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鋼絲
這時,電視機里新聞播報員的聲音,忽然傳至她們的耳邊。
“緊急插播一條新聞。
昨晚凌晨一點左右,我市一位名叫單雙雙的女士,在宏業大街華益巷裏失蹤。
……
如有相關知情者,請儘快聯繫我們。”
女主播聲音一落,緊接着單雙雙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照片里是我的女兒雙雙。
我在這裏請求大傢伙兒幫幫忙,幫我們找到女兒。
我們真的什麼不想要,只要雙雙能夠平平安安的回來,必定有重謝!!!”
單雙雙下意識順着聲音,側過頭,看向對面電視屏幕里的單爸爸,單媽媽,明明也才剛剛過了一眼而已,甚至於還不到24小時。
他們卻一下子變得蒼老許多,連鬢角的發都被愁白了。
雙眼凹陷,臉上毫無半點兒精氣神,也不知道他們昨晚等她等了多久才去休息。
平日裏,看起來身影十分高大的單爸爸,這突然一駝背,就像是突然縮小了好幾個度一般。
單雙雙本就泛紅的眼眶,忍不住又紅了一個度。
……
見單雙雙竟然敢躲開她的巴掌,路霏霏心下里不爽極了,直接抬手狠狠掐住單雙雙的下顎,逼迫其與她對視。
而,當路霏霏正對上單雙雙那雙,明明充滿着憤怒不甘,卻又拿她沒辦法,只徒留有倔強的眼眸。
路霏霏心覺好笑之餘,心卻猛地跳了下,下意識鬆開了手。
此時,電視機的新聞已到了收尾。
單雙雙也沒去管眼前人,究竟是在發什麼愣,又重新側過頭去看。
單爸爸、單媽媽兩人,原本都準備攙扶着彼此離開了。
臨到最後,單爸爸的腳步忽然一頓,那個在鏡頭前都沒有怎麼說話的男人,忽然朝着攝影機方向沖了過去。
“雙雙,爸爸媽媽等你平安回來,我們一起吃紅燜大蝦。
答應我們,一定要平安回來!!!”
音落,一直在單雙雙眼眶裏打轉兒的淚水,最終忍不住落了下來。
“啪嗒”、“啪嗒”——
砸在她手背上,帶着炙熱的溫度。
她會的,她一定會平安回家的。
看着在短短一瞬間,鼻涕眼淚混了一臉的單雙雙。
路霏霏有些嫌惡的用濕紙巾擦了擦,剛剛碰過她的手,視線卻不由自主的被電視上,正重複播放的單爸爸單媽媽受訪片段給吸引住了。
視頻里,單雙雙的父母將單雙雙的照片,像是個什麼絕世寶貝似的捧在手心裏。
看向她的目光,佈滿了慈愛。
而那種生活,早就離路霏霏很遠很遠很遠了……遠到,她都快要記不清當初他們一家人,和樂融融坐在一起吃年夜飯,四處遊玩兒的模樣。
時間越久,那些美好的記憶就像是褪色的老照片一般,上面人的模樣越來越模糊。
反倒是那“血肉模糊”“心驚膽戰”的畫面,在她腦海中越發清晰了起來。
甚至於,路霏霏直到現在還能夠回想起,那濃厚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兒。
像雨後新長了銹斑的銅鎖,將路霏霏落在了那裏。
逃不開,也無處可逃。
她曾以為自己會永遠這樣下去,直到季珩的出現,生鏽的銅鎖才被打開。
可……
那又如何?!
他將她從深淵裏拉出來,便又轉身離去,得到過光,然後再失去光,還不如一開始就讓她永遠活在死寂的黑暗裏,慢慢熬着,等待生命最後的消亡。
那樣子,路霏霏或許還會甘心就這樣走完一生。
可如今,你讓她如何能夠甘心!!!
光就在那裏。
明明是她先出現的,她怎麼能夠甘心見他被另外的人搶走。
她想要的,必須擁有!
季珩是路霏霏這一生當中,唯一的執念。
……
路霏霏回過神,看着屏幕里兩位老人泛紅充滿着祈求的眼睛。
她隨即拿起遙控器,將電視機給關掉了。
單雙雙懵了下,但還是不捨得的將視線從電視屏幕上離開。
“你叫單雙雙?”
