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第10章 第 10 章

上五樓的學生烏泱泱的,都曉得快遲到了,腳步蹬得飛快。安問受不了出這洋相,輕輕甩開任延的手:“別碰我,不熟。”將一雙手都插進校服褲兜里,看着怪拽的。十五班教室在五樓,跟AB班還有十四班連着,走廊最末一間教室是答疑室,盡頭一邊是男女洗手間,另一邊則是高二年級理科組的大辦公室,辦公室的斜對面的樓梯拐角下,則是放值周用具的雜物間。安問保持着這種姿勢從十五班前門而入,整個教室都安靜了下來。上一秒還在談論被任延公然牽手的那個人是誰,下一秒正主就出現在了眼前,看上去一臉不高興的樣子。所有人:哦嚯。教室里響起一陣此起彼伏的咳嗽聲。任延摸了摸鼻子,眼神越過眾人,徑直找到了最後一排的前同桌林鬆鬆,微微一撇下巴。延哥的命令根本不需要言語!林鬆鬆啪地一下站起來,對安問道:“新同學!嗨這裏這裏!你的位子在這裏!”安問循聲望去。這是靠近窗戶的一組,那個跟他打招呼的男生已經麻溜兒從桌面收拾好了書包。安問被全班行注目禮,雖然覺得事有蹊蹺,但還是點點頭走了過去。“謝謝。”他比劃着,兩手大拇指往下壓了壓。“……啊?”林鬆鬆傻了。看來這個班裏的人還不知道他是啞的。安問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搖了搖頭。林鬆鬆恍然大悟:“……咽喉炎!”安問還沒來得及無語,林鬆鬆腦袋上就挨了一巴掌,任延強勢壓低他,湊他耳邊低聲快速:“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林鬆鬆雙目惶恐:“對不起,我冒昧了,含糊了,輕浮了。”最後一分鐘預備鈴打響,班主任錢一番抱着花名冊進來,看了眼班裏的狀況:“都到了?喲,座位都找好了?正好,任延,”錢一番指指講台旁邊的座位:“你坐這兒,安問跟林鬆鬆坐。”任延:“?”有沒有搞錯?講台邊一左一右兩張座位,被所有人戲稱為VIP雅座,是各科老師重點關照對象。“看什麼?本學期你是重點關照對象,給我老老實實的,觀察你個一個月再說。”敲敲講台,“趕緊。”任延深吸一口氣,忍住了當堂罵人的衝動,走到前排,砰的一聲把書包一扔,拉開椅子大馬金刀雙手抱臂坐了下去。“那麼是這樣子啊,”錢一番講話口癖賊多又啰嗦,清了清嗓子:“新同學大家也看到了,來,安問,上來跟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紹。”安問推開座椅,從教室後走到前排。他不緊張,只是弄不懂該怎麼介紹自己,畢竟……“我叫安問,安心的安,問心無愧的問。”台下茫然,錢一番咳嗽了一聲,也有點尷尬:“老師幫你寫黑板上好不好?”安問點點頭,錢一番從粉筆槽里撿起一根新粉筆,“安——”“他說他叫安問,安心的安,問心無愧的問。”身後傳來聲音,他疑心地轉過頭,看到任延還是那幅紈絝坐姿,但說出口的話卻很篤定。“你看得懂手語?”錢一番如獲救星。任延自矜,只是稍稍頷首:“略懂。”安問垂下視線,與任延輕觸。咔的一聲,錢一番扔掉粉筆,“那行,那你再幫安問翻譯翻譯。”安問只好重新說,只是這一次,他的速度放緩了許多,動作也標準了許多:“我叫安問,聽力正常,不會說話,但我打字很快,所以可以和大家用打字交流。我之前沒有上過高中,只旁聽過,沒有擅長的特長,喜歡聽音樂,偶爾會打一下排球,拉一下手風琴。”任延雖然惡補了半個月的線上手語課,但有些手勢也是半蒙半猜,所幸安問比的很多手勢是漢語的動作意譯,他勉強能串聯起來。話音落下,安問的雙手也跟着一起落下,他抿了抿唇,轉向任延對他微微鞠躬表達感謝。任延對他的感謝很不爽。安問是不會對“任延哥哥”鞠躬表謝的,也不會對“卓逸群”如此。他忽然微妙地意識到,在安問這裏,他現在什麼身份也不是了。莫名其妙的,台下響起鼓掌聲,全班對着安問鼓掌,嘩啦啦的,彷彿他剛才是做了多了不起的一番演講。安問愣了一下,眼睫彎起,兩隻手舉在身前擺了擺。任延雙眼不悅地眯了眯。他的發小有些過於可愛。錢一番拍拍他肩:“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來了十五班,那就是十五班的家裏人,多用功少睡覺,別跟任延學壞——噢對,”錢一番摸摸腦袋,“剛忘了哈,你得跟任延坐一塊兒,這樣,你坐第一排,任延後面。”他跟任延個子都高,這一調整,整個班的男生都跟着調,全排兩人同一小組去了。

