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李星河手忙腳亂地收起手機瞪向他。這人什麼毛病,是他不願意和自己坐同一排,現在又繞回來問他在幹嘛?“你管我,你坐回來幹什麼?”他沒好氣道。趙卿北長腿交疊,坐姿懶散中透着鬆弛,“因為表格做完了。”李星河:“?”趙卿北揚了揚手裏的pad:“幫教授完成一點任務,坐在學長旁邊的話,我會感到分心,所以去前面做完了才回來。”李星河眨了眨眼睛,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解釋剛才換座位的事。不過,為什麼說坐在他身邊會分心,難道自己會影響他注意力?“學長還在為那天的事生我氣?”趙卿北注視着他道。他的眼尾有幾分不明顯的上揚,從側面的角度看人時,好似眼底蘊含著清淺的笑意。旁邊的韓夢佳豎起了耳朵,努力偷聽。不提還好,一提李星河就耿耿於懷。他剛想說點什麼刁難趙卿北的話,試圖找回那天丟失的面子。只聽趙卿北低聲說:“抱歉,我當時只是開個玩笑,事後想想確實唐突了,畢竟我和學長還不熟。”“……”李星河的刻薄話頓時卡在喉嚨里,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他萬萬沒想到,這傢伙會突然道歉。“學長能不生我的氣了嗎?”趙卿北看着他的眼睛,目光澄澈,輕柔地詢問道。李星河這人向來吃軟不吃硬,本來還想擠兌他幾句,但他的表情看起來實在是誠摯,反而讓他感到不自在起來。——好像如果他繼續生氣,就有點欺負這傢伙的意思。他多看了對方兩眼,只得故作大度地說,“算了,不過你以後別開那種玩笑了,就算我和你是熟人也不太好。”趙卿北笑了笑:“當然,下次不會了。”他雖然說著道歉的話,但臉上絲毫沒有歉意,表情看起來高深莫測。在李星河接受了道歉后,氣氛再度變得尷尬起來。他裝作若無其事地玩手裏的相機,實則心裏翻江倒海。這個趙卿北,果然和看起來一樣有手段。隨隨便便兩句以退為進,倒是搞得他不好意思了。看來他還挺能屈能伸的,難怪葛雲那麼想拉他進學生會。正當他胡思亂想時,趙卿北看了眼他手裏的相機,說:“90d?你們部門的配置不錯,用的什麼鏡頭,拍的到會場全景嗎?”李星河聞言,眼睛一亮:“你也喜歡攝影?這台好像是24-105二代鏡頭。”趙卿北拿在手裏看了看:“紅圈頭?跟機身不太匹配,不過也能用。”李星河見他似乎很了解這方面,語氣頓時好了不少,解釋道:“這是上一屆學長配的,我看鏡頭挺好就繼續用了。”趙卿北看了幾組照片:“光線不是很足。”一聊到拍攝,李星河就暫且忘了和他的恩怨情仇。“可別提了,上面有幾盞燈壞了,我又不能開閃光燈。”他抱怨道,“不過問題不大,回去我p個圖就行。”趙卿北說:“好的照片不能全靠p,是需要拍出來的。”李星河覺得這話有些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裏聽過,也許是哪位大師說過。趙卿北指了指屋頂斜對角:“你可以去那裏試試,那個角度不錯。”李星河狐疑:“能行嗎?不都差不多。”趙卿北把相機還給他,笑道:“試試看。”反正閑着也沒事做,李星河索性按照他說的,走到那個點去咔咔拍了幾張,心想這個角度難道能拍出花兒來?拍完后,他低頭查看照片。——還真是奇了,果然這裏反射到了前面幾盞燈的光,明暗度比上面幾組要好很多,也不知道趙卿北是怎麼發現的。他貓着腰回到座位上,想跟趙卿北道聲謝,卻沒想到他的位置已經空了。韓夢佳見他回來,一臉壞笑道:“你們剛才在聊什麼?怎麼忽熟忽不熟的。”“隨便說了兩句話。”李星河無所謂道。韓夢佳:“他剛才接了個電話,叫上前面那個男生一起出去了。”李星河心裏沒多意外,本來他和趙卿北就不算朋友,他突然離場也沒必要打招呼。韓夢佳好奇心爆棚:“你真的和趙公子關係一般,沒騙我嗎?他從進場到現在,只和你還有那個男生說過話,跟你說的話還是最多的。”李星河專心擺弄相機:“我有病啊,騙你幹嘛。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跟我說話,可能想顯擺一下他的光影知識。”“好吧,”韓夢佳失望道,“你知道嗎,看上他的人可多了,排着隊跟我打聽呢。你要是有什麼小道消息,記得告訴我。”-軍訓很快迎來了尾聲,李星河睡到八點半的生活終於結束了。他和羅鳴一個宿舍,一宿舍四學渣,每天早上都是踩着鈴聲嚼着早飯衝進教室坐第一排。
