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扳倒東臨侯
風來水榭並非待客用的正廳,而是一處靠近水池的亭閣,旁邊種滿了胭丹楓。這種楓葉除了飄雪之時,三季皆紅,遠遠看去似女子胭脂染就,半邊天空都透出了幾分霞色。
趙素就坐在亭內的石椅上。她大抵未來得及等病好就匆匆趕來了此處,面色蒼白,毫無血色,只讓人覺得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垮,看起來心事重重。
直到一陣熟悉帶笑的男聲在她耳畔陡然響起,打破了園內平靜:“太子殿下身有重傷,為何不靜心調養,反而迢迢來此?”
趙素回神看去,卻見容宣負手走了過來。對方看起來總是一副閑散懶淡的模樣,好似一切事情都盡在掌握,與自己形容憔悴不同,看起來神采奕奕。
趙素心知經過昨夜一事,自己已然有太多致命的把柄落在了姬凡手中。她坐在原處,落在膝蓋上的手悄無聲息收緊了幾分,語氣平靜的問道:“容先生,好巧,怎麼不見燕太子?”
容宣掀起衣袍在她對面落座,心想不愧是女主,到了這個時候還能這麼沉得住氣,換了旁人早就心急如焚了:“那殿下就該去問問軒轅將軍了,問問他昨夜為何無故出手,重傷燕太子?”
面對他這幅興師問罪的態度,趙素微不可察頓了頓。她昨日雖然重傷昏迷,但蘇醒之後軒轅清便跪地請罪,將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解釋了一遍。從那時起,她就知道這件事沒那麼好解決了。
趙素抬眼看向容宣,開門見山的道:“軒轅清行事魯莽,孤已將他重罰。孤此次前來是為了兩件事,一是從戶部尚書府偷出的賬目,二是……昨夜酒窖之事。”
果然讓姬凡猜對了。
容宣聞言淡淡挑眉,然後從袖子裏拿出一疊碼放整齊的賬冊,外加四錠打着靖州府烙印的銀兩,一起擱在桌上,往趙素麵前推了推:“物歸原主,太子殿下請。”
他沒有半分要為難趙素的意思,軒轅清的賬另算。
趙素見狀難免訝異。她看了容宣一眼,接過賬目仔細檢查了一遍,確認無誤后,這才意有所指的說了一句話:“看來容先生是真的很想替令尊大人翻案了。”
容宣聞言瞳孔微微收縮,下意識看向趙素,卻見對方也正看着自己,一雙眼好似能看透人心。
是了,對方好歹也是一國太子,女扮男裝這麼大個把柄落在自己手裏,怎麼會不去調查一下自己的身份背景,只怕容家的事已經被對方查了個底掉。
容宣笑了笑:“太子殿下這是在威脅我?”
趙素卻淡淡搖頭,異常清醒理智:“這件事威脅不到你們。容正青神劍一品,區區逃獄之事,就算真的被翻出來,朝廷也會看在他武功不俗的份上免以刑罰,更別提靖州一案本就有內情。”
她語罷,見容宣還是不說話,竟是罕見扯了扯嘴角,儘管眼中並無多少笑意:“孤先為大周太子,然後才是趙素。靖州一案牽連甚廣,累及災民,幕後主使難逃其罪。容先生願意歸還賬簿,趙素謝過。”
她語罷,竟真的忍着傷口疼痛,面色蒼白地抬手對容宣施了一禮。
容宣:“靖州一案我容家也牽扯其中,太子殿下若能翻案,於我也有益處,不必言謝。”
他靜等着趙素提起第二件事。
趙素聞言緩緩落下手,抬眼直視着他,目光如炬:“容先生如此客氣,倒叫孤不知該如何是好,若出言威脅恐嚇,反倒顯得落了下乘。”
她依舊分不清容宣是敵是友。但毫無疑問,對方是站在姬凡那邊的。
容宣故意裝糊塗:“太子殿下是指什麼?”
趙素神情不變,輕飄飄八個字便戳破了自己二十餘年的隱忍,一字一句沉聲道:“先生知我,女扮男裝。”
容宣聞言一愣,隨即笑了笑。他雙手藏於袖中,拇指輕輕相繞:“原來是這件事。不得不說,太子殿下的膽子也着實太大了些。以女子之身加封儲君,遊走前朝後宮之間,若傳到陛下耳中,只怕會引起雷霆震怒。”
趙素說話聽不出情緒,讓人很難分清是在嘲諷別人還是在嘲諷自己:“確實荒謬。日後史官落筆,趙素之名落於其上,只怕會貽笑大方,成為千古笑話。”
容宣卻道:“史書是不會給微不足道的人記下名字的。多少名臣士子兀兀窮年,為的便是能在青史落下三言兩語,好名傳千古。日後殿下之名若能記於其上,便已遠勝世間無數男兒。”
趙素覺得容宣在嘲諷自己,可盯着對方看了半晌,卻又覺得不像:“先生不覺得女子為君荒謬萬分么?”
趙素到底還未成為日後雷厲風行的帝王,現在的她如履薄冰,處境只比姬凡強上那麼些許。這是一條與千百年來世俗禮教對抗的路,只有她一人踽踽獨行。她不知自己會走向何方,不知自己是對是錯,只知自己站在了無數人的對立面。
容宣反問:“廟堂之上,朽木為官,殿陛之間,禽獸食祿。男子能為皇為帝,女子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