“……”
聞聲,單雙雙回過頭重新看向路霏霏,她不想同其對話,只微微點了點頭。
“你父母……他們對你好嗎。”
“???”
路霏霏莫名其妙的一句問話,讓單雙雙稍微懵了一下。
她想也沒想便直接開口道:“那是當然了!
爸爸媽媽,她們倆最最最疼我了。
……”
單雙雙話匣子一開,就有些收不住,從小時候她過生日爸爸媽媽給她買了一個三層大蛋糕開始說起……到生活中的點點滴滴。
細碎,繁雜,又普通簡單。
看起來都是一些類似於,她爸爸媽媽在她得獎後會給予肯定的鼓勵,也會在她失意時激勵她振作起來等等一些小事情。
卻,處處都透着一股溫暖。
正是有那股溫暖的力量,一直在呵護着她長大。
她才會成為如今的單雙雙。
一個單純善良,有時有些犯二的小可愛。
“……”
路霏霏聽着,目光在單雙雙那張不自覺揚起眷戀笑容的臉上,停滯下來。
她冰冷的眼眸中,逐漸有柔光浮動,眉頭微微蹙着帶着一股說不出來的沉重。
真好……
如果沒有那場橫禍,她應該也如同她一樣的才對。
為什麼世界這麼的不公平!
為什麼受到傷害的那個人,會是她!!!
她也想像單雙雙所說的那樣,抱着媽媽的胳膊撒嬌,讓爸爸給她做菜吃。
可現實呢?
她甚至因為那恐怖的一幕,至今都不敢去墓園看望她的爸爸媽媽。
她所回想起來的,不是他們曾經溫柔喚她“霏霏”的笑顏。
而是一團……或者說是一堆都分不清誰是誰的血肉。
路霏霏真的怕極了。
父母就那樣子走了,年幼的她,只能夠遊走在各個親戚家裏面,看他們的眼色生活。
要不是因為她家是一所凶宅,導致那棟房子根本賣不出去。
路霏霏,就連那點兒都保不住。
在父母走了的那一天,她便再也沒有過家了。
她不過只是想要渴求那麼一點點溫暖而已,為什麼老天爺偏偏就是要愚弄她!
路霏霏陷入進自己的思緒里,大腦一片混亂,父母慘死的畫面和第一次見到季珩,季珩朝她伸出手的景象,交織穿插在一起。
“不……不……不該是這樣的!”
單雙雙看着面前突然抱頭嘶吼的女人,話一停,懵了一瞬。
路霏霏眼睛紅通通的,身體還忍不住的在顫抖,像是只受了驚的小兔子一般,脆弱不堪。
“……”
單雙雙看眼她手中的遙控器,帶着幾分安撫詢問道:
“你沒事吧?
你要是心裏有什麼事,可以和我說說,一直壓抑着……”
精神遲早會崩潰。
她上下打量了眼路霏霏的模樣,就沒把話說完,現在的路霏霏……離崩潰,大概也就只剩下一線之隔了吧。
“……”
忽然聽到聲音從外界傳來,路霏霏有種不切實際的感覺。
她抬起頭,看着對面被自己綁在椅子上的女人,忍不住冷笑出了聲。
“呵呵~你是聖母再世嗎?居然關心一個傷害你的人!
還是說,你想要這個呢?!”
路霏霏顛了顛手上的遙控器,笑容里透着涼薄。
見單雙雙沒有立即回應,路霏霏心下里已經是替她做了答案。
在這世上……沒人回在意她。
而她,也並不需要那些噁心人的垃圾們的在意!!!
她只要季珩,只要他就夠了。
路霏霏想着,將手中的遙控器更攥緊幾分,看着對面張口欲言的單雙雙,她沒有其任何“狡辯”的機會。
她直接拉着那把椅子,將單雙雙又重新關回到了屋內。
“咔噠”
單雙雙的腳銬,被遠程遙控着打開了。
她連忙站起身,在屋子裏來回走動了下,坐了這麼長時間,屁股都覺疼得厲害。
等緩過那股勁兒來,單雙雙才有空回想了下剛才所發生的事情。
總結:莫名其妙。
這女人,絕對心理有問題。
尤其是在看到她父母后,那女人情緒變化怎麼那麼大,又哭又笑的……
難道說,她是想到了她的父母嗎?!