不過,人家坐第一排是為了聽課。他們坐第一排是因為去遲了,沒座位。他們宿舍除了蕭健之外,另外三個全是學生會的。還有一個叫曹旭,是文藝部副部長。高數課上,李星河坐在第三排,偷偷在底下發消息。這堂課只有他一個人來上,因為他大一掛了。不僅掛了,補考還沒過……當時他第一次上高數課的時候,人都傻了——他是個文科生,報金融完全是閉着眼睛賭運氣,根本沒人跟他說過,金融要學高數好嗎!他高中最差的一門學科就是數學。他愛數學,數學不愛他,高考要不是語文和英語拉分,他能被踢出a大校門滾好幾圈。此時此刻,他和一群大一新生一起重修,一遍遍地用真人真事告誡學弟學妹們:在報考之前,請千萬弄明白你的專業要學什麼!老師在講台上大談極限怎麼算,他在下面瘋狂發消息。“學生會小雜碎群”,是一個不包括葛雲的管理群。秦濤:【別廢話了,直接匿名投票吧。】曹旭:【我贊同。】夏綺:【我也贊同。】韓夢佳:【贊同贊同!】李星河:【[/發怒]放屁,我不贊同!他們全都投我怎麼辦?】再過幾周,就要舉辦校迎新晚會了,葛雲讓他們至少出兩個節目。去年是體育部和外聯部出的,今年只剩下宣傳部和學術部沒有出。夏綺從來不會放過這種坑發小的好時機,立馬在群里大張旗鼓:【阿星會吹嗩吶,幫我們阿星報一個!】李星河彷彿回到了過年,被他老媽逼着在七大姑八大姨面前表演節目。早知今日,他當年就不該為了逃避數學課,主動要求去跟一群老大爺學嗩吶。逢年過節,家裏人都要讓他表演嗩吶,他很是不能理解,這麼喜慶的日子,為什麼要聽嗩吶……他悲憤道:【迎新晚會要嗩吶幹什麼?又不是吃席,你們考慮清楚!】曹旭:【之前有首歌不是很火嗎,好像是叫《囍》,裏面就有嗩吶,我們可以聯合古風社一起,搞個情景劇。】李星河:【搞你妹。】曹旭:【別,我只有個弟弟。】秦濤:【ok,那這個節目全票通過了,我們投一下第二個節目。】唐鑫:【哈哈哈哈,星星一臉懵逼的被安排了。】李星河:【怎麼就全票通過了?我投了嗎?】秦濤:【你都沒幫我搞定趙公子,我還要幫你買相機,出個節目怎麼了?】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李星河不吭聲了。從開學到現在,趙卿北婉拒了所有社團的邀請,他給葛雲的原話是:“我最近課比較多,校外也有不少事,擔心無法兼顧社團,思考再三還是決定暫時不加入了。”葛雲當然對他客氣有加,讓他再考慮一下,然後回頭就把秦濤說了一頓。由於偉大的表哥幫他擋下葛雲的怒氣,李星河只能讓着他一點了。他埋頭據理力爭了半天,最後還是沒逃過吹嗩吶的宿命。下課鈴響了起來。教室里一陣騷動。a大的佔地面積非常大,有些課程的上課地點也極其不合理,上節課在這棟樓,下節課就要去騎車十分鐘以外的另一棟樓。因此,一下課教室就空了,大家都爭先恐後地去第二節課的教室佔座。李星河下節沒課,不慌不忙地繼續發消息,和曹旭討論節目該怎麼盤。突然,他聽到了許久未曾響起、他最最最不想聽到的一個聲音。“阿星,我就知道你在這裏上課。”李星河的臉猛然冷了下來,抬頭看見許之林站在離他半米左右的桌邊,依舊一副文質彬彬,人模狗樣的打扮。這間教室是階梯教室,許之林矮了他一個台階,眼神憂傷地望着他,看起來很是憔悴,估計這段日子過得很糟糕。“你來幹嘛?傷好全了?”李星河冷眼看着他道。許之林眼中燃起一絲希望:“我……我是來向你解釋的,阿星,你在擔心我嗎?”李星河咧嘴笑了笑:“我在後悔我下手太輕了,沒把你打個半身不遂。”許之林一臉受傷:“對不起,你打我也是應該的,其實……”李星河抓起書包甩在肩上,起身不耐煩地說:“滾開,少跟我賣慘,老子他媽看到你這張臉就想吐。”也許知道如果這次放他離開,他們就徹底連朋友都做不成了。許之林面露絕望,不僅沒有閃開,還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他比李星河要高上幾公分,平時酷愛舉鐵健身,力氣自然也很大。李星河被他抓住,登時又驚又怒,甩了幾下沒甩開,怒道:“放開我!他媽的,許之林,你想打架嗎?你當老子怕你不成!”許之林焦急地解釋:“我從來沒想和你動手,我只希望你聽我好好說……啊!!”
