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章 宴起

夏夜，月明星稀。

黑色水晶般的夜空中來自宇宙的光線正不斷地散射出淡淡的紅光。

山風陣陣，茂密的樹林沙沙作響，夏蟲鳴叫。

在黝黑的灌木叢中似乎有什麼小生靈正在窺探着這個累得氣喘吁吁的登山人。

此人身材勻稱，相貌一般，二十多歲的樣子，沒什麼特別的。

如果一定要說什麼，只能說他現在扭曲的臉，醜死了。

他正是許策。

許策大口的喘着氣，幾乎是拖着步子來到了那塊巨石前。

此時已是上氣不接下氣馬上就要斷氣的奇妙狀態了。

巨石立在一個小花壇里，上書紅色大字：靈龍。

許策是從九龍山後山的盤山公路跑上來的，足足跑了兩個小時。

並非這盤山路有多長，一個常年爬山的老大爺估計也就四十分鐘左右就能登頂。

只是許策的身體素質實在太差，或許連個七八歲的小孩都不如。

畢竟小孩都能在爬山的時候有餘力跑前跑后。

至於許策為什麼要到這裏，那隻能說這是林天宇交代他的。

柯語墨早已經到了，他正坐在一旁的石欄上。

手邊放了一盞古色古香的燈籠，燭火搖曳，氣氛詭異。

雖然天已經黑了，再加之搖晃的火光。

許策根本看不清柯語墨的臉，但許策不無惡意地揣測柯語墨正在壞笑。

然而柯語墨卻只是平靜地陳述道：“你遲到了。”

許策對他說的話置若罔聞，也不管這種陰森的氣氛。

大大咧咧就往柯語墨身邊一坐，一邊揉着腿，一邊掃了柯語墨一眼。

雖說自己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少年，但是這個正把頭埋在陰影里的少年讓他倍感親切。

總而言之，很符合林老闆所描述的“柯語墨”的形象。

許策咧着嘴，像是條哈巴狗：“嗯？你就是柯語墨？”

柯語墨頭抬了起來，許策這才發現他戴了一個遮住臉的面具。

這面具是黑底的木質面具，左側有着一道繁複的金色花紋，頗為神秘的樣子：

“別岔開話題，你為什麼遲到了？”

許策依然嘴硬，隨口胡扯：

“林老闆店裏接了個外賣，我去幫他送外賣的，送完了之後就晚了。”

一副“你別怪我，有本事你找林老闆去”的架勢。

面對許策，平日裏少言寡語的柯語墨不知道為什麼話變得有些多。

大概是少見這種沒皮沒臉的傢伙，諷刺道：

“如果你能用你的舌頭跑過來，也不至於遲到！”

不待許策爭辯，柯語墨站了起來，丟給了許策一個面具，提起了燈籠走到了公路正中。

正好走到在那塊刻有“靈龍”巨石的陰影籠罩之中。

只見柯語墨拿出一把小刀把手掌割開一個小口，將流出的血滴在了燈籠上。

燈籠中的燭火一下竄了起來點燃了燈罩，他便將燃燒的燈籠甩了出去。

隨着燃燒的燈籠砸在地上，流螢四濺，一道紅色的光芒衝天而起。

在綻放的光芒中，一座紅漆圓木柱、雕花飛角檐的樓牌緩緩升起。

樓牌上書金色大字：靈街。

這座樓牌正好是橫跨了公路的寬度。

待它完全升起后，樓牌的後面居然再不是順勢而下的公路，而成了一條向上延伸的古街！

許策有了姜誠的灌輸和小冊子的科普之後，已經不是以前的小白了。

此刻看見古街便明白了，這街市存在於影界層。

街的兩邊是各式各樣的商店——不過是大多是模樣古樸的店鋪。

街上熱鬧非凡，許策看到不少人居然還穿着舊時衣物。

這些走動的人中有不少的擁有一個共同點：戴着面具。

這確實是讓許策暗暗咋舌。

柯語墨看了一眼旁邊發獃的許策：

“林老闆沒告訴你嗎？”

許策搖了搖頭。

“這次所有的參與者都必須要佩戴面具。”

柯語墨：

“你一旦踏入那條門后，裏面的人就能看到你了，所以你還是趕緊戴起來吧。”

許策揚了揚手裏的面具：

“這誇張的毛臉，這顯眼的雷公嘴，這塑料的材質，你難道想讓我戴這種地攤貨！”

柯語墨聳了聳肩，給自己手上的傷口纏上止血帶：

“你被特訓的時候，是我去準備這個開門用的燈籠，你還想怎麼樣？”

說完便不再管許策，自己一步踏進了街市。

既然如此，也沒有辦法，許策也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戴上了這個面具，跟了上去。

在他們進入了街市以後，這個門樓便重新沉入公路之中，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山上蟲鳴依舊，恍若未有人至。

另一邊。

“老龍頭，時間快到了！還不下去？”

