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那根手指擦過他的眉間,雖然只短短一瞬,卻留下了揮之不去的觸感。趙卿北鎮定自若地收回手,像是做了件很普通的事情,沒有任何異動。空氣再度安靜下來。李星河呼出一口氣,不自覺地搓揉了揉他剛才碰過的地方。不知為何,心跳好像比跑步的時候更快了。好奇怪。他嚅囁着開口道:“原來是這樣,你人也太好了,都差點把自己搭進去,還要考慮我的安全。”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腦子被剛才那番觸碰弄得稀里糊塗。趙卿北似是看出了他的局促,輕聲說:“也不是對誰都那麼好。”他的話有點沒頭沒腦,李星河微微疑惑。只聽他又補充道:“所以別把我當成中央空調。”李星河明白了他的意思,慢慢地低下頭,嘴角一點一點揚了起來。片刻后,他抬起頭對趙卿北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雪白的牙齒明晃晃的:“懂了,原來小北只對我這麼好,所以我怎麼著也得報答你一下。說吧,中午想吃什麼,哥哥請客。”上次趙卿北說只有家裏人才叫他“小北”,這次他脫口而出。趙卿北愣了愣,長且密集的睫毛迅速扇動了兩下,迅速別過臉道:“都行。”或許是李星河平日各方面都被他壓得死死的,難道那麼幾回見他害羞,總覺得格外有意思。他忍不住嘴欠地調侃:“都行是什麼,你不說清楚,哥哥怎麼知道。”之前趙卿北一口一個“哥哥”的叫他,這個稱呼從他自己嘴裏說出來,卻增添了一種難言的曖昧感。趙卿北深吸一口氣,彷彿有些招架不住。李星河瞥到他耳朵根都紅了,見好就收:“那好吧,我請你吃火鍋怎麼樣?”趙卿北把到嘴邊的話壓了下來,低低地“嗯”了一聲。李星河暗自笑了笑,看向門外。那隻黃狗已經不叫喚了,只圍着門衛繞來繞去,估計一時半會兒還走不掉。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對了,攝影比賽你換組沒有?”“沒有。”“還沒換?”李星河皺眉,“我記得明天就要到報名截止日期了,下周之前要上傳作品,然後參加第一輪評審。時間蠻緊的,你今天回去趕快換了吧。”他心裏清楚,趙卿北對攝影這方面只是玩一玩,大概就像他會唱歌、會跆拳道一樣,都是業餘愛好。他八成並不在意這次比賽,沒有將它放在心上。但在李星河看來,既然報了名就該認真對待,起碼不應該錯過時間。他本以為趙卿北會懶得換,正準備再說點什麼說服他,卻聽見他說:“其實我拍狗也可以,不會有什麼危險。但既然哥哥讓我換,那我就換一組好了。”明明是一件小事,但從他嘴裏說出來讓人很受用。李星河的笑容更大了:“那你想好拍什麼了嗎,用不用哥哥幫你參考參考?”他故意加重了“哥哥”兩個字,趙卿北低下頭也笑了,像是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我家有個不怎麼大的馬場,我打算去拍幾組馬的照片。”李星河頓時像吃了個檸檬一樣酸,誇張道:“馬場!你家居然有個馬場!你這語氣好像在說你家有個魚缸,還是半米寬的那種小魚缸。”趙卿北眼角微微彎起,看着他道:“不過得偷拍,偷偷帶相機進去,偷偷在旁邊拍照。所以這樣來看,似乎是不是我家的也並不重要。”“為什麼要偷拍,叔叔阿姨不讓你拍嗎?”李星河問。“算是吧,他們還不知道我報了攝影比賽,如果知道的話——”李星河:“會怎樣?”“應該會把我貶去澳洲養馬。”趙卿北輕笑。李星河當他開玩笑,噗嗤一聲:“我靠,咱們還真是同病相憐,喜歡一件事都不能正大光明地喜歡。要是有一天,我能大大方方把我的作品給我媽看就好了,我還想在她五十歲生日的時候給她拍套寫真呢。”“會有那一天的。”趙卿北溫聲道。李星河點點頭,“你也是,會有那一天的。等我成功贏得我媽的同意,去國外深造回來,我就給她好好拍組照片。”趙卿北挑眉道:“你想出國讀研?”李星河說:“是有這個想法,可是我gpa不高,挺愁人的。早知道我大一就該努力刷績點的,白白荒廢了一年時間,搞得現在還得重修。”“定好哪個國家沒有?”“還沒有,只是初步想法啦,我看看這學期能不能把績點刷上去再說,否則都申請不到好學校。”
