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修】
虞雪還不知道自己出租屋的對面住進了一個特殊的房客。五月五日那天晚上,她跑了一趟超市,買了一堆姨媽巾,還有一些最近要吃的果蔬肉食,回到家裏時,發現對門門口放了一堆垃圾,也沒在意。五號樓出租屋很多,有新房客住進來也很正常。接下來幾天,她偶爾出門補點物資,但去也是去小區門口的超市,而且量都不是很大,兩個袋子就能提回來,她開始在網上購物。比如,要繼續買大米等糧食、牛奶等飲料、種田相關器械,以及別的物品的補量。還有就是,買反季節衣物。她之前在批發市場買的衣服,基本都是夏天穿的,但秋冬的厚衣服肯定也得準備起來。現在買反季節衣服比較便宜,很多店鋪都在清倉處理,她一次性買個十件八件還有折扣。這個店買一些,那個店買一些,加起來就不少了。等快遞陸陸續續送到,她只需要在每天遛狗的時候,順便把快遞拿了就行。快遞她一般是直接拿去404,,而且出租屋裏的東西,也開始慢慢地往404搬。如此過了一個星期,官方就辣椒殺人事件終於給出了說法,說是死者誤食了一種罕見的毒辣椒,目前該毒椒已經被徹底銷毀,廣大市民可以放心了。人們又議論了一陣,隨着菜市場重新開放,其他新鮮事冒出來,也就漸漸把這件事忘了,生活恢復正常。至於說夾竹桃殺人事件,通告更加敷衍,就說那兩個死者是不小心被夾竹桃割傷,不存在夾竹桃主動傷人的情況,目擊者是看錯了。虞雪看了兩則通告,只有一個想法:就這?就這?這麼駭人聽聞的兩件事,居然就這麼結束了?可是仔細想想,她又指望官方給出什麼說明呢?直接告訴大眾,很多植物都變異了,末世要來了嗎?不說官方到底有沒有查到什麼,就算查到了,估計也不會就這麼公之於眾,引起恐慌。她有些遺憾,但又覺得這樣的結果是理所當然的,也就把這事放下了。但她心裏本來猶豫要不要把末世即將爆發的事情透露出去,現在,這種想法就很淡了。就算說了又能怎麼樣?說不定不僅不會引起重視,還會把自己搭進去。這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全身長滿藤蔓,接着整個人被藤蔓緊緊纏住,裹在中間,彷彿一隻巨大的蟲繭。猛地驚醒過來時,她覺得右手被什麼東西勒着,很疼,抬起手一看,嘴角就不由抽搐起來。她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她的無名指也長出藤蔓了!因為剛長出來,還有點細有點短,緊緊纏着她的手指,把她幾根手指都勒白了。難怪她做夢夢到自己被藤蔓纏住。她把這第三根藤蔓從手上解開,無奈地嘆口氣,然後就覺得巨餓。她熟練地爬起來吃東西。而她對面的房子裏,一片狼藉,吃掉的快餐盒、用過的紙巾,扔了滿地,床上的青年跟死了一樣躺着。忽然他驀地睜開了眼睛。他彈坐起來,一雙眼睛極亮,彷彿發現了獵物一樣,他赤腳下床,打開門,左右看了看。這層樓有六套房,其中有四套住上了人,他神經質地伸長脖子嗅了嗅氣味,然後將目光鎖定在對門。502。他走過去,開始敲門。虞雪正坐在桌邊吃東西,都來不及煮東西,她拆開一個小麵包,三兩下吃下去,一連吃了四五塊,墊了墊胃,然後拆開一塊巧克力,也是狼吞虎咽地吃下去,一瓶大盒裝的牛奶,直接咕嚕嚕對口吹。喝完牛奶又拆了一根雞腿。嘴巴就沒歇過。不僅是因為餓,更因為她已經摸出規律來了,感覺餓的時候,就得拚命吃,儘快補充營養,這樣對她對藤蔓的生長,都有好處。她要是不吃夠,藤蔓就會吸收她本身的養分,那樣一來,她就會變得很虛。昨晚上的雞湯還沒吃完,這會兒熱了熱,等吃完手上的雞腿,她直接端起砂鍋一口飲盡,然後吃起燉得酥爛的雞肉。要是有人在邊上,一定會被她的吃法嚇到。