……
就在單雙雙思索時,季珩他們也在想單雙雙究竟被路霏霏帶到了哪裏。
鍾景看着桌上,近三例造成人身實際威脅傷害的案件,緊鎖的眉頭一直沒有鬆開的跡象。
划傷人臉,割掉人耳,半夜綁架。
綁架之後,單雙雙會經受什麼遭遇,還是未知的。
技術部全體成員,已經看了大半天的監控,卻失蹤沒有找到路霏霏他們換車后的蹤跡。
而蘇向雪那邊……
根據席昭傳來的消息說,她又去農場裏幫忙了,正在義務勞動,忙得沒空和“人”交流。
那個所謂的“系統”,也一直安安分分的沒有再出現過。
要想知道後果,就需得要先知道前因。
鍾景他們討論了許久,依照他們對路霏霏的了解。
歸根究底,問題很有可能就出現在了季珩身上。
路霏霏對季珩的迷戀,都不能用“剪不斷”來形容了。
藕斷絲連的絲,怕是鋼絲做的吧。
她離開這裏這麼久,居然不反思自己,仍舊對季珩抱有着不切實際的幻想。
鍾景設身處地的站在季珩角度想了想,都覺得自己腦仁兒疼得厲害。
他能夠理解路霏霏對季珩的喜歡的原因。
但實在是無法感同身受她在這之後明知道季珩已經有女朋友,還死纏着不放……鬧到最後丟了工作也要繼續喜歡季珩。
她被困在過去的世界裏,這個時候有人忽然來拉了她一把。
她就對那個人視如神明了。
內心受到過巨大創傷的人,的的確確會那麼去做也算是正常。
就像掛在懸崖上的人,那是她眼中唯一的一顆能夠救命的稻草。
她死死抓着它,哪怕明知道它不可靠,她也要將其緊緊握在手裏。
可路霏霏,只要將目光從那顆草上離開,四處看看就會發現,還有很多足夠支撐住她的樹木環繞在她的身邊。
她的路,絕不僅僅只有那一條。
……
鍾景看着手裏,路霏霏最最初入職的心理考核報告單,上面顯示一切都很正常。
可能……
她在遇見季珩之前,還能夠讓自己像一個普通人那樣的活着。
而在遇見季珩以後,她的世界完全被顛覆過來了,心底里一直壓抑着的各種情緒,突然一下子迸發出來。
讓她不自覺,便對季珩形成了執念。
“……路霏霏之前的心理報告,我都看了一遍。
她回答的十分官方話,甚至有些像是背着課本在作答一樣。
她最初的心理醫生,難道就沒有發現這一點嗎?!”
季珩微蹙蹙眉,旁邊鍾景緊接着道:“她父母案件發生時,那會兒的心理醫生哪兒有像現在這麼好,良莠不齊,可能正巧碰到了個敷衍的。”
鍾景頓了頓,忍不住長嘆了口氣,“她到這裏時最初也表現的不錯,沒有顯出什麼異常不同。
我只以為,她是執拗了些。
沒曾想……她到最後竟然會演變成這種地步,是我失誤了。”
當初,在路霏霏對季珩產生迷戀時,他就應該強制她去看一下心理醫生的。
是他不夠細膩,沒有能夠看出她的異常。
她對季珩的喜歡,並不是普通人之間的喜愛,更複雜更情緒化,依賴感也更強。
“……”
季珩安撫般拍拍鍾景肩頭,“這並不是你的錯,別想的太多。
我們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在路霏霏犯下什麼不可挽回的錯誤之前,拉她回來。
那樣才是真正在幫她。”
“嗯。”
鍾景沉沉應了一聲,目光落在桌上並排着一大串女性受害者的照片上。
他心下忽有一個不太好的預感,回過身,凝視向季珩:“路霏霏對你的執念很深,而她的受害者又全部都是容貌不錯的女性。
會不會……她最終的目標,其實是席遙呢?!”
音落,季珩本就淡漠的面龐,更多了幾分冰冷,肉眼可見的緊張起來,
他目光下移,落在最後三位受害者的照片上。
之前看她們的照片時,季珩只是匆匆掃過一眼。
而如今細看起來,其實她們受傷之處,多多少少都與席遙有那麼一點兒相似。
膚質、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