林天宇晃晃悠悠走進了古玩店。

此刻的古玩店裏雖然說不上是燈火通明，但也一反往常的昏暗。

老龍身着玄色衣袍正站在博古架旁擦拭着上面放置的藏品。

他正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個，仔細地用一塊錦布抹着，看上去和一個穿着寬鬆衣裳，有着閒情逸緻的瘦小老頭沒什麼區別。

林天宇也沒管他，徑直走向一旁客座便坐下了：“有茶水嗎？”

說著翻開一旁原木小桌上的茶壺壺蓋，往裏瞧。

老龍回頭時卻看見，林天宇整個拿起了茶壺對着壺嘴在猛嘬，根本不把桌上盤子裏的兩盞茶杯放在眼裏。

不過，一反常態的事情再一次發生了，老龍一點也不怒：“還好吧？”

林天宇咽下口中的茶水，翹了個二郎腿：

“若你想聽到我快不行了，那恐怕你要失望了。”

老龍居然笑了：

“好！好！好！只要不耽誤就好……你的人都到齊了吧。”

林天宇略微感知，便點了點頭。

見此，老龍將手中的器皿放在了架子上，慢慢悠悠地走到了門邊：

“希望你不要違反我們之間的約定。”

說著老龍寬大衣袍瞬間像是一隻膨脹起來的氣球。

而他鬚髮皆張，一張臉上泛起了密密麻麻的鱗光，青綠色的霧氣從他的袖口和衣領中瀰漫出來。

緊接着便是一聲長嘯，登時烏雲密佈，電閃雷鳴。

不知何處來的霧氣很快就籠罩了靈街的天空，讓人看不清其中發生了什麼。

只能因遊走的電光隱約看見其中似有一鱗半爪。

狂風驟起，席捲開來，霧氣便散了。

此刻老龍已然不在門口了，只有留下幾縷極淡的煙霧證明了他剛才在這裏存在。

林天宇嘴巴微張顯然是想說些什麼，但是終究只是微微搖了搖頭。

嘆了口氣，繼續嘬起茶壺的壺嘴，咕嘟咕嘟地往嘴裏灌着滾燙的茶水。

不消一會兒，老龍的聲音壓過了滾滾沉雷，在整條靈街上炸響：

“諸位來賓能來老朽的宴會，實為老朽之幸，虛頭巴腦的花腔假式，老朽一概不會，只望諸位能夠……盡興而歸！”

在一個賣湯圓的攤頭邊上，許策雖然及時地捂住了耳朵，但是耳膜還是被震得生疼。

反觀還是少年的柯語墨倒是沒有影響，只是盯着靈街上空密佈的烏雲，好像離得這麼遠能夠看清什麼似的。

一旁賣湯圓的是個如花似玉貌美如仙的少女。

她身着碎花廣袖袍，腰間的絲帶輕輕繫着，反突顯她窈窕的身姿。

袖子捲起，露出藕節般白嫩的手臂，玉蔥般的手指拈着一根調羹，輕輕地在湯里攪拌。

盤起的青絲，巴掌大小的臉上，水汪的雙眼柳葉眉，小巧的瓊鼻櫻桃嘴。

“二位是來參加龍老爺子的大會的吧。”少女的聲音宛若天籟。

許策聞言望向眼眸中笑意盈盈的少女，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

遂整了一下衣裝，點點頭，臉上下意識露出禮貌性質的微笑，算是回答了。

可他忘了自己還戴了個滑稽的面具，別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少女捂嘴輕笑：

“既然來了靈街那便是客，往上再走百二十步就能看見一個廣場，參加大會的都在那兒，現在時間還沒到整點，龍老爺子在還那裏準備了助興節目。”

許策謝過了少女，便準備繼續前行，卻發現柯語墨還一動不動的，當下心裏有些好笑。

“小小年紀，叫你裝酷中二，嚇得魂都丟了吧。”

抬手便推了柯語墨一把。

柯語墨這才如夢初醒：“怎麼了？”

許策笑說：“走了！還看呢！”說著便領路前行。

柯語墨這才“哦”了一聲，跟了上去。

他沒有說的是，他真的清楚看見了烏雲之中有着什麼。

那條橫亘數里的龐大身軀在虛空之中盤旋，沒有張牙舞爪的囂張，只不過是靜靜地浮動着。

雷電在它青色的鱗片上閃爍，五爪虛握。

灰白色鬃毛從脖頸後面鋪張開來，碩大的頭顱上長着一對盤曲有力的長角，長吻前端兩條長須飄逸舞動。

那一雙蛇瞳微闔，好像並沒有睡醒的模樣。

但當它的目光掃過柯語墨時，柯語墨明顯感覺到自己似乎被加上了千斤重壓。

當下只好屏息運氣，苦苦抵抗。

若不是不知情的許策推了一下，把自己推出了這個狀態，或許說不定自己真會虛脫。

回想方才，柯語墨只有一個感覺：

龍威如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