就在這時,門被敲響。虞雪轉頭看去,嘴裏塞得滿滿的,正努力咀嚼着。這麼早,誰會敲門?她過去貓眼看了看,是一個陌生的男人,頂着一個雞窩腦袋,赤着上半身,表情……有點怪怪的,似急切又似興奮。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人。虞雪後退一步,沒有開門的打算,門敲了一會兒就停了。虞雪回去繼續吃,她開了一瓶八寶粥,咕嚕嚕喝下肚,然後又吃起麵包來,就着紅牛吃,紅牛喝完了,繼續喝運動飲料,順手還泡了一杯葡萄糖。一邊吃一邊看着自己的肚子,如果普通人這麼吃,胃恐怕要炸了,但她的肚子還是平平的,彷彿裏面有個無底洞。而三根藤蔓在空中飄來揚去,很愉快地吸收着能量,第三根藤蔓幾乎是肉眼可見地在長大。砰!砰砰!門又開始響,外面的男人喊道:“有人在嗎,麻煩開個門!”虞雪皺皺眉,再次來到門口,外面的男人穿上了衣服,頭髮也梳好了,看起來彬彬有禮的。虞雪卻覺得更奇怪了。這人到底是誰,她又不認識,莫名其妙的。很快,同一層樓的另外兩戶人家被吵醒了,有人開門出來問:“吵什麼啦,大早上的,讓不讓人睡覺?”青年扭頭看過去,表情冰冷中透着急不可耐,看起來有些扭曲,把那人嚇了一跳,但接着青年就微笑起來:“抱歉啊。”說著就走了。外面重新安靜下來,虞雪坐在桌邊,開了一包每日堅果,嘎嘣嘎嘣地吃着。來福也被吵醒了,在她腳邊繞來繞去地討食。虞雪揉揉它的大腦袋,給它倒了一碗凍干肉球狗糧,裏面有牛肉粒,有三文魚粒,還有雞蛋和果蔬,一看就很好吃的樣子,又給它倒了一碗牛奶。然後虞雪進廚房,淘米做飯。昨晚泡了黑豆,今天把凍豬蹄拿出來,用微波爐解凍,焯過水后,放進燉鍋里,和黑豆一起燉。然後蒸鍋里放上水,拆了一包醬鴨,隔水蒸。她還煮了好些個雞蛋。接下來兩個小時,虞雪吃了雞蛋,吃了醬鴨,吃了一整鍋飯,吃了一大鍋豬蹄燉黑豆。一張嘴幾乎沒停過。而外面,蹲在她門口,準備等她出來時,來個出其不意的青年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他娘的,怎麼還不出來?臭娘們,警惕心這麼重。青年咧了咧牙,去敲了剛才出門罵他的老女人的屋門。虞雪吃飽喝足,正準備睡個回籠覺,門第三次被敲響了。虞雪有些不耐煩了,這到底要幹什麼?但這一次,外面傳來的是鄰居大媽的聲音:“小虞啊,你在嗎?”這個鄰居大媽虞雪也是見過幾次的,是一個話很多的大媽,逮着機會就跟你聊天,開口就是今年多大了,談戀愛沒有,要不要給你介紹。估計是個做媒婆的。虞雪來到門邊,低聲問:“什麼事?”大媽道:“你在家啊,那你有沒有退燒藥啊,我孫孫發燒了,家裏沒藥,急死我了,你家有沒有借我一點啊?”虞雪朝貓眼外看了看,確實只有大媽一個人,她想了下,說:“等一下。”她去換下睡衣,把藤蔓都盤到自己手臂上,穿好衣服,戴好手套,然後拿着一盒退燒藥過來開門。“吶,葯。”大媽卻沒接,對她笑了笑。虞雪一愣,邊上猛地竄出一個人影來,是之前敲門的那個男人。虞雪意識到不好,立即關門,但門被青年的手死死抵住,他整張臉擠過來:“幹嘛這麼絕情,敲半天也不開門。”那大媽還在笑,一臉的慈祥:“既然是男女朋友,就不要賭氣了,小夥子長得這麼精神,還為了挽回小虞你特意搬到你對門,這麼有心的人,錯過就可惜了。”虞雪用盡全部力氣在關門,可男人的力氣極大,半邊肩膀一條腿都擠進來了,還一把抓住了她的左手,仔細打量了兩眼。
虞雪壓着門板,死死地擠壓他半邊身體,還死命地踹男人伸進來的這隻腿。她大叫道:“把他拉出去!”大媽一愣,不高興地說教道:“你這就不對了,小兩口哪裏有隔夜仇,兩個人能走到一起,就是緣分哦!”來福衝過來,汪汪直叫,可惜門口太窄,沒有讓它施展的空間,它急得不行。忽然它一躍而起,踩着虞雪的肩膀撲向男人,爪子一通划拉,男人慘叫一聲,捂着受傷的臉後退一步。虞雪趁機關上門,抵着門板沉沉喘氣,驚魂未定。來福在她腳邊汪汪腳,十分擔心。虞雪蹲下來用力抱住它:“來福,謝謝你,謝謝你!我又一次犯蠢了,對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她死死咬牙,眼裏都是憤怒。