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第8章 第 8 章

凌燃一直知道有很多人不看好他。

但還沒有誰會像奧古斯托和阿爾貝托一樣把輕視和厭煩寫在臉上。

他們倆大概以為凌燃聽不懂他們的話,用意語交談起來非常肆無忌憚。

“要不是霍家人親自來請……”

“我也是……看在……面子上……”

“得了,夥計!把這工作接完,那筆巨款!一塊去喝杯啤酒!”

薛林遠聽不懂這兩個外國人嘰嘰歪歪的鳥語,但也能感覺到他們那種不耐煩。

可這畢竟是國際上水準一流的編舞師和考斯騰設計師,來給凌燃編排設計着實有點降咖位,他也是敢怒不敢言。

怎麼辦,捧着唄。

等他們家凌燃出成績了,大把大把的編舞和設計師趕着來,他們倆再想變臉湊過來,沒門兒!

薛林遠也只敢在心裏過過乾癮。

畢竟他知道自家弟子離着世界一流水準也就差了那麼一個金字塔的距離,唔,從塔尖到塔底。

凌燃扶着冰場的欄杆聽了一會兒,他因為從前外訓過的緣故,對意語略知一二,但也只是略知一二。

聽得無趣,索性手撐擋板,往後一滑,繼續去練習他旋轉跳躍步法的基本功了。

凌燃已經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薛林遠,相信有霍家請來的翻譯在,薛林遠一定能跟這兩位表達清楚自己想要的。

比賽就在一個月後,他的跳躍完美成功率還不是很高。

時間太緊迫了。

還是抓緊時間練習得好。

凌燃先是把結環,捻轉,括弧,外勾,內勾,轉三幾個轉體類的步法都練了一遍。

像非轉體類的步法,他這兩個月已經練得很熟,差不多算是撿起來了,就沒有再多費時間。

更何況,最後的節目編排要用到哪些暫時還沒有定下,等定下之後再連着練也不遲。

將步法串聯一遍,凌燃深吸一口氣,將腰身後仰彎下去,伸開的雙臂舒展開,像是在托舉什麼。

這是一個下腰鮑步。

隨即他直起身,往後滑,順時針在冰面上劃出形如數字3的弧線。

他接上的是最難的后內刃轉三。

是一個輕巧的轉體類步法。

完成得很好。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滿足於此的時候。

是了,為什麼不滿足,這可是四種轉三步法里最難的后內刃轉三。

轉三大家都會,后內刃轉三做的這麼漂亮的,可沒幾個人!

奧古斯托不經意地一抬眼,就定住了視線。

緊接着就見凌燃將原本從冰刀的前半段轉移到後半段的身體重心分均到兩隻腳上滑行。

左右腳的足尖分開朝外,冰刀在穩穩保持在一條直線上,腰身挺得筆直。

這是一個氣勢十足的大一字滑行。

少年面容稚嫩精緻,冷着臉時頗有一種精靈式的傲慢,這是領主巡視森林的架勢。

難道……奧古斯托微微睜大了眼。

就見凌燃維持着大一字的姿勢,從左後外刃起跳,一躍而起。

他的雙手搭在兩肩,雙腿在半空中自然絞纏成麻花。

一圈,兩圈,三圈!

安穩落地!

這是一個完美的后內接環三周跳,3s。

很低難度的三周跳,會跳的人很多,但簡單的一個步法銜連跳躍就乾淨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的,絕對是少數。

尤其是,右腳穩穩地落地后,凌燃的左腳並沒有立即放下,揚起的足尖筆直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才輕輕點到冰上。

這說明什麼,說明他還有餘力。

協調性和身體的重心也控制得很好。

整個動作的銜接非常的流暢,甚至有一種舞蹈的韻律。

奧古斯托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他喜歡編舞,卻只願意給一部分名聲在外的運動員編排節目。

究其原因,就是因為有些運動員一門心思琢磨怎麼拿更高的技術分,完全不肯在節目銜接和表現力上下功夫也就算了,甚至連基礎的動作要求都要缺斤少兩。

跳躍時腳還沒有離開冰面就開始扭身子不說,一落地就麻溜地把左腳放下,生怕自己站不穩。

像耍猴戲一樣。

只會糟蹋他的心血!

