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空氣冷凝了一秒。時星微懷疑自己做了個愚蠢的決定。好在陸恣修正及時：“阿姨對不起，今天多喝了兩杯，我酒量不太好。”李伊人還在為那聲“媽”而愣神，聞言不由笑了，“沒關係，你是陸恣？”“是的，阿姨好。”“陸同學你好，聽微微說他在你家裏玩，給你添麻煩了……今天是你生日對嗎？”陸恣突然看了時星微一眼，只是很尋常的一眼，卻讓時星微警鈴大作。“今天不是。”“……“時星微確認自己做了個愚蠢的決定。他知道陸恣不好相與，兩人也從來沒什麼交情，自己是中邪了嗎居然找陸恣幫忙？！時星微立刻去搶手機，陸恣卻退了一步。“明天才是我生日，提前一天慶祝。”時星微一隻胳膊頓在半空，只感覺像在懸崖邊緣走了一遭，單腳踩空、心理失重，結果卻是虛驚一場。“阿姨也提前祝你生日快樂，”李伊人看不到兒子的狼狽，笑着問，“小陸是江安人？”“我是淮青人。”時星微略有些訝然地看了陸恣一眼，他也是第一次知道。“那和微微還是老鄉呢，小陸沒住校嗎，在外面租了房子？”陸恣看着瘋狂搖頭暗示他的時星微，眉頭輕輕動了動，像是在笑，笑意又非常不明顯。“我住宿舍，不過我哥在江安工作，我有時候會過來住一晚。您放心，我們不會玩太晚。”李伊人並沒有完全釋疑，但陸恣都這麼說了，她還不至於病態地要求對方錄視頻證明，只好說：“那你們玩得開心點，少喝點酒啊，阿姨下回來江安請你吃飯。”通話結束，時星微輕舒了一口氣，後背都有些汗濕了。他當然看得出陸恣的故意，但對方應對得不錯，而且出乎他意料的有禮貌。不過危機解除后，那些被緊張壓制的尷尬一股腦涌了上來，時星微臉有些發麻，想解釋兩句又覺得沒意義，只低聲說了“謝謝”。“怎麼謝？”陸恣遞出手機，燈光照在他手背上，像冷玉一樣白。時星微一愣，“你想怎麼謝？”陸恣的目光停駐在他臉上，自帶一種凌人的壓力。時星微下意識想皺眉，又硬生生忍住了。好在陸恣很快垂下眼，嘴角掠過少許笑意，“開個玩笑，別這麼認真。”兩人一塊兒朝酒吧走，陸恣沒有多問剛剛的事，一看就是個好奇心不重的人。路上，他遞給時星微一杯奶茶，時星微其實不怎麼喝這種易胖飲料，但只猶豫了一瞬，還是接下了。很好喝，是他喜歡的蘋果味。*裴榮正在給時星微打電話，他和時星微認識這麼久，對李伊人也有一定了解，見時星微半天沒回來，不由有些擔心。電話剛一撥通，他就看見陸恣進門了。時星微跟在陸恣後面，身高比陸恣矮了半個頭，幾乎被完全擋住。若不是他看得仔細，差點兒就忽略了。“你們怎麼在一起？”裴榮反扣住手機，好奇地問。時星微看了看陸恣，對方正在分奶茶，不像要回答的意思，於是他敷衍地說：“恰好遇上了。”裴榮壓低聲音問：“過關了嗎？”時星微不想多談，隨意“嗯”了聲。由於十點就要回學校，時星微也沒心思打牌了，裴榮見他情緒不高，提議換個熱鬧些的遊戲玩。“《烏鴉喝水》怎麼樣？”“那是什麼？”時星微對任何一種酒桌遊戲都不熟悉。