她只記得要在末世后提防人,可這還沒末世呢,竟然就發生了和上輩子盧曉藍騙她開門一樣的把戲。那個男人到底想做什麼?還有那個大媽,她有病吧!虞雪拿出手機想報警,可是看到自己的右手,撥號鍵卻遲遲按不下去。面對警察,甚至要去警局的話,藤蔓還藏得住嗎?她恨恨地退出撥號頁面。而外頭,大媽看着男人臉被抓花,愣住了,回過神來就是氣憤,她衝進屋,來到廚房。她家的廚房,和虞雪的廚房,是面對面的,兩扇窗戶間隔着兩米距離。她對着虞雪就罵道:“你有病吧!放狗咬你男朋友,我就沒見過你這麼心狠的人,大好年紀不出去工作,天天待在家裏吃吃喝喝,一點都不知道節省,像你這樣的女孩子,小心嫁不出去哦!”虞雪爬起來,拉開單面可視玻璃,抓起一個醬油瓶就扔了過去。啪一下,醬油瓶准准地扔到大媽身上,黑乎乎的醬油流了她一身,她哎呦一聲摔倒,然後就開始大叫殺人了什麼的,還報了警。虞雪關上窗,拉上窗帘,閉着眼睛平復怒火。而門外,那個男人開始踹門,砰砰砰,一聲接一聲:“滾出來,你給我滾出來!”虞雪皺起眉,這男人應該是對面的租客,之前一直相安無事,為什麼今天突然跟發病了一樣?她想到什麼,看着自己被抓出一個手印子的左手,剛才,那男人好像是仔細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今天和往日唯一的不同就是,她長出了第三條藤蔓。她臉色一變,看向自己的右手,眸光沉了下來。……派出所離這裏很近,警察很快就到了。圍觀人群也圍滿了這一層,那大媽對着警察就說,虞雪和男人是男女朋友,她好心想要勸和他們,卻被虞雪扔了瓶醬油。“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她還放狗咬人,這種人怎麼能住在我們這裏,真是沒素質!”那男人則頂着被抓了好幾道傷口的臉,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靠在門口,整個人弔兒郎當的。而面對警察的詢問,虞雪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我不認識這個男人,這個大媽騙我開門,這個男人就往屋裏闖,還弄傷了我,我嚇壞了。”她露出左腕上的手印,這印子紅腫了起來,可見是有多用力。人們都抽了一口氣,大媽愣住了:“不認識?怎麼可能?你們明明是男女朋友。”虞雪看向她,冷笑:“你從哪裏知道我們是男女朋友,誰跟你說的?”大媽脫口就道:“是他跟我說的啊……”虞雪質問道:“你知道他是誰嗎?他才搬來幾天,你就相信他的話。再有,你認識我嗎?我的事需要你來管嗎?”她只差在臉上寫着多管閑事,大媽怒了,就要說話,虞雪懶得聽,順了下頭髮,對警察說:“警察同志,我要告他們兩個,非法私闖民宅。”她順頭髮用的是右手,青蔥一樣玉白的手指將頭髮抿到耳後,那男人猛地站直了身體,直直看着她的手,臉上的漫不經心不見了,只剩下驚訝:“你的手,怎麼會……”他沖了上來:“是不是在別的地方?一定在別的地方!”就要扒虞雪的衣服。虞雪趕緊躲到警察身後,抓住警察的衣服,害怕地尖叫道:“警察同志,救命啊!”警察臉都黑了,這男的分明就是個流氓,當著他們警察的面居然就這麼猖狂。三人都被帶去了警局,那男人是被手銬銬去的。一番訊問過後,弄清了真相。