技術能有藝術重要麼?

花樣滑冰的別稱難道不是冰上舞蹈嗎?

一個個只會蹦蹦蹦的算怎麼回事!更何況,還蹦得不夠好看!

但在這個華國十五歲的少年身上,他卻沒有看見這些臭毛病。

奧古斯托突然覺得,給一個從來沒參加過任何比賽,甚至才入門的少年編排節目,如果是凌的話,好像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了。

他身邊站着的阿爾貝托則是個天才服裝設計師。

考斯騰設計其實是他的副業。

阿爾貝托沒有很深厚的花滑素養,但他自認是個藝術家,藝術家就是要熱愛一切美好的事物。

凌的動作真的太流暢,太好看了!

他這會兒就跟奧古斯托一樣看得一樣挪不開眼。

薛林遠原本還在費勁吧啦地跟翻譯員表達自己的意思,突然發現那兩個原本還一臉不耐煩的老外看直了眼。

他順着這兩個人的目光望去。

就見冰場中的少年正在認認真真地練習各種跳躍。

跳得又高又遠,落冰的動作更是輕盈的很。

怎麼看怎麼都好看。

又一個步法進跳躍的三周跳結束時,奧古斯托忍不住贊道,“完美!”

看見薛林遠看着自己,馬上又切了通用語,“Perfect!”

薛林遠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分明是凌燃靠自己的實力打動了這兩個傲慢的老外。

他心裏生出一種驕傲的情緒。

幾個人在冰場邊對着訓練的那個少年指指點點,討論着能夠給出的最佳方案。

張勁領着喬實在旁邊看的眼熱。

但那也不是俱樂部能請得來的資源,是霍家自己出人出力出錢,他也不能說什麼不是。

他一咬牙,讓人拿來了給喬實做好的考斯騰。

“你也去冰上試試!”

張勁打開音樂,推了喬實一把。

輕快的鋼琴曲響徹全場。

喬實上了冰,在冰面上歡快起舞,2a之類的跳躍信手拈來。

張勁不着痕迹地用餘光得意地掃了那兩個大有來頭的老外一眼。

本以為能收穫他們讚賞的目光。

卻沒想到那幾個人還在熱情地討論關於凌燃的節目和考斯騰設計方案,像是壓根沒聽見也沒看見。

剛剛好凌燃這會正在練習后內點冰的3f跳,起跳時一個軸心不穩,重重摔在冰面上。

張勁憋紅了臉才沒有笑出聲。

嘖,凌燃現在連三周跳都不夠穩,就算表現力好又怎樣?技術分能拿高分嗎?還不是去不了精英組,得在大眾組比賽。

他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見凌燃又連摔好幾回,才心滿意足地走開。

凌燃把每日的基礎練習任務完成了一大半,正打算下冰喝口水,就見薛林遠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

他壓了幾下刀刃,滑到了那三人面前。

“凌,看!這身衣服是不是特別適合你!”

負責考斯騰設計的阿爾貝托興奮地拿出了他剛剛畫好的草稿紙。

那是由一件深深淺淺的綠色勾勒而成的考斯騰,色彩大膽又明麗,像是綴滿了春天。

“我已經迫不及待看見你穿上的模樣了!”

阿爾貝托着迷望着凌燃那張完美稚嫩的東方面孔,源源不斷的靈感從他的腦中迸發,他覺得自己在遙遠的華國也得到了繆斯女神的眷顧。

凌就是他的繆斯!

“我現在就回去設計!”