趙卿北勾起唇角:“那我們一起努力,我會監督哥哥學習的,放完假和我去圖書館怎麼樣?”李星河撓了撓頭,“你這也太行動派了,說干就干。行啊,放完假再約。”趙卿北的笑意到達了眼底,好像聽到了什麼很開心的答覆。沒過多久,那隻黃狗總算是走了。在他們打車離開前,李星河給當地的流浪狗收容所打了個電話,告知他們這一帶的情況,工作人員表示會儘快過來處理。這裏的問題不是一年兩年累積的,解決起來可能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坐在車上,李星河拿出相機翻看剛才拍的照片。他一通狂按,拍了不少廢片,當然也有一些能拿得出手的,但都不是那麼的讓人眼前一亮。在看見那張黃狗嗅鏡子的照片時,他當即決定就用這張參賽了。破碎的玻璃渣,鏡面倒映出飢腸轆轆的流浪狗臉孔,眼中帶着一絲天真的探究。而它的周圍垃圾環繞,環境髒亂,隔着照片都能聞到臭氣熏天的味道。趙卿北看了看,點評道,“這張照片很有意境,只要好好調色就行。哥哥,我說過你有天賦的。”李星河也很高興,比劃着問:“真的嗎?你看着它會產生那種,想要改善環境和保護流浪動物的感覺嗎?”趙卿北點頭:“不僅如此,還會有所反思,想進一步探討當下為什麼會有越來越多的流浪狗。布魯斯說過,一張成功的照片,可以喚起觀看者的各種情緒,引發他們的思考。這張照片,已經做到了這一點。”能得到他的認可,李星河開心得不得了。他順手捏了捏趙卿北的臉頰,“你可太會夸人了!嘴真甜。”趙卿北怔怔地看着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接着又側過臉去避開他的視線,喉結上下動了動。他看了會兒窗外,復又回過頭,“你對誰都這樣?”“什麼?”李星河還在看相機,一時間沒聽懂他在說什麼。趙卿北點了點自己的側臉,“在酒吧的時候,你也這樣做過。”李星河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說得是這個。他不由好笑道:“我以為你在意什麼呢,不就摸了下臉嗎,怎麼跟個小姑娘似的,碰一下還不好意思了?”趙卿北定定地望着他,眼裏並沒有開玩笑的意味。李星河摸了摸後腦勺,只得妥協:“好吧,我沒摸過別人的臉,這不是看你長得乖嘛,沒忍住就上手了。”最後一句說出口時,趙卿北微不可見地挑了下眉,抬起眼眸道:“我長得乖?”“不僅長得乖,性格也挺乖,像個不愛說話的小姑……咳咳,小學弟。”李星河差點說溜了。趙卿北的眼神暗了暗,“原來哥哥是這麼看我的。”“是啊,怎麼了嗎?”“沒什麼,那……哥哥隨便摸。”李星河暗暗鬆了一口氣,心想總算是糊弄過去了。剛才摸過趙卿北臉頰的手微微蜷起,指端收攏拂過掌心,像被電流過了一遍似的微微發燙。他剛也不知道怎麼了,一時興奮就上手了。別說,這小子的皮膚手感還真是一級好,滑不溜秋的。-傍晚時,趙卿北按計劃去了馬場。李星河按照和陶琛的約定,來到了城南的一家餐廳。陶琛要了個包間,李星河進門時,他已經挽着袖子在倒茶了。他看上去約莫五十來歲,穿着得體的深色襯衣,戴着眼鏡,長相端莊斯文。身後有個行李箱,這架勢好像確實沒來得及回家,果然是去出差了剛回來。“陶叔叔。”李星河背着包站着,不大自然地和他打了個招呼。其實原先丁慧珊就讓他十一見陶琛一面,但沒想到他們吵了一架,這場飯局也就沒人提了。現在這樣乾巴巴地見面,是真的有些尷尬。陶琛忙起身和他握手,“你好,星河,快坐下吧。”他看起來也有點緊張,似乎不太經常和小輩打交道。自打李立安離開后,李星河唯一經常交流的五十歲大叔,就是他們高中的教導主任。當然,被教導主任叫過去十有八九不是什麼好事。他平時跟同齡人話挺多的,這會兒卻有點啞巴。
