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他們來了
天下，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建興四年，秋。
長安，本是宣朝京畿之所。如今城外，卻圍了五萬匈奴的精兵。
長安城外的古道上，匈奴騎兵大營中。一場誓師大會正在舉行。
在大營正中的高台上，劉曜抿着嘴站在正中。他注視着台下一望無際的士兵，心中好似有一團熊熊的烈火，要將他燃燒。
台下，五萬匈奴士兵定定的看着台上的少年，他們的統帥。四周一片沉寂。這沉寂彷彿要將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早上本是晴朗的天空，而今彷彿也因為這沉寂，竟聚起了烏雲。四周的旗幟隨風而動，戰馬不安的打着響鼻，躁動的刨動着泥土。
台上，劉曜發聲打破了沉寂：“草原的勇士們，自漢以來，我們屢遭殺戮。腳下沒有一片屬於我們的土地，雖然名為諸侯，卻形同編戶。華夏欺辱我們過甚，可我們只能被動地忍耐他們的凌辱。自魏宣更替，直到如今，我們終於有了機會。今天，我將帶領你們，踏破長安。重複我們先祖的偉業，讓這片土地隨我們踐踏，華夏之人任我們驅馳……”他在台上每說一句，台下安排的力士便大聲重複一句。聲音之大，幾里之外都清晰可聞。戰鼓隨着他的講話愈加急促，鼓聲振動着每一個人的心臟。
在這戰鼓最急促時，劉曜大手一揮，直至長安。大聲呼喊：“衝進那裏，殺光、燒光、搶光！”
全場的匈奴人用刀擊打着盾牌，齊聲叫道：“殺、殺、殺！”
匈奴兵隨着各自的都尉結陣出發。
一時間塵土蔽天，喧囂聲此起彼伏。
大軍結陣向前之際，劉曜率領本部坐鎮中軍。隨着傳令兵一聲聲令下，匈奴兵方陣前竟拉起一直十萬人的漢人隊伍。
原來這些漢人均是劉曜自并州一路而來所俘虜脅迫之漢人。他們穿着單薄的衣服，步履闌珊的被驅逐着向前。他們的目光中滿是木然，那是一種絕望到深處的眼神。再無一絲生氣，只是麻木的被驅趕着前行。
劉曜打算用這十萬炮灰拉近與城牆的距離，當他們在城下堆得如山高的時候，再由匈奴部隊踩着他們的屍體，支撐起攻城梯。
戰鼓雷動，長安城上，守城的士兵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知所措。直到前方匈奴兵弓弩營方陣中利箭似雨水一般射來，城上負責守衛京畿的龍驤營才反應過來。“射箭！”都統楊雄大喝道。
一時間矢石蔽日，戰場之上，塵煙四起。
利簇鋪面，羽箭射在守軍將士的身上，透體而出，一時間傷口處鮮血四射。城上將士一個接一個的倒在女牆下。
漫天飛石，如蝗蟲般自城下飛來。碩大的石頭落在哪裏，哪裏便是一地斷臂殘軀。有的士兵尚未死透，斷裂的傷口處汩汩的留着鮮血，躺在地上無助的哀嚎。城下的攻城部隊實在太多，一時間宣朝將士竟被壓制的毫無還手之力。
楊雄拔劍，左手持盾。面對漫天的箭羽怡然不懼。看着眼前的景象大喝眾人：“還擊，戰場之上，有死無生。破城之後，全城無一倖存。你們是想戰死還是被屠殺。”
厲喝聲驚醒眾人。士兵看到將軍不躲不閃昂首而立，也逐漸恢復了勇氣。按照戰前演練，各自還擊。
一陣陣箭雨後，下方被驅趕的百姓也接近城下。此時的百姓被流矢和飛石擊中，已損失了一萬人左右。剩餘的百姓絕望的看向城頭，那是他們的將士，他們的京都。而今，此地或許將成為他們的墳墓。
少數匈奴兵混在人群中，指使着百姓推動攻城車。他們在人群中揮舞着鋼刀，怪聲大叫：“都動作麻利點，破城之時，便放你們回家。若再耽擱時日，你們都將被城上的箭射死。”百姓們冒着箭雨，咬牙推動着攻城車。逐漸向城門接近。不時地，有人中箭倒下。鮮血流淌染紅了大地。馬上又有人填補上去，踩着同伴的屍首繼續前行。前行的人實在太多。有些百姓本來中箭負傷躺在地上，掙扎着尚未起身，便被後面的百姓踐踏而亡。
終於接近城門，推車的百姓彷彿看見了曙光，大喝中加緊了步伐。城上，守城士兵有所察覺，迅速報告楊雄。楊雄沉思一二后，緩緩道：“下滾石壘木。”
士兵們麻木的聽從指揮。二人一組，合力將石塊向下砸去。石塊挾萬鈞之力落下。一時間下方百姓被砸的屍體碎裂一地。腸子、腦漿，紅的、白的混合在一起，場面恐怖至極。又有壘木下落，滾過之處，斷臂殘軀。
下方百姓何時見過如此情景，被眼前恐怖的景象嚇得不住後退。前方的人在後退，後方的人還在往前推進。雙方倏一接觸，頓時亂作一團。一個倒地又牽連另一個倒地，倒地者尚未爬起又被隨後而來的人踐踏擠壓。一時間場面一片混亂。匈奴兵想要制止，此時卻無人再理會他分毫。
後方中軍台上，劉曜望着前方的情景，冷峻的臉上露出殘忍的微笑，緩緩道：“傳令前軍弓弩手，前方百姓凡臨陣後退者，所在方位悉數射殺。”
傳令兵領命而去，騎馬迅速到達前軍弓弩手陣營，手持令旗大喝道：“將軍有令，前方百姓凡臨陣後退者，所在方位悉數射殺。”由此陣前跑馬數次。指令一遍遍重複。
弓弩手得到命令，彎弓搭箭，四十五度抬起，射向前方百姓後退的陣營中。
羽箭一波波落下，最前方欲撤退的百姓被這箭雨貫穿身體，這力量使他們順着慣性躺倒在地。黃沙濺起，濺在每一個倒地之人的臉上。他們圓睜着雙目，不甘的看向天空。天空上，烏雲密佈，有蟄鳥在天空一圈圈的盤桓。或許，這些鳥在等待着戰爭結束，好朵頤他們的身軀。疼痛讓他們只能張大嘴，無助且貪婪的喘着氣，彷彿多吸一口空氣便是多活一刻般。又一輪箭雨飛過，他們再無喘息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