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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春是被誰的哼唧聲吵醒的。

身下燒着暖融融的大炕,渴的她想去夠遠處的茶壺。手剛伸了出去,就被旁邊人拍了下來。

“沒到時辰呢,你不要命了,”李福病懨懨的直不起身,隨手遞過來一個剝了殼的雞蛋,“再吃一個吧,挨過這個時辰,咱們就能喝水了。”說完,他又乾巴巴噎進去一個。

寶春對着李福的月亮頭,心裏就是一沉。

他看上去弱弱的,一條細長辮子盤在脖子上,下身挪動的劇烈了就疼的直冒冷汗。

同一片火炕上躺着十多個瘦弱的男孩,最大不過十五歲,都有氣無力哼唧着,仔細聞空氣中還殘餘着血腥味。

“啊!”一聲慘叫從裏間傳出,綁凳上的小男孩疼的直接昏死了過去。

大師傅手起刀落,又一條子孫根落入罐中,他翻了下男孩的眼皮,隨手給塞了片參,旁邊小太監將他抬了出去。

小男孩躺在寶春旁邊的位置上,昏迷不醒,懷裏露出半截牌子,精緻的木紋圍繞着一個繁體的肆字。

盯着那個“四”,鬼使神差地,寶春將自己腰間刻着“捌”字的同他的換了。

攥着木牌她有點不安,轉念想到九龍奪嫡的結局,還是將牌子揣進了懷裏,開始梳理起這具身體的記憶。

外面洪水決堤,他們全家老小一路從河南討飯到了天子腳下。實在沒活路,爹娘為了二兩銀子,把小兒子賣進皇宮當太監。

誰知銀子收了,割完的兒子卻沒熬過去,老兩口看了眼親生女兒,還是用十三歲的養女頂上了。

這孩子被發現是個死,他們對不住她,可事到如今,總比一家子都餓死強。

順着領口縫隙,寶春瞄了一眼那裏,沒發育的位置白皙平坦,裹不裹白布也沒什麼兩樣。

敬事房地處偏遠,太監去勢的屋子設在最北角,裏面人再怎麼喊外面也聽不到。

太監都要挨上一刀的,出身下三旗的包衣屬皇家奴僕,內務府接手料理后,會將他們的子孫根封罐發還家中,死後同葬,還能保個全屍。

而像寶春這種無權無勢的漢人老百姓,既沒麻沸散,也沒人從旁指點,只得自己在家切利索了,到日子宮查驗。

按規矩,傷者得在家躺將養半月,可她家討飯來的,哪來的容身之所?殘缺之體見不得風,一個不留神小命就交代了。

多虧管事太監見她生的俊俏,破例讓她進宮養着,一同吃蛋進補。

寶春正盤算着後面的路,大門從外面推開,兩人一前一後,剛一進來,就劇烈咳嗽起來。

屋裏久不通風,香爐還焚着止血的草藥,亂七八糟什麼味兒都有,頂的人上頭。

大師傅趕緊洗手迎了出來,“蘇公公,您怎麼親自來了?”他忙推過來一把椅子,對着領頭太監笑的一臉褶子。

“不必勞煩了,”蘇培盛嗆的直擺手,指着大炕上的一排人,問,“哪幾個是四貝勒府上的,可有登記造冊?”

大師傅在敬事房只管動刀子,哪個府上分哪些人他可管不着,“牌子倒是發了,只還沒來得及驗身,管事不在我也做不了主啊,蘇公公要不…您再等等?”

牌子都發了,等什麼等,挨了一刀的東西還能長回去?這人一根筋,怪不得在敬事房混這麼久也出不了頭。

蘇培盛看了眼懷錶,剛過正午,再等一陣子日頭更毒了。

“驗啊,肯定得驗,”蘇培盛拉過大師傅的手,悄悄塞了一顆金豆子,“其他府上的人我可管不着,你想什麼時候驗,就什麼時候驗。四貝勒的人我先領走,要真出了岔子,回頭給您送來不就成了。”

不等大師傅反應,身後跟着的小太監一溜煙兒過去領人了。

“都把腰牌拿出來,麻利點!”小太監眯着一雙不大的綠豆眼,仗着資歷老,對新人態度一點不客氣。

挨個查看過去,輪到寶春這邊,不知有意無意,綠豆眼遞還牌子后還摸了下她的手,她狀似無意避開了,聽他嘟囔了句,“倒是挺白的。”