陶琛清了清嗓子,自我介紹道:“那個,不知道你母親和你說了沒有,我先說一下自己的基本情況吧。”李星河:“哦,好。”“我叫陶琛,今年五十三,在長河集團擔任建築工程師。我膝下有個女兒,不過已經和她媽媽移民國外了。”陶琛的聲音有些緊繃,雙手交叉握在一起。李星河被他搞得也開始緊張,彷彿來到了面試現場,連忙也介紹自己道:“我叫李星河,今年二十歲,在a大讀金融……現在大二了。”說完后,二人面面相覷,場面冷了下來。陶琛扯了扯嘴角,把茶杯往他那裏推了推,“那……你喝茶,喝茶。”李星河點了點頭,“謝謝。”包間又安靜了下來。李星河從沒想過,和他見面會是這麼一副場景,十分懊惱就這麼衝動地獨自來了。直到服務員上菜,他們都沒怎麼正兒八經說過話。菜上來之後,陶琛明顯找到了一點突破口。他頻頻用公筷給李星河夾菜,“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我就每樣招牌都點了一遍,你挑自己喜歡的吃。”桌上有一道辣菜,一道甜口,一道重油重鹽,兩道清淡的。每一盤分量都不多,但看得出來是用心點的。李星河夾了塊水煮魚吃,說道:“我都行,不怎麼挑食。”陶琛放下心來,搓了搓手,看上去輕鬆了不少。他對李星河笑了笑,終於想到一個拉近距離的話題,“我聽你母親說,你有個男朋友。挺好,挺好的,他也是a大的嗎?”他本意是表達自己對同性戀持尊重態度,但這個話題來的太突然,李星河瞬間被花椒給嗆到了。他捂住嘴,悶聲咳嗽起來,好一會兒才止住。“我們,分手了,咳咳咳……”他剛說了一句話,又開始咳,花椒的味道直衝鼻腔。“是不是嗆的厲害?喝點這個壓一壓。”陶琛趕緊揭開小蠱,把一碗燕窩遞給他。李星河邊咳邊端起來灌了幾口。喝完他才發現不對,舔了舔嘴唇問:“叔叔,這不是椰奶?”這家飯店他之前來過,這道甜品一般都是椰奶做的。陶琛敏銳地說:“我想着牛奶解辣,就讓他們換了,你不能喝牛奶是嗎?”李星河哭笑不得,但又怕他更緊張,只好放下碗擺了擺手:“沒事的,能喝一點,只是不經常喝。”服務員剛才上菜的時候,把他們用過的茶杯撤了。他心想暫時不喝水也不礙事,忍一忍就好了。但陶琛隨即站起身,去給他倒了杯涼水回來。“給,喝完了我再去倒。”他說道。李星河看着那杯水,有點發愣。陶琛在旁邊說:“是我沒過問你的忌口,下次我會記住的。星河,我們才剛見面,叔叔還不熟悉你的喜好,希望你多多包涵,以後有什麼喜歡或者不喜歡的,都可以和我說。”李星河握着杯子的手慢慢收緊。今天他來見陶琛,並沒有想和他聊太深,只是想初步接觸一下,看看丁慧珊交了個什麼樣的男朋友,防止她上當受騙。但陶琛的言行舉止,卻讓他感受到了,或許他是真的想和丁慧珊好好走下去,不是說說而已。他慢慢地將水喝完,抹了抹嘴角,“謝謝陶叔叔。”“你這孩子,說什麼謝。”李星河放下杯子,想了想,還是問道:“聽說你和我媽吵架了?”陶琛嘆了口氣,“這就是我今天找你出來的原因,你不提的話,我都不知道怎麼開這個口。”“是因為攝影俱樂部的事?”李星河皺了皺眉。陶琛驚訝道:“你媽媽和你說過了?那樣也好,就不用我再解釋一遍了。星河,你能不能勸勸她,讓她把我的微信……從黑名單里放出來,我好好給她賠不是。”在小輩面前說這種話,他不由感到難以啟齒,但還是靦腆地說了出來。李星河笑了起來:“陶叔叔,你也知道我媽為什麼離婚吧,既然這樣,你為什麼不能因為她而捨棄一個愛好?”他這話帶了點試探的成分,想看看陶琛到底怎麼回答,因為如果他要是肯放棄的話,也不會接二連三地吵架了。
