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死期

第3章 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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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纓目瞪口呆。

謝星闌出自江州謝氏旁支,幼年失去父母,后被京城的同宗伯父收為養子,他伯父是前任金吾衛上將軍謝正則,雖是貞元帝親信,卻因構陷過許多忠臣良將,朝野名聲極惡,而謝星闌入將軍府不足兩年,他便暴病而亡。

這一下謝星闌可遭了殃,將軍府嫌他剋死了養父,差點將他趕出家門,而他作為謝正則獨子,被謝正則從前的仇敵百般折磨,待他坎坷地長到,靠着謝氏蒙蔭進金吾衛時,已是吃盡苦頭,見足善惡,從那天起,他為了權力不擇手段。

起初,他面上勤懇無害,忍辱負重,只在暗地裏施加手段,他耐着性子蟄伏,待後來大權在握,才心狠手辣一一清算,劇情中後期,他是文中與男主抗衡的最大反派,但最終,他因立儲之爭時站錯隊下場凄慘。

原文對謝星闌年少凄慘着墨不多,到後來報復作惡時,作者卻道明了前因後果,因此,謝星闌並未給人十惡不赦之感,到他死的那一幕,作者更將他的死寫得慘烈悲壯,令無數讀者扼腕唏噓,便是秦纓都對他心生憐憫。

但此時,謝星闌剛二十一歲,一年之前才升任龍翊衛欽察使,尚是忍辱負重之時,秦纓不明白,他怎麼敢在此時便如此狂悖大膽,他養父給他遺留的仇人還不夠多嗎?多一個敵人便多一份阻礙,他不想往上爬嗎?

龍翊衛拔刀相向,那便是謝星闌鐵了心留人。

這簡直是沒把威遠伯府放在眼裏,趙望舒怒道:「謝星闌,你憑什麼?!」

謝星闌不馴道:「就憑龍翊衛查案,皇權特許。」

趙望舒憋紅了臉,捲入命案本就麻煩,若再因此事與龍翊衛起爭端,傳出去不好聽不說,傳到聖上耳邊,還不知要被這奸惡之徒蓋上什麼帽子。

趙雨眠也有些怕,「哥哥,不然我們多留一會兒,就當是為了婉兒。」

崔晉眼看要打起來,也上前勸道:「謝欽使息怒,賢侄也莫要氣惱,眼下已經十分混亂了,何至於如此——」

「我看在世伯的面子上。」趙望舒找到台階下。

謝星闌淡哂,目光掃過趙望舒,又涼涼地掠過正安撫趙氏兄妹的崔慕之,「此案龍翊衛與京畿衙門同審。」

撂下這話,他徑直朝秦纓走來。

秦纓見過許多兇徒,早練就一身不遜男子的膽氣,在她的記憶里,唯獨某次與一個反社會人格的爆炸殺人犯照面時,對方那陰鷙冷血,想要毀了全世界的眼神,令她心驚膽戰。

此刻與謝星闌目光相撞,夏末初秋的夜,她心底詭異地一寒,他那雙極好看的眼睛陰沉莫測,間或還可窺見一絲難掩的戾氣。

這樣的謝星闌,分明像極了原文中即將功敗垂成的他,那種明知大勢已去,卻無能為力的絕望與暴戾,秦纓忐忑的想,難道因為她的到來,故事已經發生了某種變化?

「縣主有何發現?」

走到階下,謝星闌靜靜地看着她,他語氣無波無瀾,威壓卻十足,秦纓忙提起十二分精神應對,她一邊揣度他接管此案的目的,一邊道:「發現了一處外傷,還有些異常,不像溺死——」

此一言出,崔晉和其他人連忙圍了過來。

林氏也忍不住道:「縣主如何知曉?」

秦纓回身,再度蹲在崔婉屍體一側,「如果是溺死,因呼吸嗆水,人死後,口鼻處會有蕈狀泡沫,並且——」

謝星闌冷聲問:「何為蕈狀泡沫?」

秦纓轉眸看他,四目相對,秦纓腦海里莫名浮現出他在原著中慘死的模樣,她語聲下意識緩和了些,問他:「謝欽使見過螃蟹嗎?」

謝星闌被問得眼皮一跳,但秦纓已自顧自道:「便如同螃蟹吐出的泡沫一般,除此之外,死者掌心和指甲內太過乾淨,映月湖湖底多有污泥,若她是溺死,指甲里多少會有泥漬,而外傷——」

秦纓去觸摸崔婉後腦,「後腦枕骨處有一凹陷傷,她必定是先受到襲擊,而後被拋屍入水,入水之時,已經斷了氣。」

林氏聽見這些,心底更似刀絞一般,捂着嘴巴嗚咽出聲。

秦纓不忍地道:「她衣裙鞋襪泡過水之後,淺表的污痕都已淡去,唯獨那些顏色極深的留下了,她裙後到鞋跟磨損痕迹重,必定是被兇手拖行過,案發現場當有拖痕與血痕,兇手殺人之後,多半來不及清理。」

