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太后
太安宮巍峨瑰麗,氣吞四方。
殿門前
太后心腹宮女南枝見江鎖走來,堆笑迎去:“老佛爺已在殿前候着江公公了。”
江鎖點頭,立時恭敬在門口拜下:“奴婢恭請太皇太后聖安。”
不多時,裏面響起了守門太監尖利的嗓音:“宣。”
江鎖站直身體,走了進去。
殿中香霧裊裊。
珠玉簾叮噹作響。
江鎖上前跪下,雙手呈上一隻浮雕檀木黑盒,道:“奴婢有貢物敬獻老佛爺,是一件袈裟。奴婢以血染絲,綉了《十善業道經》。”
珠玉簾內傳來蒼老的聲音:“你倒是有心。章兒,收好了,哀家敬天的時候穿。”
“是。”
章昭儀柔聲應下,隨後,挺着肚子,從簾幕內走出,雙手接過江鎖的木盒。
江鎖望着章昭儀笑道:“昭儀娘娘這肚子又圓了一圈,肚型尖凸,一準是龍子。老佛爺洪福。”
太后聽了,出聲道:“哀家福薄,此生未能生養自己的子嗣。先帝駕崩,死後無嗣,內閣決定由近支的皇室、先帝的侄子繼承皇位,便是當今的皇帝。大皇子舉兵謀反,自戕昭獄。二皇子通倭賣國,如今也關入昭獄。泱泱大祁,再無皇子。小鎖子,你說,哀家何福之有啊?”
珠玉簾內
太後端坐在鳳鑾之中,麗服生暉,儀態雍容,銀髮爬上了雙鬢,不難看出當年定是艷冠後宮的絕麗女子。
江鎖面帶微笑,低聲道:“祁家子嗣稀少,乃祁家福薄。太后之福,如今不就長在昭儀娘娘的肚中么?”
太后笑而頷首,說道:“你慣會逗哀家高興。快起來吧。”
“是。”
江鎖撩開珠簾,乖順地走到太後身后,為她捏肩捶背。
太后問道:“你向哀家要的那個錦衣衛小旗,怎的昨夜死在了昭獄?”
太后禮佛,最不喜殺生。
江鎖雙手一頓,逕自跪在了太後面前,說:“我們這號人天生賤命,全憑主子恩寵方能活到現在。那小旗在獄中口出狂言、滿嘴瘋話,連主子們也一起給罵了。奴婢的人下手沒個輕重,一沒留神,那小旗便咬舌自盡了。”
她似說到了傷心處,眼中竟滴下淚來。
她生得乖巧,滿眼無辜,這一哭起來,倒像是全世界都錯了。
“快起來。哀家又沒有怪你。”
太后伸手將她扶起,轉了話題:“昨夜昭獄關押的二皇子祁溶,你可知他是何許人?”
江鎖想不出這二皇子祁溶還能是何許人,試探道:“自然是天潢貴胄、鳳子龍孫。”
太后搖頭:“堂堂皇子下入昭獄,朝中竟無一人為其上疏辯解。你可知為何?”
江鎖搖頭:“奴婢愚鈍。”
太后捻着佛珠,沉聲說:“此子曾向前禁軍統領薛景龍、前錦衣衛指揮使顧弭澤、前內閣次輔溫善行三人下戰書,武鬥、文試,任由他們挑選。”
江鎖不易察覺地挑了挑眉,問:“他們應了?”
太后搖頭一笑:“自然不應。那時祁溶年紀尚小,十五、六的年紀,自然無人將那戰書當回事。那三人位高權重,乃朝中重臣,更不可能應下。贏一個小孩,勝之不武,更何況是皇子?但若是輸了,老臉又往哪兒擱?”
江鎖笑道:“是了。”
太後繼續道:“那小孩兒不依不饒,向三人遞去了生死狀。輸贏在己,死生不怨。”
江鎖還是笑:“那是發了狠啊。”
她垂眸為太后捏着肩,眼前忽而出現了祁溶那張俊朗的臉,蕭蕭肅肅,爽朗清舉。
江鎖心道:倒是個清正雅緻的人,骨子裏有些狼性。跟太子祁燼……不,他怎配跟祁燼比。
太後點頭,繼續說:“前禁軍統領景龍、前錦衣衛指揮使弭澤先後死於他的劍下。比武嘛,刀劍無眼,在所難免。可是與內閣次輔溫善行筆試策論,怪事發生了。”
江鎖佯裝驚訝:“佛祖庇佑,我大祁能出什麼怪事?”
太后道:“賽場定在文淵閣,好些個朝臣旁觀。溫善行時年八十一虛歲了,與一垂絛小兒筆試策論,哀家明白,都是去看皇子笑話的。”
江鎖單膝跪地,為太后捶腿,說:“那時奴婢尚未入宮,不然奴婢也看笑話去。”
太后道:“誰能料到區區小兒的策論竟在內閣次輔之上?辭律考究,盡顯詩賦之工,曲盡其巧。眾判官讀之,皆嘖嘖稱嘆,稱此子龍章鳳質,乃治國之才。溫善行甘拜下風。”
太后深深吸了口氣,似是陷入了回憶,繼續道:“結果,下一刻,祁溶抽出了寶劍,當著群臣的面,生生切下了溫善行的頭顱。說既簽生死狀,便願賭服輸。朝臣哪裏見過這個?當場暈過去幾人。此後參他的奏疏如雪花片似的飛進宮裏,皇帝軟弱,架不住群臣口誅筆伐,賜祁溶軍杖八十。聽說行刑之後,祁溶是爬回寢宮的,拖出一路的血。”
江鎖頭也不抬地應和着:“倒是條好漢。”
她忽然想起了昨夜祁溶的雙眸。
“小鎖子——”
太后忽然按住江鎖的手,目光暗沉:“此子如今已身在昭獄,斷不能留。”
江鎖心下瞭然,太后的意思是讓她快刀斬亂麻,以免夜長夢多。
她不能遲疑半分,立時點頭道:“通倭之罪既已做實,只等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匯同錦衣衛審理,不日便能問斬。”
太后搖頭:“你聰明一世,怎的此時犯了糊塗?皇子入獄,皇帝豈有袖手旁觀之理?哀家等不到三司會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