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番外
第二天是加冕日,洲際酒店放假。
迪克窩在自己住所的閣樓上,非常自然地點開了利爪群。隨着托馬斯在有事沒事在哥譚逗留的時間日益延長,哥譚市的利爪們也變得比過去活躍了點。
最開始大家聊完工作就散夥,群里安靜得像有主管在監視。後來有天群主短耳梟分享了個訂餐連結並問道:“據說這家連鎖店的店主是哥譚人,最近在費城開了家分店。有沒有吃過的講講味道怎麼樣?”
半分鐘后他撤回修改了自己的發言:“抱歉,發錯群了。”
又過了半分鐘,一個頂着紅角鴞id和頭像的人冒了出來:“看到了,吃過,還可以。”
這彷彿打破了某些肉眼看不見的隔膜。
半個小時后,一個利爪問道:“我今晚想去吃這家店,地圖上搜到好幾個重名。請問哪個才是短耳梟說的連鎖店?”
這回給出答覆的人不再是紅角鴞了。幾個已經開始熟悉哥譚市環境的打工人紛紛冒泡:“靠近商圈的那一家。”
“這家餐廳挨着阿蘭的裁縫店,可以順便去補貨,我很喜歡,但是到了晚上周圍就有點亂,阿蘭為了讓更多外人照顧生意從來不管。”
“哥譚嘛。哪裏不亂?”
“這還算亂?你們早來幾年,蝙蝠俠還沒出現那會,好見識一下什麼叫舉世聞名的罪惡之都。”
最開始提問的利爪說:“哈哈,算了吧,我下班之後不想摻和進街頭鬥毆裏面。有機會中午去吃,謝謝大家。”
從那天開始,就時不時有利爪在群里分享一些哥譚市生活心得。
比如:“這邊的蝙蝠俠盜版周邊好多啊,也不知道他們到底算不算喜歡自家義警。我在24小時便利店裏買了兩個蝙蝠俠泡麵壓,比我在正版商店買便宜一半。”
“有沒有可能是本土優惠?”
“……?那夜梟的怎麼不打折?”
再比如:“我真煩。上班的時候碰見了兩個激情犯罪的流浪漢,警察抓人的時候把我當成了他們的同夥。說了受害者不是我打傷的,解釋也不聽,被帶去警局銬了一下午,碰到戈登局長才被放出來。”
“戈登局長真是個好人。”
“確實。”
再再比如:“為什麼我每隔幾天就能遇見一個神經病以仇恨蝙蝠俠的理由報復社會?他們不需要養家餬口的嗎?怎麼不去找個班上?”
“說不定既沒有家人,也找不到工作。”
“……”
“但是真的很煩,非常影響我的假期質量。這邊一有特殊事件商場超市全部關門,我廁紙都買不到。他媽的上次內急買不到紙,公廁也不開,我連夜跑回洲際酒店解決個人問題。高桌懸賞能不能開闢個新欄目,把這群吃飽了沒事幹的人全都掛上去?就算我打不過,總有人可以。”
“那我跟老闆說說?”
“那你跟老闆說說。”
今天加冕日放假,大家比平時更活躍,群里消息一條接着一條,全在討論晚上宴會的流程。迪克無縫融入其中,從中央大酒店的伙食聊到安保、再到宴請人員的名單。
群里的利爪不負責管理,也不怎麼熟悉相關步驟,因為夜梟作為實用主義者本來不打算弄這些表面功夫。
與之相反的是哥譚市政府。不知道是為了表明重視還是故意在小事上和夜梟對着干,作為這次晚宴的另一個策劃方,他們將現場佈置得極為隆重。
中央大酒店提前半個月時間閉店修整。三天前軍隊直接派人來清場,控制了三個街區。當日下午附近的空軌列車暫停運營。酒店門前的廣場上停了兩輛坦克,像看門狗一樣守住正門。兩側的小門也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天上的無人機多得能打蚊子。蝙蝠女俠的父親凱恩上校實名評價這種行為:“有病。”
蝙蝠女俠:“可能夜梟也不想這樣。”
凱恩上校:“你怎麼知道?”
“呃,我猜的。”凱特·凱恩移開目光,“所以你負責今晚的安保?”
