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我拖~也拖死你~~！

校長夫人第二天一大早又來了，陰沉着臉把大家都叫到會議室里，宣告即日起接管學校。她要採取更科學更規範的管理方法，比如所有全職員工都要打卡上班，沒有課的時候要協助市場部的工作，每個人都有新增客戶要求。

“每月工資先扣掉四分之一，到年底核算，完成了工作量才能把這一塊績效獎金領回去。”她穿着華麗的四線城市風格的套裝，胸前和袖口都有珠子繡的大片的花，在燈光下熠熠生輝。她臉上應該是搽了很厚的粉，下巴與脖子那裏有明顯的分界線。“不合理的津貼也馬上停掉，”她嚴厲地對劉會計說：“學校已經提供了午餐，再發午餐津貼是什麼意思？”

劉會計遲疑了一下，只嗯了一聲。她可不想夾在這夫妻倆當中受氣。

“學校要統一着裝……風格。”校長夫人環顧四座，手指像槍口一樣對準了秦小楓和金泰宏：“就像這個樣子。女的不要花里胡哨的！教書而已，塗脂抹粉的，花枝招展想做什麼？！男的也要襯衫西褲，不許穿牛仔褲。輕浮！”

牛大力盡量把腿往桌子下縮了縮，雖然大家坐在那裏，褲子是看不見的。

校長夫人用毫不掩飾的嚴厲目光把女老師們一個個看過去，指了五六個人，問劉會計她們的姓名，對着花名冊看。她揮揮手，用驅趕蒼蠅的厭惡口氣宣佈散會，但留下了李梓萌、秦小楓和gre張老師。

“你們三個辭職吧，”她簡單地說道：“出去跟小程交接業務，再到財務室領工資，給你們算到這個月底。”

三個人短時間都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兒李梓萌才弱弱地問：“請問這是為什麼呢？”

“因為你們長得這個樣子，又沒結婚。我可不能用你們這樣的人。”

這個回答既冷淡又理直氣壯，把姑娘們都定在當地。

校長夫人有些不耐煩：“你們還不……”

“傻x！”小張老師猛然領悟到了，怒不可遏：“你個傻x！”

秦小楓想笑，雖然很不合時宜。

濃眉大眼的小張老師是本省人，來自靠近北邊省境的一個民風強悍的城市，七百多年前他們曾將二十萬蒙古大軍拒之城外達六年之久。她此刻怒目圓睜，顯然決定要跟校長夫人正面硬杠。但她陡然面對這從天而降的侮辱，一時沒能組織起有效的語言，只能用剛硬的家鄉口音反覆謾罵，先在氣勢上壓倒敵人：“你個老~傻x！”

她的家鄉話更接近北部臨省，罵起人來抑揚頓挫，真是氣吞萬里如虎。校長夫人被這氣勢磅礴的三連罵驚呆了。說好的柔弱的小姑娘呢？說好的斯文的小園丁呢？現在的知識女性兼職業婦女都是這個畫風了嗎？她其實並非潑婦，只不過關起門來做微型太后久矣，養成了想到哪說哪的習慣，自認為是自己的真性情；再加上高估了小微民營企業老闆娘的威懾力，滿以為可以在自家的一畝三分地里橫行。

小張氣得眼睛都紅了，大步上前。秦小楓見勢不對，搶先開了口：“我沒有辭職的打算。學校要開除我的話，煩請給出書面的文件，寫明您剛才說的理由。我再考慮是否申請勞動仲裁，抑或訴諸人民法院。”她安撫地把手放在小張的胳膊上，淡淡地繼續說道：“另外，我並不能確定您是否可以代表學校。您既不是校長，也不是股東。您自稱校長的配偶，連這一點我們都不能確認，何況……”

“對啊，”小張短路的思維總算是接上了，雖然有點搭錯線：“你說什麼我們就信啊？我看你這麼沒素質，哪裏配得上周校長，說不定是小三兒呢，”她馬上更正：“哦，不，老三兒，呵呵。”

秦小楓的手緊了緊，制止她繼續跑偏，但這句話已經正中校長夫人的痛處。她實際上生得很端正耐看，也算保養得宜；不過自認遭遇負心老公的背叛，這段時間的驚慌和憤怒使她面目全非，臉上每一根線條都往下耷拉着。她大叫起來：“滾出去！都給我滾出去！”

秦小楓生活環境一向偏單純，在有限的生涯中沒有遇見過這種粗暴的對白。她在“滾就滾”、“就不滾”、“要滾你滾”幾個明顯都不對的選項中猶豫，同時抓住小張不鬆手，防止她衝過去近身對峙或者說出更不體面的話。

李梓萌想緩和一下氣氛，小心翼翼地開了口：“要不，您先冷靜一下？等周校長來了跟他談談，您就知道我們不是那種人了。”她試探性地向她靠了一步，隔空做出扶校長夫人坐下的姿勢：“您別生氣了，氣壞了身體，校長該心疼了。”

校長夫人心中酸楚，有點泄氣，對她擺擺手。不料張老師不屑地嗤了一聲，再次點燃了校長夫人的怒火。

秦小楓在校長夫人和張老師的相互詬誶聲中放棄了。她放開手，默默聽着，在這種邏輯跳躍的爭論中她毫無用武之地。兩人同時說著話，音量不斷螺旋形上升，李梓萌也根本插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