安問的同桌是女生,叫嚴師雨,個子小小巧巧的,但長得挺漂亮,馬尾辮又直又長地在腦後束成高高一束。“同桌,以後咱們怎麼交流呀?”嚴師雨小聲問。安問對此早有準備。下了第一堂課,他就去辦公室找了錢一番,把自己智能手機里的電話卡交了出去:“老師,我不能沒有手機。”他極快地打下一行字,眼尾下垂的漂亮眼睛裏掩着緊張與拘謹。錢一番也跟孫向前及老邢討論過,特事特辦,既然學校收了他,那肯定要盡量照顧他的學習生活。他象徵性地收下安問的sim卡:“雖然我不知道你有幾張卡,但你願意主動跟我商量就是好事,手機你今後就留着,不過上課自習玩遊戲讓我們看到,那該罰還是要罰。”安問點點頭。他不知道,他來年級組辦公室的這十分鐘,教室里都炸鍋了。“草,新同學是不是腦子有點問題,我可聽說了啊,他成績穩進A班!”“真假的?那怎麼來我們班了?”“真的啊,理綜能排前三!”“牛逼。”卓望道也摸了過來,趴在靠走廊的窗台上跟任延隔空閑扯淡:“哎你們班內轉校生呢?我們今天可是剛上課就被‘搞學分’一頓叼啊,說一整個A班還不如一外市的轉校生。”“搞學分”和外市轉校生同時站到了他身後。任延本來是想勉強理一理卓望道的,但考慮到他每次這倒霉勁兒,還是決定離他遠點兒,免得雷打下來順道劈到自己。“說話啊延,你今天好矜持。”卓望道像青樓攬客的。高雪芬拍拍他肩:“卓望道,我看你很喜歡十五班嘛。”十五班集體拿書做用功狀。“高——”卓望道跟貓受驚似的抖了一抖,狗腿地笑開了:“老師,我就是上廁所經過……經過……”“找轉校生啊?噥,要按上期末的成績,安問排名確實在你前面。”高雪芬挑了挑眉:“上期末倒退了五名,月考我等着啊,再退叫家長。”“卧槽安問?!”卓望道瞳孔地震。安問把他看作跟任延一夥兒的,冷心冷臉地看着他。“我去任延還說你可能要被退學……”卓望道語無倫次:“所以你是為了他才來十五班的嗎?”安問比了個“x”,被當眾說破的感覺並不好,他臉上刺撓,餘光瞥了眼任延,用力抿着唇,將手語比得不容置喙:“當然不是,我又不傻!”“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卓望道看懂了他激烈的否認,拍拍他肩膀,語重心長甚是寬慰:“要不然你可真是純純一個大冤種。”大冤種走回座位,敦地一下坐下。想生氣了!下一節課是英語,他勉強收拾心情,拿出嶄新的英語書,俯首認真預習起來。太全神貫注了,以至於身邊嚴師雨“嚶”了一聲也沒聽到。過了會兒,一張小紙條遞到了他眼前,「真的是為了任延才放棄了A班么?」安問接過字條。這嚴師雨也真是的,好好一漂亮姑娘,字寫的這麼狂放。他一筆一畫回:「不是。」紙條又遞了回來:「你跟任延什麼關係啊?」安問冷冰冰地回:「不熟。」「但是任延說你是他弟弟、好朋友、發小,他是騙子嗎?」安問在“弟弟、好朋友、發小”的頭銜中惱怒,想發火發不出,心裏覺得難受,但難受之外,似乎又有點好受。彆扭地回復:「不是騙子。」這個嚴師雨寫字怎麼這麼快啊,他剛回過去,那邊就又來了。「那你原諒他嗎?」好越界的問題。預備鈴正巧響起,英語老師孫向前踩着鈴聲進教室,“作業都收收啊,準備一下隨堂測驗。”“啊…………”教室里一陣怨聲載道。安問的筆尖停住,抬起臉,先看了眼孫向前,繼而才反應過來不對勁——為什麼是小小的背影,窄窄的肩膀,長長的馬尾辮——那麼大一個一米八六的任延呢?!安問猛地扭頭,剛剛還在紙條上龍飛鳳舞的人此刻正襟危坐,鼻樑上架了一副薄薄的銀框眼鏡,優越的輪廓從側面一覽無餘,偏偏轉過來的目光卻是那麼無辜:“她忘記帶眼鏡了,我勉為其難跟她換個座。”