“是,但我聽說蝙蝠俠也會去,布魯斯在那估計就沒我什麼事了。”凱恩上校氣哼哼地踱步,“我發覺他年紀越大做事反而越來越不着調。軍方資料上記錄的蝙蝠俠身邊的可疑人員名單越來越多,先是夜梟,再是阿法納西耶夫。政府和夜梟合作已經變成了定局,我本來指望布魯斯能成為牽制後者的第三方,結果他引以為傲的警惕心都放了在什麼地方?”
蝙蝠女俠用力咳嗽:“主要是這段時間意外頻發。”
“那阿法納西耶夫又是怎麼回事?看看他在中東做的好事,這人就是個恐怖分子!”
“……正聯也想逮住他,爸爸,只是缺乏合適的機會。而且你得承認他還沒有觸碰到底線,遠不足以被稱為‘恐怖分子’。”
凱恩上校忽然警覺:“你怎麼在替他說好話?”
蝙蝠女俠收斂表情:“我只是實話實說。”
“世風日下。”凱恩上校抱怨道,“我要去工作了。市政廳說不能讓夜梟一個人出風頭,所以今晚的安保決不能出意外。”
“有蝙蝠俠在。”
“你應該說因為有我在,凱特。”兩個人的家庭關係最近一段時間緩和了不少,凱恩上校淺淺擁抱自己女兒,“我們很久沒去拜訪韋恩莊園了,我聽說托馬斯這幾個月終於捨得在哥譚常住。你多少年沒見過他了,還記得你這位表兄弟嗎?事情結束后我們一起去探望他怎麼樣?”
“……”這一切我很難跟你解釋。
蝙蝠女俠僵着臉說:“行。”
傍晚時分又下起小雪,雪花在地面鋪上一層白霜。中央大酒店在老城區,是哥譚市最古老的建築物之一,傳統的哥德式結構讓它看上去如城堡般恢弘而又華麗。眼下正門前的台階上鋪着紅毯,旁邊兩根石柱像野獸鋒銳的獠牙,窗戶表面鍍着冰冷的水霧,遠方的雲層變成瑰麗的煙紫色,牆壁上懸挂着的燈光取代了漸落的夕陽。
街道上空蕩蕩的,靜寂無聲,偶爾有人前來赴宴,踩着濕潤的、白花花的石板路走上台階。無論男女都打着雨傘,身上裹着厚重的大衣。他們將雨傘交給門前的侍者,再發出一兩句問候,接着踏過軟綿綿的地毯走進燈火輝煌的室內。
托馬斯端着酒杯坐在二樓的休息室里,透過玻璃窗遠望着這一幕。隨着酒液湧進喉嚨、泛起辛辣的熱量,而感覺眼前這片廣場好像在此刻變成了某種廣袤無垠的、永恆不變的世界。無論是當年的小托馬斯·韋恩,還是反轉宇宙的夜梟,都不曾想像過這樣的場景——或許面前的光明仍是虛假的,但你至少往前邁了一小步。
儘管托馬斯的初衷只是為了能有個適合對家人說出口的身份。
“你過去難道就沒有任何一刻懷疑過蝙蝠俠是布魯斯·韋恩?”
一道影子忽然出現在托馬斯身後。他舉起酒杯,藉著酒液上扭曲的倒影看到來人,毫不意外地轉過身並做了個碰杯的姿勢,笑道:“我要說我的確沒有這麼想過,你會相信嗎?”
“我不覺得我隱瞞得有多到位。特別是對於一個從小朝夕相處的人而言,布魯斯·韋恩留下的破綻太多了。”蝙蝠俠拖着融進夜色的披風走過來,跟着一起望向窗外紛紛揚揚的落雪,“除非你假裝看不見,就像有時候的我一樣。”
托馬斯問:“為什麼這麼說?”
