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罪奴盛懷 內閣當差
一大早,辰時未到。
芙源殿內,白玉檀香庸庸擾擾,迷霧四散,清香皆彌。
白芍跪在團蒲之上,低下身子沏着金山茗霧茶,恭敬的抬手遞了上去,“郡主——”
那纖細蔥白的指尖,輕輕觸及接過,微低下高貴的額頭,呷了一口,嗓音含着清脆道:“皇伯伯怎麼說?”
“陛下說郡主金枝玉葉,身份尊貴,辰宴必須在宮廷里設辦,不能離宮。”
“廢物!這點事都辦不好!”尉遲鷺直起身子來,砸了手中晶瑩剔透的翡玉茶杯。
白芍連忙低下身子,磕着手臂伏在地下,身子顫抖。
宮裏的人誰不知道鳳鳶國最尊貴的女子當屬建平郡主?
父王是開闢先朝的元勛,本朝君王的同胞嫡兄,母妃是朝堂之上正一品的首輔大人嫡女,本家祖上更是承襲了爵位。
建平郡主自幼便是太後娘娘手心裏捧着長大的嫡孫,磕不得碰不得,廣平王為國捐軀之後,王妃追着自縊而去,便被太後娘娘接到了宮中親自撫養,地位名聲高比公主。
其人狂傲不羈,不可一世,就連尊位之上的陛下,都對其斂了三四分的光芒,更何況他們這些卑賤的宮婢?
莫不說隨意的打殺了,就說是前朝的事,都能插進去手。
只要不觸及底線,陛下睜隻眼閉隻眼,不止是看在兄長兄嫂的面上,更是看在太後娘娘的顏面之上,對她這個孤女多有照拂。
宮中,何人敢惹?
尉遲鷺看着煩躁,揮手道:“退下去!”
白芍恭敬的叩首行禮,“奴婢告退!”
殿門緩緩被關上。
尉遲鷺抬步進了裏間,躺在了靠着窗戶邊處的美人軟榻之上,沐浴着那一小室的暖陽,心裏卻如墜冰窖。
難道還是逃不掉嗎?
前世的選擇,皇兄的逼迫,以至於讓她踏上了前往蠻夷之路的和親,嫁給了韃喇純王——莫哈敦行。
嘖,日日供人賞玩,宛若下賤的婢子一般,任人差遣,把她那恣意高貴的驕傲放在地下,隨意的踩踏折辱,關在帳篷中,逼迫她跳那些歌坊的媚舞,夜夜笙歌,比那獻身的舞女還不如,這些滋味,可不好受啊!
難不成,這樣痛苦的折磨還要讓她再經歷一遍嗎?
不,她尉遲鷺的人生,必得她尉遲鷺來做主!
今生今世,她便是要知道,那仰人鼻息的滋味,比之下嫁蠻夷,又有何不同?
只是她若不出宮,這人,又從何找起?!
這個該死的罪奴盛稷不在宮中,難不成還在宮外?
她又算算這個時日,思慮道,難不成這盛家還未有造反的打算?於是她讓白芍去提議,她此次的生辰宴要出去辦,她要出去找這個人。
沒想到,此事辦砸了,她被困在宮廷里,如同一隻等待死亡的金絲雀,無法自救,更無法等着他人來救。
“郡主——”外面突然傳來白朮急促的叫聲,她沒有吩咐,白朮不敢進來,只能跪在宮殿外,大聲道:“郡主,奴婢見到您要找的人了!”
一瞬間
尉遲鷺慌亂的下了榻,往外殿跑去,身上那火紅色的輕紗蹙金綉雲霞批拖曳在地,像一條長長的火龍,高貴,優雅,暈染了地面一圈的紅意漣漪。
宮殿外
烈焰當空,雲白散開,桐葉肆意蹁躚落下橫飛,秋意濃稠。
她站在殿門之上,棕黛的眉目之間染上微不可聞的喜意,居高臨下的看她道:“你說的可是真的?果真是那個人?”
白朮觸地低聲道:“奴婢萬不敢欺瞞郡主,奴婢親耳聽聞他們叫他——罪奴盛懷。”
“是他了。”尉遲鷺大喜,唇角弧度微翹,越過她便往宮院外跑去,“快帶本郡主去見他!”
白芍白朮忙抬步跟上。
盛懷是盛家之子,盛家罪惡滔天,欺君罔上,理應誅九族凌遲而死,但眾臣皆勸,陛下大發慈悲,揚言他只要過了廷獄監能夠活着出來,就饒他一命。
廷獄監里的人都受過高位上的人明裡暗裏的吩咐,是以什麼刑罰都往他的身上招呼。
奈何他一個翩翩少年,皮膚精細,身子嬌貴,熬不住極刑,當場便昏了過去,血紅染白了竹衣,在骯髒的地界裏渲染,刺目灼人。
劊子手嗤笑了一聲,舉起手中的刀剛要落下,便被人給呵停。
“慢着!”
眾人驚愕的看去。
便見尊貴的建平郡主踏步而來,容顏冰冷嬌貴,氣質絕城無比,紅唇嬌艷欲滴,傾吐:“我要他!”
盛懷忍着全身的劇痛,輕顫着睜開雙眸,只見面前立着一位絕代風華的女子,她的桃花眸冰冷而妖艷,瞳眸似緋色似粉色淡然,說出的話卻像一座山一般壓的他們不敢出聲反駁。
她走過來,動腳輕輕踢了他一下,揚聲:“怎麼,本郡主向你們要個罪奴都不給?”
眾人皆跪,大驚道:“奴才不敢,盡憑郡主吩咐!”
她輕笑一聲,這才低下額頭看他,“盛懷?”
他動着身子,潔白的額頭觸地,“奴…盛懷,見過郡主!”
“可願跟着本郡主?”
他在所有人面前,親自對她俯首稱臣,趴伏在她的腳下,低垂着聲:“奴多謝郡主的救命之恩,奴從今往後任郡主差遣。”
她笑靨如花,眉宇間的美人痣似乎綻放着絕代的風華,染着嬌艷紅色豆蔻的手輕抬起他的下巴,湊近他低聲:“記得本郡主就好,明日去內閣當差,以後沒有盛懷這個罪奴,只有內閣的盛稷!”
她收回了手,高傲的轉身離開,妖艷的火紅色宮服拖在地下搖曳,尊貴典雅而耀眼奪目,能從廷獄監的手裏搶人,這宮裏再沒有第二個人比她嬌艷狂妄了。
盛稷低俯下頭,直到鼻翼間的清香徹底消散才敢抬起來,視線緊鎖着那已經離開的背影,唇角輕輕勾起,眉宇間閃現濃濃的戾氣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