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沒睡
何振把寧辭送到賓館門口,連一句寒暄話都沒捨得提,車就揚長而去。踏入整潔乾淨的賓館,寧辭鬆了一口氣。他已經在這住過一天,何振家雖然並不遠,但寧嵐說住在這裏離學校近也更方便。熟門熟路登記了信息,前台多看他好幾眼:“同學,你臉色有點差,身體不舒服嗎?”賓館開在學校附近,來住的自然也都是學生,萬一出了什麼事,賓館也要擔責任。何振車開太快,寧辭確實有點頭暈,還在能忍受範圍,小聲謝過前台,正準備逃回房間。前台又給他塞了一把糖:“沒別的意思,你長得好看。”還挺慘。昨天就眼睜睜看着一個穿着名牌的女人把他送到這裏來,大晚上值班保潔說聽見房間有打罵聲。剛剛又是名車送來。家境看起來不錯,卻還住這兒。寧辭不知道前台想了什麼,紅着臉攥着一把糖去等電梯,躊躇片刻,小心翼翼把糖塞進了上衣口袋。前台正看着他側影感嘆小孩兒長得可真漂亮,面前突然落下一片陰影。身形高挑的男生,神色略顯不耐煩,主要是那張臉,帥得有點突出,也是他們這些在校外做生意的人都認識的臉,被他看了一眼,前台紅了耳廓:“裴、裴燼?”裴燼懶得搭理,直接把自己身份證扔給她,“一間房,和他同層。”前台愣了一下,見裴燼看的地方和自己剛才一致,反應過來,“好,好的。”其他的不用多問也明白了。寧嵐訂的大床房,出電梯的時候寧辭聽見了不知道哪個房間裏傳來家長的訓斥聲,他拉了拉書包肩帶,緩緩穿過長廊,走一半,感覺頭暈目眩。就連呼出來的鼻息都是熱的。寧辭自覺不對勁,停下來,摸了摸鼻尖,又摸了摸額頭。居然有點燙。明明沒有感冒也沒有干別的什麼,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剛準備下樓問一下有沒有退燒藥,就聽見背後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寧辭給對方讓路,貼到牆邊站。腳步聲卻停了下來。“寧辭。”裴燼聲音低沉。應該靠得很近。寧辭感覺到身後有不屬於自己的熱源,弓起後背哆嗦了一下,轉過身,整個後背貼在冰涼牆面,對上裴燼昏黃燈光下顯得冷淡的深邃眼廓,恨不得整個人鑽進牆裏,垂下眼不敢直視。沒想到會在這裏碰上裴燼。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裴燼比他自在多了,勾着唇角:“挺巧。”寧辭垂着眼還是不太敢和他說話,只磕絆應了聲:“是,是的。”聽得裴燼莫名舒心,彷彿看他這副模樣是一種取悅。寧辭立在那兒沒敢動,還以為打過招呼裴燼就會離開,結果靜靜等了小半分鐘,裴燼也跟着沒動。他不敢提要走。自己還欠着人一個人情。更何況,裴燼站在那裏,沒做什麼動作,直接把他整個人都籠罩住,只剩下頭頂能感覺到燈光。小半分鐘后,裴燼終於出聲,漫不經心問:“沒別的話要說了?”他突然俯身,一手撐在寧辭身側,聲音突然冷下來:“看來不該做什麼好人。”寧辭直直貼牆,渾身緊繃,就差把“害怕”兩個字刻在臉上,白臉透紅,唇色卻淡,甚至咬住下嘴唇,裴燼都能感覺到他在發抖,卻覺得還不夠,彎着腰湊到面前逼近:“是不是,連個招呼都不捨得主動打。”“嗯,應該追究責任,看到了什麼?看見我對人動手了嗎?想去告狀嗎?”冷漠得像變了個人。寧辭臉上血色褪去,雙眸濕潤,裴燼說一句就眨一下眼,呼一口氣。氣氛沉寂下來。裴燼也不說話,似乎生氣了。寧辭揪着自己衣擺,腿軟得厲害,能撐着站在這兒已經是他最大的努力,抬起眼皮匆匆一瞥裴燼冷淡臉色,看他眼裏略帶譏諷,更加緊張。但確實是他不對。“嗯,可是你告狀,我也不會怎麼樣,老師還是校長,都不會把我怎麼樣。”“沒沒有。”裴燼:“沒有什麼?”“沒有,沒有看見。”寧辭憋住一口氣,“你也沒有對人動手,沒有要告狀。”他也沒那個膽子。前後還挺矛盾。裴燼有點兒想笑,忍着,依然惡劣地冷着臉繼續問他:“那怎麼這麼怕我?”怕成這樣,居然還沒哭。那雙眼睛,還是那麼漂亮、乾淨。寧辭想說沒有,但他這副模樣,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鼓足的勇氣一下子就泄了,欲哭無淚,頭暈目眩的感覺更加強烈。“又不說話?”裴燼有意要逗弄他,看他嚇得驚慌失措的膽怯模樣。然而話剛說完,肩膀上傳來重量和溫度。寧辭居然暈了過去。-寧辭在富有節奏感的手機鈴聲中醒來,伸手摸着枕頭底下,什麼也沒摸到。床頭櫃倒是放着一支明顯不屬於他的手機。衛生間裏有淅瀝水聲,寧辭懵了幾秒,“這確實是他的房間沒錯。行李箱都還擺在地上。“嘩啦”一聲,衛生間門被打開。裴燼紙巾擦手,一身黑色襯衫,扣子松垮扣到鎖骨下方,水珠從臉畔滾落,眼皮抬了下:“醒了?”寧辭有點在狀況外,但下意識拉攏被子,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面。還沒完全睡醒,看着有點懵,裴燼一邊繞過床尾,一邊說:“你嚇暈過去了。”寧辭瑟縮:“我……”“對對不……”他沒什麼記憶,只記得自己頭昏腦漲缺氧。身上衣服換了一件,不知道哪兒來的,他的襯衫被扔在床對面的椅子上。“騙你的。”裴燼及時打斷他的話,手機鈴聲戛然而止,屏幕上“裴遠”兩個字停止閃爍,裴燼忍不住低低罵了句“操”,面色變得不愉,扭頭對着還躺在那兒沒理過神的寧辭道:“你發燒了。”“後背傷口發炎,差點死了。”說得跟真的一樣。寧辭一張小臉露出來,白得病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