是那個叫許峰的男人,騙大媽說他和虞雪是男女朋友,之前因為一點小事吵架了,他為了挽回她,還故意租在他對面。大媽立即被這番“深情”感動了,不惜說自己孫子生病了,也要騙虞雪開門。警察們都非常無語。年長的人一般都比較迷信,這大媽居然如此輕信一個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不僅陷虞雪於危險的境地,還為此說自己孫子生病了,這份熱心也着實有些過頭了。最後許峰被拘留7天,虞雪和那個大媽則被放了出來。大媽雖然可惡,但她是被誆騙了,所以對她沒有什麼處理,她還一臉不敢相信:“怎麼會不是男女朋友呢,明明他說的真真的。”虞雪冷冷看她一眼,轉身離開。大媽有些不自在,但接着惱羞成怒起來,對着虞雪的背影啐了一口,低聲道:“一定是平時不檢點,不然怎麼不盯上別人,偏偏就盯上了你呢?”虞雪猛地轉頭:“你再多說一句,你孫子發燒燒成傻子!”大媽臉色大變:“你敢咒我孫子!”“不是你先說他發燒的嗎?拿孫子的健康撒謊,你可真是個好奶奶。”說完不管大媽臉色有多難看,她迅速離開了。一走遠,虞雪表情就變了。她握着右臂,鑽心的疼讓她面容有些扭曲,但她依舊咬牙死撐着,叫了輛小貨車,直接就去了她租的小倉庫,把裏面的太陽能發電系統等物資搬上車,直接運回富安小區。搬上404后,裝修師傅們還在忙碌,她讓人把東西搬進儲物間,送走搬運工,她自己也進了儲物間,反鎖上門,整個人就靠着牆軟倒下來。多多出聲道:“主人,你怎麼了?這些東西不是說裝修好了才搬進來……你的藤蔓呢?”多多聲音有些變了。虞雪緊緊握着右臂,手指顫抖着,咬緊牙關,下一刻,三條藤蔓破開指尖,唰地一下伸了出來。血滴淋淋漓漓地灑在米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虞雪悶哼一聲,疼得幾乎抽過去。多多駭然,點點綠光從天花板散下來,凝聚出一個小小的身影,然後他伸出手,綠光覆蓋在虞雪的右臂上。虞雪抬起頭,一張汗涔涔的臉慘白,眼神因為疼痛有些失焦,她怔怔看着這道淺綠色的小人影,喃喃道:“我是不是疼出幻覺了,多多,這是你嗎?”多多道:“是我,主人。”“你,你竟然能變出人形?”多多嚴肅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主人,你是強行把藤蔓收進體內了嗎?”虞雪低頭看自己不斷流血的指尖,低聲把早上的事情說了。“那個許峰,似乎知道我有藤蔓,他讓我開門,就是想看我的手,當時那個老太婆已經報警了。三條藤蔓,還都這麼粗這麼長,根本瞞不住的,我只能把藤蔓收回去,好在試了很多次,終於成功了……”虞雪嘴唇顫抖着,聲音也是抖的,“可是好疼啊,就好像,這三條藤蔓,硬生生塞進我的身體一樣,上面的刺,颳得我好痛。”她閉上眼,靠在牆上,生理性淚水從眼角滑落,整個人蒼白如紙,渾身無力。多多看着她,加大了手上的輸出。疼痛逐漸減輕,虞雪的呼吸終於慢慢平復下來。她睜開眼,看着眼前綠色的小人,忍不住問:“你說,我是不是很蠢?明明上輩子上過這樣的當,居然還能在同一個坑裏摔兩次。”她十分低落,甚至有些自我懷疑:“重生了一次,我也沒有什麼長進,我是不是很沒用啊?”多多沉默了片刻,開口問道:“如果那大媽是借醬油,你會開門嗎?”虞雪愣了下,遲疑道:“不會吧,當時的情況,我想要開門,就得換衣服,很煩的,而且屋子裏都是物資,我平時出門進門都很小心,門外有人的話,我不會開門的。”多多道:“可她說的是孫子發燒了,你覺得小孩生病比較緊急,所以才開門的是嗎?”虞雪想了想,點頭。多多小小的身影,說出來的話卻很沉穩:“前世,盧曉藍利用了你的同情心,這一次,那人也是利用你同情心,心軟不是壞事,是那些人太可惡,你沒有做錯。”“而且——”他頓了一下,“沒有人規定,重生到兩個半月前的人,就該一夕之間變得多麼強大無敵,算無遺策,你只是多了兩個半月的經歷和記憶,以及比常人多死亡了一次。”他看着虞雪的眼睛,這雙漂亮的大眼睛裏有茫然,有失落,此刻怔怔地看過來,眼裏滿是他:“這些日子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苦難是你的疤痕,不是你的榮耀,更不是誰贈與你的禮物,從中獲得經驗是你的本事,不能,也沒關係,我們慢慢來。錯的不是你,所以不要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