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勳章

大約過了有一刻鐘，沙茁已經哭得聲嘶力竭，譚蕁顧不得擦自己臉上的淚，蹲下身去拉他。

時辰也走過來，拉住沙茁的另一隻胳膊，兩人合力把沙茁從地上拉了起來，時辰對譚蕁說：“你帶他先去旁邊休息一下。”

“是。”譚蕁應了一聲，把沙茁帶去了旁邊。

之後，蘇爅讓人把高飛、席蘇勒和凌清澤的遺體抬走，並向上級打了報告，要親自開車，把三人先送回c城的殯儀館。等到d城這邊的救援工作結束，再帶他們回部隊，帶他們回家。

所有救援隊撤出d城，已經是又一個星期後，在這期間，d城幾乎又被翻了一遍，最終國家決定，放棄搜救。

這是一次重大的天災，除了高飛、席蘇勒和凌清澤外，別的省份救援隊也有不同程度的犧牲和受傷，大家懷着沉痛的心情離開d城，只願，d城接下來的重建能一切順利。

三天後，是接高飛，席蘇勒和凌清澤回家的日子。這一天，天空灰濛濛的，是下暴雨的前兆，可雨就是不下，它悶着你，就像他們三個人犧牲的那天一樣。

軍區里，所有的兵都穿着常服，蘇爅身着常服走在最前面，時辰、譚蕁、沙茁站成一排，跟在蘇爅身後，分別抱着高飛、席蘇勒、凌清澤的遺像，再後面，跟着其他士兵，捧着他們三人的骨灰盒。軍區裏面所有人都來了，分別站在路的兩邊，大家都神情肅穆，眼含悲傷地看着蘇爅帶着時辰他們一行人走過去。

高飛是家裏獨子，他的父母是做大生意的，家境殷實。本來家裏有事業需要高飛回去繼承，可沒想到送他到軍營的這些年曆練會讓他丟了命。不過，高飛爸爸也是個愛國的退伍軍人，接到高飛犧牲的消息后，只是堅定的表示，在家國大義面前，有所犧牲都是值得的。好在他們夫妻倆還年輕，如果可以，他們還會再生一個寶寶，希望能再為國家培養出一個優秀的人才。

高飛媽媽雖然也深明大義，可拚命忍住的眼睛紅紅的，在時辰把高飛遺像遞給她的那一刻，她終於泣不成聲。

聽着高飛媽媽的哭聲，時辰心很痛，像刀子在剜血。

另一邊，沙茁把凌清澤的遺像也遞給凌家父母，凌清澤在家裏排行最小，上面有兩個姐姐，凌父凌母已經有六十多歲了，白髮人送黑髮人，何其悲涼。

譚蕁把席蘇勒的遺像遞給席父席母，席蘇勒是家裏的大哥，還有一個弟弟，才十五歲。此時席小弟攙扶着席母，眼眶緋紅，卻也很懂事，並表示自己一定會連帶哥哥的那份孝順，會照顧好父母。

在徵得家屬同意后，三個人統一被安排葬在c城的烈士陵園。

槍聲響起，這是跟他們三個人最後的道別，三人隨即被安排下葬，所有人，摘帽默哀，有的人已經哭出了聲。

最後，軍區授予高飛、席蘇勒，凌清澤三人‘二等功’勳章，交到了他們的父母手中。

把三人的父母送離軍區安頓好后，大家才都懷着沉痛的心情去休息。沙茁的情緒最不穩定，蘇爅安排譚蕁陪着他，沙茁和譚蕁兩人都已經是中尉，和高飛他們一路走來，所以更難割捨這一份戰友情。

待事情都安排妥當，軍區也給大家放了假，蘇爅和時辰這才拖着疲憊的身軀跟時景凱一起回家。地震發生后，兩人忙到現在，雖然回到c城已經好幾天了，可都沒顧得上回家看上一眼，此時，兩人的心裏都是對家人濃濃的思念。

蘇家，郁妙音一早就過來了，和藍芸茵一起做了好多菜，只等時辰和蘇爅回來就開席。

家裏的人翹首以盼，外面的人歸心似箭。終於，大門傳來一聲響動，蘇卿君率先站起身來，說：“應該是他們回來了。”

下一刻，蘇爅先走了進來，蘇芅和蘇邇看到他，奔了過去，異口同聲地喊：“爸爸！”

“誒！”蘇爅抱起自己的一雙兒女，親了又親，再轉頭看向顏姿，此時只見她早已紅了眼眶。他又親了親兒子和女兒，隨即放下他們，走近顏姿身旁，把人攬進懷裏，輕聲安撫道：“別擔心，我們安全回來了。”

顏姿是擔心，可是看到他離開家不過二十天就瘦成這樣，她更心痛。她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她知道，他一定是悲痛到了極致，因為高飛他們三人的犧牲，他會責怪自己沒有帶好他們。顏姿伸手，緊緊地抱着蘇爅，用自己的方式給予他安慰。

一旁的蘇橙也沒好到哪裏去，她見時辰走進來，滿眼疲憊，眼裏的光淡淡的，她的心都在痛。高飛他們的事情，之前時景凱回來的時候已經跟家裏說過了，她知道戰友對於他們這些當兵的來說有多重要，更何況是平時經常在一起的人，忽然之間就去了三個，這叫人如何能接受，這要有多強大的精神力才能不使自己崩潰。

蘇橙走向時辰，伸手摸他的臉，說：“辛苦你了。”