“就和烏鴉喝水那故事差不多。”裴榮解釋說，“先準備半杯水，我們輪流往杯里扔骰子，最少一顆，最多六顆。誰扔的骰子最後讓水溢出來了，誰就接受懲罰。”這遊戲人越多越好玩，裴榮環目一周，忽然撿起顆乾果砸向陸恣，“你今天來當背景的？叫你打牌不來，酒也沒見你喝，就抱着你那個破手機搞網戀啊？”乾果落在了陸恣身上，他撣了撣T恤，抬頭倒是笑了，“跟你打牌，我一點體驗感都沒有。”裴榮：“……”操！還真是。也不知道陸恣是不是會算牌，打牌基本就沒輸過！裴榮很想豎中指，顧忌着時星微在場，只哼笑了聲：“想要體驗感是吧，行啊，今晚肯定點殺你。”服務生很快送來一隻450ml的扎啤杯，外加一盒懲罰卡。裴榮讓時星微第一個扔，旁人也沒什麼意見，反正第一都是輪流來，何況第一未必就沒有危險性。時星微先扔了六顆，裴榮再扔六顆，依次而下。大家都想坑後面的人，一開始往多了扔，後來則計算着數量，一兩顆地往裏扔。輪到最後一人時，水位已經與杯口平行，這時只要誰晃一晃桌子，水都能溢出來。裴榮抱臂冷笑，因為陸恣就坐在時星微對面，恰好是最後一個。陸恣捏起一顆骰子，所有人都盯着他的手，包括時星微在內。他發現陸恣手指很長，關節骨突出得恰到好處，指甲也修剪得很整齊。只是食指指甲蓋有一小塊淤紫，應該最近受過傷。正想着，陸恣突然抬起手，一枚骰子落入杯中。骰子徐徐下沉，水面略微高出了杯口，但在表面張力的影響下，並沒有溢出。裴榮“嘖”了一聲，顯然對這個結果不滿意。時星微見他吃癟，初時還笑了笑，直至對上陸恣投來的目光，感覺到其中透出來點兒看戲的意思，他才恍然意識到，下一個就該輪到自己了。其實他觀察過陸恣的動作，除了穩和輕之外，對方還特意讓骰子的稜角接觸水面，可見觸水面積也必須盡量縮小。時星微依樣畫瓢，見骰子沉入水底，水分子的粘性依然沒有被破壞，他情不自禁地翹了翹唇。然而就在這時，旁邊的裴榮重重吐了口氣，水面微微漾了漾，一粒水珠順着杯沿滑落。時星微：“……”裴榮：“……”“阿榮你真行。別人賣隊友，你連男友都賣啊？”“我就是緊張，又不是故意的！”時星微有點氣悶，但在外人面前他也不會和裴榮計較，隨口說了聲“沒關係”，便伸手探向了懲罰盒。卡片翻開，正中央畫著個手握三叉戟的魔鬼，魔鬼腳下印着一行字：※看見穿白衣服的Ta了嗎？去撒個嬌吧※而現場穿白衣服的只有一個，是陸恣。“隨便叫聲哥哥就行。”這懲罰很容易應付，至少裴榮這麼認為。時星微來自吳語區，聲線又偏軟，有時候尋常說話，或者發脾氣時都像在撒嬌。但在大庭廣眾下，而且是對着個半陌生人撒嬌，時星微還覺得很尷尬。他聲音不自覺變粗，語氣也顯得生硬：“哥哥。”陸恣挑了下眉，“你這是要跟我結拜？”眾人哄堂大笑，就連裴榮也沒忍住，不過當他感知到時星微掃來的視線，立刻端正了表情，“陸狗你別找事，叫都叫了你還想怎麼樣？”陸恣突然站了起來，裴榮和時星微都警惕地盯着對方，但陸恣只是撈起羽絨服穿上，將拉鏈拉到了最高。黑色的羽絨服遮住了白色的T恤，陸恣又重新坐了回去。時星微：“……”沒有人符合懲罰條件，時星微當然也就不用接受懲罰。他不確定陸恣是嫌他掃興還是不想為難他，總之着實鬆了口氣。接下來幾輪，他都無驚無險地度過，眼看就快到十點，時星微提醒裴榮該走了，裴榮卻心不在焉道：“馬上，最後一輪。”時星微有點不高興，但裴榮此刻的注意力並不在他身上，而是看向陸恣：“這一輪就我們倆玩，怎麼樣？”陸恣無所謂地笑了下，“隨便。”裴榮特意換了一隻口徑更小的杯子，倒滿大半杯水，兩人就在眾人的圍觀下對陣。雙方一言不發，只攻不守，只進不退，儘管只是遊戲，卻讓旁觀者感受到一股拼殺的火藥味，漸漸緊張起來。