他抓起稿子往外跑。

奧古斯托聳了下肩,對這位好友的怪脾氣相當理解。

他打開了筆記本里的編舞程序,開始說起他的靈感。

短節目,奧古斯托手裏其實有幾個成品,凌燃一眼挑中了其中的一首,算是解決了。

自由滑一般是依據運動員本身的特長量身打造,但現在重新編排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好在奧古斯托來之前就手裏就有了一套半成品,修改修改也能湊合用。

當然了,如果今天沒有看見凌燃的表現的話,他可能會現場隨便編一個,不一定會把自己壓箱底還在構思的節目慷慨地拿出來。

國際一流大師編排的節目自然是完美非常。

但薛林遠卻認為,舞曲高潮部分的連跳動作,也就是一個3s緊接着上2t的二連跳動作,對凌燃來說有些難,想要換成其他簡單一些的。

奧古斯托卻非常堅持。

“凌,這是整個樂曲的升華!”

他熱切地看着凌燃,“事實上,這已經是最低級簡單的安排了!沒有了這個連跳,就不是完整的節目!有了它,你會拿到第一的!”

第一這兩個字從奧古斯托嘴中一出來,薛林遠就敏銳地察覺到凌燃好像有些不同。

可還沒等他分辨出來有什麼不同。

凌燃就用不算流利的意語答道,“我一定能學會這個動作。”

這下編舞的人也滿意地走了。

被留下陪着凌燃嘗試編排動作的薛林遠簡直愁白了頭。

他非常不贊成凌燃上二連跳。

薛林遠不贊成的理由也很充足。

凌燃的訓練強度非常之高,簡直是在日常試探身體的底線。

可即便如此,時間太緊張,凌燃的三周跳里,除了最開始練的薩霍夫三周,也就是3s跳,成功率高一些。

其他幾種三周跳的成功率甚至還不超過百分之三十。

練習時都不超過百分之三十,賽場呢?

在壓力山大的賽場上只會更低!

現在就要上二連跳?3s2t?

跳完一個薩霍夫三周跳后,連口氣都不喘,立刻接上一個后外點冰二周跳的連跳?

那不就是還沒有學會走,就開始想跑?

就不說節目時的成功率了,訓練強度再增加的話,說不定會對凌燃的身體造成不可逆轉的影響。

要知道,高高跳起之後落冰的劇烈衝擊,很容易對還未長成的關節造成嚴重損傷,影響發育。

所以青年組的小選手一般都很少上四周跳。

倒也不僅僅是因為四周跳難度很高的緣故。

凌燃才十五歲,未來大有可為,不能因為一次比賽就早早燃燒完自己的職業生命。

因為傷病退役不得不早早的運動員薛林遠見多了,但他絕不希望凌燃成為其中的一員。

但凌燃仍然非常的堅持。

前幾天,他無意間撞見省隊的人來接觸薛林遠,顯然有收編薛林遠的意思。

凌燃的技術水平離同齡人的第一梯隊還差得遠了,如果不拼一把,在這次比賽里拿到不錯的名次,省隊可真不一定看得上他。

如果他拿不到名次,進不了省隊,不光是霍老爺子不會同意他繼續練花滑,說不定連薛林遠都會離他而去。

這叫他怎麼能接受。

凌燃覺得自己其實是在背水一戰。

他在冰上滑了十幾年,花滑就是他的生命,是他存在和證明自己的意義。

在他還沒有為自己,為華國拿到一枚世界冠軍的金牌之前,他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放棄花滑的。

“我會按照奧古斯托的編排跳二連跳。”凌燃微微蹙眉,“這是最好的編排。”

薛林遠當然知道這是最好的安排啊!

整個樂曲的高潮部分,需要一個引子引爆情緒。

這是整個編排的最大亮點。

而3s2t,其實已經是連跳里比較簡單的安排了。

畢竟薩霍夫的s跳落冰用的是右後外刃,而後外點冰,也就是t跳,它的起跳使用的也是右後外刃,不需要換刃的話,就會輕鬆不少。

更不用說t跳是個點冰跳,起跳時還能用左腳的刃齒點冰借一下力。

“你確定自己能做的到嗎?”