寶春心裏一陣惡寒。

派到四貝勒府當差的共五人,除了寶春,李福也在其中。

腳剛一踏出去,熱浪迎面撲了過來,七月的天像下起了火,碰一下宮牆手都被燙的縮回來。

蘇培盛鬱悶,往北再走一刻鐘就能到宮門口,馬車就在外面等着。偏偏幾個新人步子邁不大,害他陪着磨蹭了一路,腦瓜子都曬冒油了。

寶春也好不了多少,她刻意模仿李福的動作,膝蓋外翻走的腿發麻,直到紅牆金瓦消失不見,五人終於上了馬車。

出宮建府的皇子不在少數,刨除常駐毓慶宮的太子,從大阿哥直郡王往下數,一直到老十三,都拖家帶口出來單過。

四爺算搬的比較晚了,去年迎福晉進門后,才辭別了德妃。

新府邸需要添置人手,相較於宮女小選的複雜步驟,向內務府要幾個太監就容易多了。更何況四爺用慣了太監。

等幾人把自己拾掇乾淨出來,蘇培盛讚了句“可算像個人了”。

幾人歇了會兒后精神好不少,剛放鬆,手裏就被塞了一隻杯子,滾燙的茶水嘩啦啦斟了進去,嚇得其中兩人脫手,茶杯碎了一地。

蘇培盛對他們搖了搖頭:“去膳房吧。”

剩下的三人挽起衣袖,寶春的胳膊白白凈凈,像打了皮的山藥。蘇培盛看了一圈,最後將滿手老繭的李福挑了出來。

“你就負責院落洒掃吧。叫什麼名字?”

“回爺爺的話,小的李福。”

蘇培盛點頭,“把姓去了,以後你就叫阿福吧。”與李側福晉同姓可犯忌諱,早改了也踏實。

“是。”

三人下去后,只剩下寶春,和另一個文縐縐的太監。似乎他過來的眼神不是很友善?

是了,膳房和院落都有人了,再選就是去書房伺候的。不用日晒雨淋,月錢豐厚,任誰看都是份美差。

果然,就聽蘇培盛接下來問:“你倆誰識字?”

不等寶春張嘴,那太監搶先一步,答的也漂亮,“回蘇爺爺,小的叫玉硯,從小跟着以前的主子讀書,略得些字。”

生怕對方不信,他還用手指沾着水寫下一行詩。詩寫的什麼寶春沒看懂,蘇培盛也沒看懂,不過不耽誤他夸人。

“好字。”蘇培盛露出欣賞的神情,扭頭看向寶春,“你可識字?”

寶春誠實地搖了搖頭。

繁體字雖說有簡體的痕迹,她勉強認得一部分,深了就不行了,被人拆穿很難圓回來。

“貝勒爺正在書房,你隨我去伺候文房吧。”蘇培盛轉身走了,那個叫玉硯的大喜,蘇培盛卻指向寶春,“沒叫他,叫的是你。”

寶春一怔,趕緊跟了上去。

書房進出的都是要緊人物,一張紙,一句話都不能流到外面去,識文斷字的奴才反而要不得。像寶春那種看着順眼,大字不識一個的,留在主子身邊伺候才安心吶。

蘇培盛中途被叫走了,寶春剛踏進書房院落,就見那個綠豆眼太監端着托盤,在外面急得打轉兒,死活不敢進去。

他叫劉全,跟了蘇培盛好幾年了。

“不知所謂!”一個茶杯飛了出來,砸到了寶春腳邊。

十四阿哥風一樣沖了出門,四爺追出來,連袍子角都沒見着,人早沒影了。

寶春噗通跪了下來,頭埋得低低的,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她跪的遠,四爺只看得見杵在那的劉全。

劉全嚇得忘了跪,還沒反應過來胸口就挨了一腳。茶水灑了他一身,他膝蓋一軟,跪下后一個勁兒磕頭,不敢出聲,也不敢真磕破。

咱這位爺向來厭惡人哭喊,尤其哭的滿臉鼻涕血印子,罰的更重。

胤禛氣的原地轉了好幾圈,慢慢運着氣。

修堤的爛攤子誰都往後躲,老八的人偏要舉薦他。行,差事他接了。問戶部要銀子,老八卻拿安置流民的事推三阻四。

他的好十四弟倒好,整日圍着人家蹦躂的那叫一個歡!

院裏靜的嚇人,好半天,才聽四爺落下一句,“進來伺候,”說完轉身回屋了。

劉全可不敢進去,這會兒誰進去誰缺心眼,乾脆使了大勁把自己磕暈了。

這波騷操作嚇了寶春一跳,沒法子,她扯了幾片薄荷葉捏碎,指尖染上了味兒。

書案后,四爺正閉眼假寐。他不開口,寶春自然不敢問,悄悄把窗戶推開一條縫,就站着不動了。

一陣小風兒鑽了進來,薄荷冷香瀰漫,四爺脹痛的腦子清醒了點,啞聲問,“叫什麼名兒?”

“回主子的話,奴才寶春。寶玉的寶,春筍的春。”

四爺這才睜開眼。

寶春立在窗戶邊,微抬起半臉讓他看的真切,目光始終恭謹地低垂着。倒是個懂規矩的。

四爺不吭聲了,埋頭批公文。

偌大的空間安安靜靜,只有嘩啦啦紙張翻動的聲音。案台上摺子堆的老高,向一邊歪,寶春正猶豫該不該上手扶,四爺涼颼颼地看了過來。

“愣着幹什麼,過來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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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總心尖寵她從古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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