他話音未落,忽然被一個天外來物砸中腦門。那東西似乎挺堅硬,砸在他頭上發出咣當地一聲響。李星河愣住了,直直地看着那玩意兒在地上滾了一圈,掉在了桌子縫裏。是一隻無線鼠標。“操!誰砸的?!”許之林捂着頭怒視他身後。李星河也看了過去,隨即驚得無以復加。空蕩蕩的教室里,最後一排,神不知鬼不覺地坐着一個人。趙卿北抱着手冷淡地望着他們,面前放着一台筆記本電腦。——他全看到了。許之林怒道:“你他媽誰啊?腦子有問題吧!”趙卿北掃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李星河道:“要吵出去吵,影響我做題了。”許之林有火不敢沖李星河撒,正好對他罵道:“你怎麼不滾出去?這棟樓是你家的啊?”趙卿北坐在最高處,看他的眼神猶如在看一隻螻蟻:“沒錯,這棟樓是我家捐的。”李星河:“……”許之林傻眼了。“還有,你沒聽到學長說的話嗎。”趙卿北冷冷道,“所以,該滾的是你。”他這聲“學長”,成功轉移了許之林的注意力,他看向李星河:“你們認識?”李星河皺了皺眉,不太想回答他的任何問題。但現在趙卿北在這裏,他又不想在一個剛認識不久的學弟面前,跟自己的前男友上演一場鬧劇,着實太難看了點。在他猶豫的功夫,趙卿北已經提着電腦走了下來。他一步步走下台階,路過他們身邊,將鼠標拾起來裝進電腦包。許之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見李星河沒有再罵他,便又不死心地糾纏起來。“阿星,我們不聊外人,我們倆好好談一談。”他依然沒有放開李星河的手,甚至已經將那副白皙的手腕抓出肉眼可見的紅痕。趙卿北往那處瞥了一眼,將手上的電腦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李星河沒有看他,以為他準備離開了,他在心裏默念:趕緊走趕緊走,走了我好收拾這個傻逼。“我和那個人真的沒什麼,我只是……”許之林期期艾艾地說道。下一秒,趙卿北大步走向他,猛地扯過他抓李星河的手,迅速往背後一折一按,電光火石地將他臉朝下摁在了課桌上。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太突然,李星河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過了片刻,許之林發出痛苦的慘叫。“啊疼疼疼!我操,你他媽神經病啊!”咔擦——李星河彷彿聽到了他手臂錯位的聲音。趙卿北的眼神冷得嚇人,單手把他整張臉壓得快要變形,語氣卻如同在聊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我說過,讓你聽學長的話,沒聽懂?”許之林剛開始還用各種髒字罵他,趙卿北手下稍稍用力,他頓時疼得連喊都喊不出來了,大顆的汗珠順着臉頰嘩嘩往下流。“……你、你鬆手,我出去,我現在就出去!”許之林痛得直抽氣,終於忍不住求饒。趙卿北居高臨下地垂眸:“學長剛才說什麼了?”“他說……他說讓我放開他,啊啊啊!”許之林的嘴唇都開始發白,已經到了極限。趙卿北:“所以這次聽到了?”“聽到了,聽到了!”李星河看他上氣不接下氣,有點擔心趙卿北真的把他手扭斷了,到時候萬一連累他就不好了。他上前一步道:“趙……學弟,你先放了他吧。”這是他第一次叫趙卿北,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索性像他叫自己“學長”那樣,也叫他“學弟”。不知怎的,聽着略顯生疏。趙卿北看向他,淡然道:“嚇到你了?”李星河一愣,搖了搖頭:“不是。”趙卿北像是明白了什麼:“那就是捨不得他了。”他驟然鬆開手,許之林像條死魚一樣滑落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氣。趙卿北沒再多看他們一眼,拿起桌上的電腦包,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教室大門。李星河在原處站了兩秒,隨即回過神來,立即追了出去。“喂,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