陶琛沉默片刻,嘆氣道:“星河,如果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愛好,我當然二話不說就舍了,絕對不會讓它影響你媽媽和我的感情。但你有沒有想過,你們家到現在都不能擺放照片,你媽媽也從來不肯拍照,一看見和相機相關的東西就生氣。這些,都是因為她沒有邁過那道坎。”“我不介意她心裏有另一個人的位置,也不介意她約束我去攝影俱樂部的事,我只在意她心上的那道傷好了沒有,很多年後想起來的時候會不會覺得痛苦。”李星河的笑容漸漸消失。真是想到一起去了,他也是真的……愛丁慧珊。陶琛看了一眼他的背包,“你這裏面,裝的是相機吧?”李星河抬頭看向他。他說:“你不要這麼戒備,我不會告訴你媽媽的。我看你朋友圈就看出來了,那張飛鳥照片,應該不是拿手機拍出來的。而且,你媽媽也和我聊過類似的話題。”李星河皺起眉頭:“她知道了?”陶琛忙道:“她不知道,只是她覺得你可能不喜歡現在的專業。”李星河一時間心裏五味雜陳。“她說你不像高中的時候那麼愛分享校園生活了,每次聊到就業方面都含含糊糊。她也說了,當時高考是她建議你報的金融,她很怕因此耽誤了你真正喜歡做的事。”陶琛給他的杯子添了點水。李星河低下頭,悶悶地說:“不全是她的建議,最後是我自己做的選擇。”陶琛道:“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對未來很迷茫。你知道嗎,我本科是學法律的。”李星河奇怪地看了看他,這人完全不像是當律師的樣子。“但我記憶一般,又不擅長和人打交道。”陶琛笑着說,“後來思索再三,還是在考研的時候選了我感興趣的東西。”“從法律到建築,這個跨度還挺大,你真厲害。”李星河感嘆。陶琛搖頭,豎起三根指頭:“我考了三年才考上,因為數學太爛了。”李星河忍不住笑了,“我數學也稀巴爛。”陶琛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啊,喜歡什麼行業要趁早做準備,不要像我一樣,蹉跎了很多年才找到方向。”“星河,你不用擔心,你媽媽我會照顧好的。”他說,“我們繞了這麼一大圈才遇到,我肯定會好好珍惜她。還有攝影的事,這事兒急不得,只能慢慢來,不過我現在最大的難題——你懂的,她把我拉黑了。”李星河笑道:“陶叔叔,這點問題都解決不了,還要挑戰難度更大的?”陶琛無奈,“我這不是不想冷戰嗎,本來出差前就想去你家堵着了,但上面臨時讓我出差,這才沒辦法過去。吵架的時候總說什麼冷靜冷靜,殊不知這才是最大的阻礙,越冷靜就越冷淡了。”李星河想起他爸媽就是這樣,每次丁慧珊生氣了,李立安都不知道哄,而是放她一個人“冷靜冷靜”,原來他們就是這麼變“冷淡”的。吃完飯後,李星河去寵物醫院接上那隻奶牛貓回家。丁慧珊已經到家了,正在和尤敏打視頻電話。“今天買的耳環真好看,是啊,我兒子回來了……我才懶得理那老東西,他以為我沒了他就不能活了嗎?還假惺惺地說什麼出差,我看根本就是借口……”見他大包小包地回來,詫異道:“大晚上你買什麼玫瑰花?不對,難道是別人送你的?”李星河走過去,把貓放下,把花和巧克力扔在桌上,大聲說:“媽媽,陶琛叔叔說求你原諒他,這是他給你買的玫瑰花,還有禮物。他說你是他最喜歡的寶貝,是他的心頭肉,是他的白月光,請你把他從黑名單里拉出來。”丁慧珊手忙腳亂地捂住手機,罵道:“你有病啊!不對,你什麼時候見過他了?”那頭傳來尤敏的笑聲,李星河頭也不回地走進卧室。好可怕,中年人談起戀愛來都這麼可怕嗎,還心頭肉,白月光,嘔……李星河洗完澡,躺在床上和趙卿北打電話吐槽。其實原本他沒想打電話的,只是隨口和他講了兩句,然而趙卿北過於會聊天,讓他一說話就停不下來。“你很討厭寶貝這種稱呼嗎?”那邊笑着問。李星河說:“當然了,誰要是喊我寶貝,我把他腦袋擰下來,噁心死了。”“你前男友也沒喊過?”“他要是喊了就好了,我當場給他一拳把他踹了。”“你等等,我有電話進來了。”李星河說著,接通了新進的來電,“喂?”那頭傳來一個稍顯陌生的聲音,“你好,請問是李星河嗎?”“是,你誰啊?”那人說:“我是許之林的舍友耿俊,之前我們見過的。”李星河的嘴角拉了下來,不客氣道:“找我有事?”耿俊的語氣聽着很着急,“是這樣的,許之林失蹤了,我們已經聯繫了輔導員。我想問問你,他最近有去找過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