水位已經高出杯口，裴榮成功“落子”，壓力轉到了陸恣身上。時星微下意識翹起嘴角，在陸恣與裴榮之間，他當然希望男朋友贏。陸恣原本正要扔骰子，無意中看見了這一幕，忽然覺得索然無味。他鬆開手，骰子墜入杯中，水濺了出來。眾人皆是一愣。裴榮挑眉：“放水啊？”陸恣端起奶茶：“滾吧。”裴榮輕笑：“要滾也得給你燒完紙再滾。”陸恣很乾脆地抽出懲罰卡，懲罰內容倒是別具一格。※對面的Ta正在看你，請Ta幫你剃掉眉毛※對面的時星微：“……”一片鬨笑聲中，又以裴榮笑得最忘乎所以。他也不佔嘴上便宜了，立刻找同桌女生借來把修毛刀，塞給了時星微：“不用手下留情，剃乾淨了。”時星微輕瞥了陸恣一眼，見他泰然地喝着奶茶，好像並不關心旁人的調笑，也並不是那個即將接受懲罰的人。他將修眉刀放下，淺笑道：“算了，之前你放我一馬，扯平了。”大家也不意外，畢竟剃眉實在太狠了，別看他們起鬨得厲害，其實誰都沒當真。就連裴榮也不過是想讓陸恣服軟，沒想到時星微先開口了。裴榮似笑非笑：“既然星微心軟，那就算了。”“為什麼算了？”陸恣放下奶茶，不冷不熱地笑了聲，“我玩不起嗎？”裴榮總覺得陸恣笑里透着一縷譏誚，又或者只是單純的戲謔，總之給他一種說不清的難受，“你確定？”陸恣看向時星微，“過來吧。”時星微與他對視片刻，突然拿起修眉刀，倏地站了起來。等走到陸恣面前，他居高臨下地又問了一遍，“我真剃了？”陸恣面帶笑容，眼神很亮，“別客氣。”“可以啊，”裴榮懶洋洋地鼓掌，“願賭服輸，沒給我們Alpha丟人。”“星微往旁邊讓讓，我錄個像發朋友圈炸魚。”“嘁，不就是你女神上回找陸恣要微信了？我要是你女神，別說陸恣只是沒有眉毛，就算沒了頭髮我也沖啊！”時星微聽着眾人說笑，不由多看了陸恣兩眼，高鼻深目、雪膚紅唇，即便他對這個人觀感很一般，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的確長很帥。顧忌着刀鋒鋒利，他輕輕扶住陸恣的側臉，指腹傳來柔軟而溫暖的觸感，與陸恣自身的氣質截然不同。時星微斂了斂神，微躬着背，將刀鋒貼向陸恣眉尾。陸恣卻連睫毛都沒顫一下，沉默而專註地看着他。從那雙眼中，時星微看見了自己的倒影，並且再次感受到了滲透而出的壓力，彷彿編織的密網，在極近的距離將他圍困得密不透風。他很想叫陸恣閉上眼，又覺得以他們現在的狀況，這句話實在太過引人遐想。其實都用不上這句話，眾人也察覺到一絲不妥。除開那把修眉刀，兩人的姿勢就像要接吻似的，沒見裴榮都快笑不出來了嗎？戴旭陽正想開個玩笑活躍氣氛，忽見時星微手腕一抖，接着就聽陸恣輕“嘶”了聲。“卧槽，陸恣你流血了！”“沒事吧？誰帶創可貼了？”陸恣隨意抹了下傷口，血漬蹭到了指腹上。時星微有點被嚇到了，他從沒想過真動手，只是被陸恣的態度激起了逆反，做個樣子唬人罷了。可陸恣的眼神讓他莫名緊張，一時手不穩導致了“血案”。“對不起。”他歉疚地說。“這麼嚴肅幹嗎？你又不是故意的。”接話的是裴榮，他走到時星微身邊，攬着他說，“陸恣沒那麼小氣，是吧？”陸恣笑意淡了幾分，抽了張紙巾壓住傷口，“我還挺小氣的。”裴榮怔了怔，隨即笑罵：“靠，那你想怎麼樣？”“想你消失，”陸恣眉梢一揚，視線輕輕掠過時星微，落在了裴榮臉上，“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