薛林遠簡直要抓狂了。

凌燃搖搖頭,實話實說,“不能保證成功率。”畢竟他這具新身體稚嫩又生疏,他用起來還沒有那麼得心應手。

薛林遠的眼神都絕望了。

“讓我試一試吧。”

凌燃額角的碎發垂落下來,因為出了汗,鴉黑的髮絲黏在白皙肌膚上,低着眼,看上去很有幾分乖巧恬靜。

乖巧個鎚子!恬靜個鎚子!

都是裝的!

薛林遠看凌燃的神情就知道自己是勸不動了。

他怎麼會不知道凌燃的處境艱難呢。

事實上,他原本就沒打算一直待在俱樂部,從前合訓的隊友已經幫他爭取到了去省隊執教的機會,這也是他一個月前拒絕凌燃的深層次原因。

可誰能想到,凌燃是根好苗子,他帶上之後就不想撒手了呢。

薛林遠打心眼裏比誰都相信,凌燃一定能練得出頭。

凌燃有很高的天賦,又肯吃苦,明明是十五歲最貪玩的年紀,卻自律得讓自己都汗顏。

現在看來,他對比賽的勝負欲也是高得嚇人。

薛林遠覺得這是好事。

想要成為世界頂尖的運動員,怎麼能沒有與之相配的強烈勝負欲呢。

這樣看來,倒是自己這個教練反過來拖弟子的後腿了。

“好,那我們就試一試。”

薛林遠鬆了口,卻也沒全松,“但你不許背着我偷偷地練,一不小心摔得狠了,傷着筋骨,那可不是鬧着玩的。”

已經做好薛林遠不答應就自己偷偷地練,再在節目時偷偷上的凌燃猛的掀起長睫,眸子裏亮晶晶的,盛滿白織燈的碎影。

“哼,弟子都敢上,教練怎麼能不上呢?”

“不就是拼一把嗎!”

薛林遠伸出了手。

凌燃一動不動地望着他。

薛林遠才想起來解釋說這是他最喜歡的一個打氣的動作。

可還沒等他說完,凌燃右手握拳一下輕輕擊中了他的手心。

薛林遠哈哈地笑出了聲,“咱們這是不是叫心有靈犀!”

從前上場前做過無數次這個動作的凌燃彎彎唇,也露出了個笑。

少年臉龐白凈,柔軟的輪廓還是滿滿的膠原蛋白,帶出點稚氣,但沉靜精緻的眉眼已經有了青年俊美的影子。

薛林遠看着就嘀咕,“才十五呢,就長得這麼好,以後上了賽場,那可就佔便宜咯!”說著說著,他想到這便宜也是他們占的,又笑了起來。

凌燃聽着從前就聽薛林遠說過好幾回這樣的話,彎了彎眉眼,深深呼出一口白氣。

他剛才說的都是實話。

華國地域遼闊,人才濟濟,他對俱樂部聯賽其實並沒有十拿九穩的把握。

或許會成功,或許不會成功。

但誰又知道呢?

運動員的一生,有九成以上的時間都是在準備比賽之中,準備的結果卻不能保證。也許永遠都不能站上那座窄窄的領獎台,也許連領獎台的邊都摸不着。

在比賽結束前,誰也不能保證自己是最後的贏家。

但這也是競技體育的魅力所在。

運動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挑戰的,從來都不止是對手,還有自己。

訓練,備賽,是所有運動員能走的唯一離夢想更近的捷徑。

也是他們登上萬眾矚目的賽場時的最大底氣。

眨眼又是大半月。

才入秋沒多久,東北的溫度就已經降下來了,華國花樣滑冰俱樂部第七屆聯賽,終於在瑟瑟秋風裏拉開了帷幕。

凌燃也終於登上了霍家的私人飛機。

準備趕往自己接收新身體之後的第一場比賽。

目標,h省h市,遠南星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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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滑之我不可能是那種炮灰花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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