“很多年前我在學校里看過一個與貓頭鷹有關的科普視頻。在惡劣的自然環境中,兩隻從同一鳥巢中出生的幼崽為了爭奪食物,年紀大的殺死了更小的那個。”蝙蝠俠說,“當然,很多年後我知道這是自然界的常見行為——但我因此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不喜歡這種動物。”
托馬斯挑眉,拜系統所賜,他現在還記得那句‘布魯斯說他喜歡貓頭鷹’:“……夢裏那位小布魯斯·韋恩可不是這麼說的。”
“那是因為我以為你喜歡貓頭鷹。”蝙蝠俠瞥他,“你過去很少會表現出對某種事物的頻繁關注,貓頭鷹已經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種。因此你覺得當你離開哥譚、布魯斯·韋恩又聽說這世界上突然冒出來一個自稱是‘夜梟’的超級反派,他會怎麼想?”
“噢。”托馬斯陷入回憶中,若有所思地應了一句,“不過這種聯想其實是毫無根據的。”
蝙蝠俠:“沒錯。出於某種直覺,我從來沒有深入調查過。但我做過一個噩夢——就像科普視頻里的同類相食——大的貓頭鷹吃掉了小的那個。”
托馬斯抿了一口酒液,說道:“看來你對蝙蝠俠不殺人這件事的信任程度還不如我們、以及阿卡姆裏面的超級反派。”
“只要是人就會有失誤,誰知道在意外降臨時會怎麼樣?”
“所以你一直避免與我見面。”
“現在看來這是個錯誤的決定。”
“那也是我們共同犯下了這個錯誤。”托馬斯給自己倒酒,“我多少猜到你是蝙蝠俠,想了很多種方法讓你不在見到夜梟的第一時間把他送進黑門監獄。然後呢?直到差點死在秘魯,我才終於下定決心,拿着加冕儀式這麼個理由回來見你。不管怎麼說,我希望我在你眼裏不總是個壞蛋。”
“‘人究其實質而言是我們關於他們的記憶’。”蝙蝠俠回答,“你在我的記憶中不止是夜梟,更是托馬斯·韋恩。蝙蝠俠是一個由血肉之軀支撐的想法,夜梟是一個由兩個截然相反的宇宙塑造的信念。我們對自己的評判根本無足輕重,托馬斯。只要有一個人認為你不是個徹頭徹尾的壞人,那你就還走在通往終點的路上。”
“我知道,我知道。”托馬斯敷衍地用酒杯撞了一下蝙蝠俠的臂甲,最近為了養傷,他都沒怎麼碰過酒精,眼下可以說有點上頭,“你總這麼對家裏其他孩子說教?你明知道我問的是什麼——這個人就沒有可能是布魯斯·韋恩?”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樓下禮堂中響起了歌聲。這個晚上似乎是冬天徹底降臨的徵兆,再過幾個月,哥譚是否可以迎來一個平靜安寧的聖誕?
“我不確定。”
蝙蝠俠不打算順着已經微醺的人的話說到底,
“除非你把酒杯放下。”
托馬斯無言以對:“……認真的?這是我的加冕儀式,你卻在勸我戒酒?”
蝙蝠俠是典型的‘蝙蝠俠’表情:“忠言逆耳。”
“我該告誡你在我的地盤上謹言慎行。”
“是你邀請的我。”
“你隨時可以離開。”
布魯斯眯起眼睛:“你確定?”
托馬斯:“窗戶沒鎖。”
“——我走了。”
托馬斯伸手替他打開窗戶:“請。”
這種時候,賭上男人的尊嚴,誰都不許後退。
外面幾個剛到場的賓客發出驚呼。
只見巍峨的建築浸在黑暗中宛如直抵蒼穹的山巒,鋪天蓋地的大雪像鵝毛似的揮灑而下,雪花晶瑩剔透的邊緣在燈光下閃閃發光。就在這靜謐又美麗的時刻,蝙蝠張開翅膀遮蔽了光芒的一角,從二樓平台上墜落下來。砰地一聲,冰雪飛濺,蝙蝠俠的披風跟着揚起,像一場迅猛的狩獵的結束。
他落下后也沒有離開,就站在那抬起頭看向樓上。過了片刻,夜梟把桌子上空下來的酒瓶撥到旁邊,瓶子砸在地上碎成片,而夜梟已經手臂用力撐過窗檯、在第二次響起的驚呼聲里隨之落地。
哥譚市南部的統治者、洲際酒店的幕後人半點不見醉意,只顯得情緒比平日裏更加高昂一點:“晚上好,各位——感謝久等,宴會這就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