日子做的傻事了。
如此也好。
大家都落個耳根清凈,各走各的陽關道。
譚貞明想到這,心情也頓時愉快了起來,笑道:“三小姐既然無恙,貞明也就放心了。家中還有許多要務處理,就不打攪三小姐休息了,告辭。”
“不送。”
待譚貞明離開之後,薛蜜掀開紗幔,霓裳立馬上前攙她下床,不解地問道:“姑娘,您這又是何意呢?您當初明明心悅譚世子的,眼下為何卻冷言冷語?”
薛蜜輕蔑一笑:“譚貞明左右不過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草包,我又如何看得上眼?既瞎過一次,又怎會再瞎一回?”
霓裳喉頭一噎,無言以對。
仔細想想,姑娘說的確實很有道理。
譚貞明雖是永昌伯譚敬堯的嫡長子,卻也是個浪蕩紈絝,整日花天酒地,紙醉金迷,文則胸無點墨,武則弱不禁風。
憑品格和材質,是萬萬配不上姑娘的!
薛蜜坐在桌子前喝茶,眼光不經意地在霓裳和瑤琴身上溜轉一圈,腦子裏忽然記起什麼。
“金櫻呢,怎麼不見她的影兒?”
薛蜜接收了原主的記憶,如讀書般迅速翻閱,了解到原主房裏共有三個侍婢。
大丫鬟霓裳和瑤琴、紅蓮都是原主的生母秦氏撥來的,而金櫻則是長慶侯薛嵩的妾室姚氏於前年才分配給原主侍奉的。
姚氏的娘家是書香門第,家境平庸,但她姿色出眾,又善用手段,是以備受薛嵩喜愛。
秦氏病亡后不到半年,就被抬為了正室,掌管中饋。
原主與姚氏不睦,府中人盡皆知,可自從瘋傻之後,姚氏對原主表現得竟愈發親近起來。
薛蜜下意識地覺得,霓裳和瑤琴是最值得信賴的,而金櫻恐怕是姚氏故意安插在她房裏的眼線。
昨夜的莫名失火,定與這小賤蹄子逃不開干係。
“回稟姑娘,金櫻今早去了夫人那裏一趟,未曾回來。”瑤琴撓了撓頭,輕聲道。
“去把她叫回來,我有話要問。”
瑤琴應聲出去尋人,薛蜜坐得端端正正,肚裏盤算着等會要質詢的話。
不多時,一個梳着雙螺髻的丫頭沖衝撞撞地跑了進來。
“姑娘,您找我?”
金櫻抬頭一對上薛蜜冷厲的眼神,不由得毛骨悚然,身子抖了一抖。
“跪下!”
薛蜜睨着她一副慌張失措的模樣,心底發出一聲冷笑。
如此膽小如鼠的,竟也能輕易害死原主?
金櫻不明所以,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
“昨晚本該是你守夜,為何卻換成了紅蓮?”
薛蜜清楚地記得,金櫻喂原主喝下摻了蒙汗藥的安神茶,又在地上灑滿火油,打翻燭台後故意嫁禍給了紅蓮。
金櫻伏倒在地,顫聲道:“婢子昨晚深感身體不適,這才央了紅蓮來替,哪想紅蓮竟讓姑娘白白遭了罪。”
薛蜜拍案而起,怒道:“好個刁奴!昨夜分明是你放的火,企圖謀害本姑娘。事到如今,還敢謊話連篇,不思悔改!既如此,那便一頓好打逐出府去,從此不得踏入長慶侯府半步!”
怒意令她精緻的五官和嬌靨上每一抹顏色都濃郁了十分,拳頭緊緊握着,手背上青筋暴凸。
霓裳與瑤琴聽了,紛紛看向金櫻,震驚得合不攏嘴。
金櫻更是被嚇得心裏猛地咯噔一下,汗出得更厲害了。
怎麼回事?難道東窗事發了?
不對,姑娘不可能會知道的啊!
眼睛滴溜溜來迴轉動,思前想後,索性來個死不認賬。
“姑娘冤枉!婢子打從第一天進房服侍,就一直是掏心掏肺地對待姑娘,姑娘的吩咐,婢子莫敢不從,如今卻被姑娘質疑忠心,婢子心寒,斗膽請問姑娘可有證據,證明那把火就是婢子放的?”
金櫻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哭哭啼啼地喊冤。
薛蜜走到她面前,乜了一眼,冷笑道:“好,你想要證據,我成全你就是了。來人,將金櫻押去含芳院對質。”
話音剛落,門外兩個婆子領命闖入,一左一右地將金櫻架起。
薛蜜昂首闊步地走在前頭,狼狽的金櫻被人押着胳膊緊隨其後。
含芳院,乃是姚氏的住處。
此時,慈月堂內,姚氏正與郎中孟子儀飲茶敘談。
她慢條斯理地抿了口茶,端出當家主母的做派來,向一旁的青衣小鬟遞了個眼色:“碧棠。”
小鬟心領神會,滿臉堆笑地將一枚鼓囊囊的荷包塞給孟子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