安問氣得把紙條揉成一團。嚴師雨敢怒不敢言,安問是不是大冤種她不知道,但她可真是個純純的大冤種!孫向前按小組分完卷子,瞥了眼兩人:“安問跟任延坐啊,挺好,任延,多帶帶安問,爭取幫他英語提上去。”任延接過卷子往後分發,裝得人模狗樣挺沉穩地說了聲:“好的。”餘光瞥見安問似在打手語。孫向前果然問:“說啥呢?”任延按下他手,微笑道:“他說能跟任延當同桌真的太好了。”安問:“……???”他生氣了!真的要生氣了!任延捏住他手:“噓,噓——”湊他耳邊哄:“就一節課,就一節課好么?”膝蓋輕撞他一下,“你看,我最貴的鞋子,為了見你特意穿的,允許你踩一腳。”誰稀罕啊!安問瞪着他,腳尖踩上任延的,由輕及重,最後用盡全力地碾上了一腳。任延倒吸氣攥緊了筆,但面不改色,保持微笑擠出三個字:“很榮幸。”隨堂測驗三十分鐘,后十五分鐘由同桌間交換試卷互相批改,孫向前隨堂講解。安問知道自己英語幾斤幾兩,卷子攥在手中,莫名地不想給任延看。內心倔強了兩秒,終究鬆了手。答案報完,任延滿分,安問一片紅叉。其實這張卷子並不難,班裏能拿九十以上的比比皆是,正因為如此,才更顯得安問基礎薄弱。孫向前講得很潦草,只着重講了兩個句型的完形填空,任延聽得百無聊賴,眼睛瞥到安問訂正改錯的側臉專註無比,但攥着筆的拇指很用力,指節泛白。不服氣。也許還有些羞恥。可這能怪他嗎?一個小啞巴,一個福利院長大、在十八線小鎮完成義務教育、在末流縣城高中旁聽的小啞巴,語感天然地就比別人差,所能浸潤到語言環境也天然地就比別人差。他能考到這些分數,已經是很努力的結果。孫向前不拖堂,下課鈴聲響起,他的講解也剛好結束,扔了粉筆收了教案,一秒也沒多待。任延一言不發地回到課桌邊,從堆成小山的練習冊和文件夾里抽出了其中一份。“問問。”眼前扔下了一沓什麼東西。安問抬起頭來,不太想理他,烏黑的瞳眸冷冰冰的,懨懨地打了句“幹什麼”。“可不可以教教我?”任延心虛地抵唇咳嗽了一聲,將卷子一張一張攤在安問面前。嗯……45分……67分……83分……124分……91分……145分——一猜這就是英語的。安問瞪大眼睛,顧不上自己英語被打敗的挫敗感,直接就被眼前的分數震撼了。“你生物都沒有及格。”“化學也只是剛過及格線。”“你連論語都不會背?”“物理也就是馬馬虎虎。”“慢一點。”任延在自己位子上坐下,與安問對視着,英挺的眉眼裏壓着無奈:“你說得太快,我理解不了。”“你好笨。”安問在紙上寫,把姓名欄的“任延”二字劃掉塗黑,“不準叫任延。”任延:“……講不講道理?”安問畫了個抿嘴生氣的簡筆表情包。“你要我教你?”他不情願,“為什麼不去問老師?”其實卷子早就在暑假補習時就講透了。“丟臉。”任延冷酷要面子地說。安問抿了抿唇,嫌棄之情溢於言表:“你腦殼有包。”這句手語比起來太可愛了,任延真的忍不住笑。他的笑聲是氣息里哼出來的,介於少年的乾淨與青年的低沉,縱然嚴師雨努力讓自己成為一個透明背景板,也經不住被他笑得紅了臉。“確實,我腦殼有包,那你教么?”省實高中部的告白牆每天中飯、晚飯間都會清理公佈一批當日投稿。開學第一天午休,有一則是這樣寫的:「救命我覺得任延被奪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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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危險性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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