時辰看着她，這些天空落落的心總算是被填滿了一點，他不顧其他人的眼光，一把將蘇橙拉進懷裏，緊緊摟住。眼淚終於從眼眶裏落了下來，這些天以來的強撐、努力，在碰到她柔軟身體的一瞬間忽然全都瓦解，他的悲傷，他的難過，此刻都釋放了出來。

蘇橙也跟着他哭，她知道他有多痛。

過了一會兒，其他幾個大人帶着兩個孩子悄悄退進了房間，顏姿也拉着蘇爅回了屋，院子裏只剩下蘇橙和時辰。

時辰哭了很久，久到蘇橙覺得自己腿都站麻了。他不是像沙茁那種嚎啕大哭，他是隱忍的，只有他肩膀的不停聳動和蘇橙感覺到的自己肩上的水滴能證明他在哭泣。之後，他終於停止了哭泣，抬起頭來的時候他已經悄悄擦掉了臉上的淚痕，只有眼角未乾的水漬和通紅的眼眶能證明他剛剛有多麼悲慟。

兩人只是分開了一點距離，蘇橙摟着他的腰，抬頭看他，問：“先去我房間裏休息一會兒嗎？”哪怕郁妙音和藍芸茵煮了一大桌子菜，他這時候恐怕也吃不下。

時辰點點頭，分外乖巧，“好！”

於是，蘇橙便拉着時辰進了自己房間，隨後把他帶到自己床邊，強制他上床，讓他休息。他眼裏佈滿血絲，這告訴她這些天恐怕他都沒有好好睡過覺。

時辰也聽話，連洗漱都沒有，直接就上了床。蘇橙打開空調，替他蓋好被子，輕輕拍着他，像哄孩子一樣，哄着他入睡。

許是累極了，又因為剛剛大為悲慟，再加上回到這舒適的環境裏，時辰很快就睡著了，還傳來小小的打鼾聲。

蘇橙看着自己心愛的人，情不自禁俯身上前，在他的額頭上落下了輕柔的一個吻。隨即起身，悄悄拉開房間的門，走了出去。

此時，蘇卿君、藍芸茵，時景凱和郁妙音，蘇芅和蘇邇坐在餐桌前，正在等她和時辰出來吃飯。蘇橙走進餐廳，沒看到蘇爅，於是問：“哥哥吃飯了嗎？”

蘇卿君點點頭，“剛剛吃了一點，現在姿姿陪他休息去了。”

蘇橙點點頭，只要吃了飯就好。

郁妙音問蘇橙，“時辰不想吃飯嗎？”

“他睡著了，估計這些天都沒怎麼睡。沒事，您們先吃，晚上就讓他住這兒吧，如果他餓了的話我再給他弄吃的。”蘇橙說。

郁妙音點點頭，“也好。”

時景凱和郁妙音用完晚餐后回了家，蘇卿君和藍芸茵也帶着蘇芅蘇邇去休息了。蘇橙把廚房收拾乾淨，回到房間的時候，時辰還沒有醒。於是，蘇橙便拿了筆記本電腦出來，坐在床邊的沙發上寫稿子，邊寫邊等時辰醒過來。

房間裏空調輕柔的風慢慢吹着，柔和的燈光下，蘇橙雙手輕輕敲擊着鍵盤，畫面祥和又安寧。時辰剛醒來的時候，便看到了這樣一幅美好的景象，這一刻他的心裏是滿滿的幸福。可等完全清醒過來，再想起發生的這些事，他的眉頭就不自覺地輕皺，那些是暫時跨不過去的傷痛。

蘇橙敲完最後一個字，伸了下懶腰，轉頭看時辰，發現他已經睜開了眼，她連忙放下筆記本，趴到床邊，看他，笑着問：“醒啦，什麼時候醒的？”

“剛剛！”時辰看向她，抬起手撫摸她的臉。

蘇橙享受地像小貓兒一樣蹭了蹭他寬大的手掌，隨即看向牆上的時鐘，“呀，都十點了，沒想到都這麼晚了。”

“嗯！”時辰輕輕應了一聲，隨即從床上坐了起來。

蘇橙抬起頭看他，“你餓嗎？我去給你弄吃的。”

時辰搖搖頭，輕輕拍了拍身邊的床鋪，說：“坐過來。”

蘇橙依言坐上去，然後就被時辰輕輕擁進了懷裏。蘇橙靠在他肩上，小手在他后腰上輕拍他的背，叫他：“時辰~！”

“嗯？”

“別難過，不是你的錯，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時辰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蘇橙才聽到他的聲音，他說：“我知道，只是見到你之後，我就忍不住了。”是因為見到了她，才觸動了他心裏最柔軟的那一部分。

蘇橙坐直身體，看向他，和他對視着，眼裏都是星星點點的愛和真誠，“那說好了，以後你這錚錚鐵骨，只允許在我面前展示脆弱，我就是你的港灣，是你堅實的後盾。”

時辰笑了，“好！”

蘇橙也笑，隨即在他唇上落下一吻。“餓嗎？”

“不餓，只是困，想睡覺，你陪我睡。”

“那好，我去洗個澡。”

“不用洗了，反正我也沒洗。”

“不洗澡怎麼睡，這大熱的天，我一身是汗。”

“我剛回來的時候也一身汗，你都不嫌棄我把我往你床上帶，我也不嫌棄你啊。”

……

最終，澡沒洗成，兩個人就着對方一身汗味，在蘇橙不大的床上相擁着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