秦纓面色微肅,「從後腦傷處的情況來看,襲擊她的兇器多半是鈍器,比如圓潤的卵石。」

眾人匪夷所思地看着她,謝星闌眼底也閃過一絲探究,他招手叫來身後翊衛,又去看捕頭趙鐮,「去映月湖湖邊搜,主要搜尋水流上游,也就是映月湖東側。」

他來了半晌,雖未發一言,可朝暮閣中對話他都聽着,吩咐完,他轉身看向後面男男女女十多人,「雖然適才已經問過證供,但你們眾人聚在一處七嘴八舌,所言皆不做數,接下來,你們需得分開供述,問什麼答什麼,翊衛會記錄。」

崔慕之對其他人道:「我去安排筆墨。」

「慢着。」謝星闌出聲攔阻,「這些雜事交給府中人去做,崔世子眼下也是嫌疑者之一,未得准許,最好不要離開伯府後花園,否則可就說不清了。」

崔慕之眉頭皺緊,立刻回身盯住謝星闌,謝星闌站在階下,亦冷冷地看着他,四目相對,夜風中頗有劍拔弩張之勢。

長清侯府的權勢遠在威遠伯府之上,可謝星闌今日擺明了絕不給他們任何人面子,秦纓在旁看的心驚,不明白是什麼讓謝星闌有了這樣大的變化。

崔晉見事態不好,忙道:「謝欽使,慕之是婉兒的哥哥,不可能是他……」

謝星闌不為所動,眼風更為銳利,「伯爺莫要言之過早,我見過許多案子,都是最為相熟之人作案。」

崔晉還要再說,崔慕之卻制止了他,他冷笑道:「龍翊衛破案如神,我們自當按他們的來,只希望謝欽使莫教人失望,早日找出謀害婉兒的真兇。」

謝星闌牽唇,「只要伯爺和夫人配合。」

今日留下的女客,除了秦纓和陸柔嘉,還有威遠伯府之女趙雨眠,吏部尚書府的小姐簡芳菲,另外兩位,一個是鴻臚寺卿家的二小姐傅靈,一個是城防營吳都統家的長女吳舒月。

留下公子之中,除了崔慕之,還有一人也與崔家有親,乃是伯夫人林氏的表侄,戶部侍郎家的二公子林潛,另外三人,有國子監祭酒府上的長孫薛銘,平昌侯家的小公子裴朔,還有盧國公府上的二公子盧瓚,各個都是達官顯貴。

謝星闌揚了揚手,自有翊衛大開朝暮閣正堂和東廂,又按順序請了眾人去問供,秦纓、陸柔嘉,還有傅靈三人排在最後,一時都留在了西廂之外。

這時,謝星闌問崔晉和林氏,「敢問伯爺和夫人,今日來的男子之中,可有誰從前與崔姑娘交好過,又或者,有過情愫的?」

此一言出,崔晉還未有反應,林氏先大怒,「謝星闌,我女兒慘死,你還想壞她清譽?她早就與淮南郡王府世子定下親事,怎會與別的男子有染?」

林氏的眼神惡狠狠地,因當著秦纓三人的面,越發惱恨謝星闌,彷彿他是故意給他們難堪。

謝星闌倒不惱:「世間命案,不過是為那麼幾宗,財殺、仇殺、情殺,又或是械鬥和意外,械鬥和意外首當排除,而今夜遊園者皆非富即貴,又與崔姑娘私交甚多,財殺不像,那麼,便只有情殺和仇殺最有可能了,伯爺適才又說,崔姑娘性情極好,從不與人結仇。」

秦纓在旁聽得挑眉,謝星闌不愧是在金吾衛歷練多年,至少比趙鐮專業多了,而他是何目的似乎也變得不那麼要緊,能破案的龍翊衛,便是好龍翊衛。藲夿尛裞網

「絕無這般可能!」林氏輕喝一句,又去看崔婉慘白的面容,「我女兒是最守禮教的,怎麼會私下與別的男子生出情誼?或、或許是仇殺呢?婉兒雖不與人結仇,卻也有可能是旁人暗地裏嫉恨她……」

崔晉也道:「是啊,婉兒不可能的,她與淮南郡王世子定親多年,哪會有這些糟污事?」

「與淮南郡王府的親事是何時定的?崔婉自己喜歡這門親事嗎?」

之前定得。」想到這樁婚事,崔晉仍然止不住地唏噓,「我與淮南君王是舊交,這是一門極好的親事,婉兒自己也是樂意的。」

謝星闌看向林氏,「既前定下,為何今歲才成婚?大周女子十九歲成婚雖不算太晚,但親事說定的,多在十八之前便出閣了。」

林氏握着崔婉的手仍在落淚,似乎打算一直這樣守着她,崔晉見她不語,便嘆然道:「因婉兒生過病,是在親事說定沒多久就病了,後來她母親帶着她去三清山燒香,去了半年才回來,是三清山的道長算出來的,說她十九歲之前不能成婚。」

謝星闌問:「是何病?」

「是哮喘之症,早兩年有些嚴重,她母親便想多留她兩年,郡王府也很是通情達理,正好郡王世子要考功名,便也不急,因此將婚期定到了今年,可誰能想到……」

秦纓在旁聽得有些意外,她記得白日宴上,崔婉曾食過辛辣,且這幾年雅集上碰見,也未見她發病,正想着,謝星闌問出了她想問的:「她如今病況如何了?」

崔晉道:「我們找了神醫給她調理,如今已大好了。」

謝星闌未曾做聲,秦纓心底卻有些懷疑,哮喘病在現代尚且不好根治,更何況是古代?而原身的記憶里,這些年與崔婉打照面的次數少說也近百,卻從未見她發過喘疾。

謝星闌又吩咐道:「將崔姑娘的侍婢叫來。」

崔婉身邊有兩個親信侍女,一個叫碧雲,一個叫紫娟,二人到廂房前時,看見崔婉的屍首便嗚咽着抹起眼淚。

謝星闌問:「你們跟了崔婉多久?」

「四年了。」

「四年。」

二人幾乎異口同聲,謝星闌心底滑過一絲異樣,又去問崔晉:「可有自小跟着崔姑娘長大的家生子侍婢?」

崔晉搖頭,「四年前,婉兒重病,便是因為當時兩個一起長大的未曾好好伺候,她母親一氣之下將人全發賣了,這兩個是後來採買的,這幾年一直跟着婉兒。」

謝星闌打量着二人,「近日你們小姐可有何煩惱?又或是與誰生過齟齬?」

碧雲和紫娟對視一眼,皆是搖頭,紫娟哽咽道:「我們小姐平日裏是待人極好的,並未與誰鬧過不快,這兩月來小姐都在待嫁,也未有何煩惱。」

謝星闌不再多問,這時,一個翊衛來請秦纓三人錄口供,秦纓也未耽誤,忙與陸柔嘉和傅靈一起進了朝暮閣的東廂。

所有的問題都如秦纓所料,她對答如流,口供很快便錄好,待出了東廂,便見翊衛將所有人的供狀送給了謝星闌,昏黃的燈火里,他一襲官袍英武非常,翻看供狀的目光也頗為專註,但他眉宇間,卻有濃到化不開的煞氣。

她原身和謝星闌並無交集,此時絞盡腦汁也難搜尋到和謝星闌有關的重要信息,正發著愣,遠處青石板道上,忽而行來一個青裙身影!

「縣主——」

來者正是與秦纓從小一起長大的侍婢白鴛,她從外院進來,想要走到朝暮閣前,卻被守在外頭的龍翊衛攔了住,秦纓連忙朝外走。

因她身份尊貴,龍翊衛並未攔她,但見她出去與侍婢說話,還是有個翊衛跑到了謝星闌身邊,稟告道:「大人,雲陽縣主與她的侍婢說話去了,小人們未敢攔。」

謝星闌抬眸,遙遙往秦纓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沒多說什麼,待那翊衛離去,他才問身邊的親隨,「這個雲陽縣主,就是對崔慕之愛而不得的那個?」

謝堅跟了謝星闌多年,聞言頷首道:「就是她,她為了崔慕之花樣百出,崔慕之喜好作畫,她便請大周最好的畫師教她,崔慕之想考科舉,她便混進國子監進學修文,崔慕之多去了兩次盼春樓聽戲,她竟以堂堂縣主之尊拜戲伶為師——」

謝堅語氣頗為鄙薄,謝星闌也聽得皺了皺眉頭,「沒想到她會驗看屍體。」

謝堅撇撇嘴,「或許又是為了崔慕之去偷偷學的吧,她這幾年折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如今她便是給崔慕之做妾室,小人也不足為奇,畢竟崔慕之要娶陸家那姑娘了,不過,崔慕之那廝也忒不是東西,陸家那姑娘平白受冤枉,他竟然一點兒不幫忙。」

謝星闌的表情驟然冷沉了幾分,謝堅自知話多了,忙閉了口,這時,他卻看到謝星闌只隨意地掃了一眼秦纓的證供便又去看下一張。

他遲疑着問:「公子不懷疑雲陽縣主?」

謝星闌頭也不抬地道:「疑她無用。」

謝堅很是不解,卻不敢再問,不多時,謝星闌看完了所有證供,又對不遠處的崔晉道:「勞伯爺帶路,去發現崔姑娘屍體的荷花汀看看。」

崔晉應是,連忙引着謝星闌往映月湖走,直到此時,謝星闌才又往秦纓站的方向看了一眼,這位雲陽縣主與他聽聞之中有些不同,但他的確沒必要疑她。

畢竟,十日之後,便是這位雲陽縣主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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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憑破案冠絕京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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