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師兄未謀面
她的眸光太明亮,楚衛幾乎是下意識避開這樣的視線,問道:“你距離那麼遠,是如何看到我的護衛都忽視的腳印的?”
新糯聽得好奇,道:“我的眼神好,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這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讓楚衛不知該怎麼接。
他身邊的護衛,即便是粗疏大意了些,也絕不是一般的泛泛之輩,目光能敏銳到連他的護衛都比不上的程度,絕對不是一句眼神好就能解釋的。
但人家這麼說,一點兒毛病都沒有。
楚衛接下來說道:“你看見兇案現場,為何一點懼怕都沒有?”
新糯覺得這傢伙的思維模式,自己很不能理解,不過想到他是楚衛,便道:“我爺爺是仵作,我從小就是看那些長大的啊。”
女孩子的眼神清泠泠的,似乎能映着日光閃動波紋,又好像是能一眼清澈看到底的小溪。
這小溪,此刻正明明白白地說著:他的腦子沒問題嗎?
楚衛再也問不下去了,擺擺手直接道:“你走吧。”
新糯指了指京城的方向,“京兆府的人還沒來,我們能走嗎?”
楚衛知道,這些人不會是兇手,他之所以要審問她,只是想探究她的底細。
他點了點頭,轉身向大殿走去。
張枯扛了扛就站在他旁邊的飄風的肩膀,道:“這還是爺第一次審問問不下去的。”
他們都是習武之人,耳力非常,即便不是故意偷聽,那不遠處的門口的問話,他們也自然聽得見。
女孩子充滿活力的聲音中,幾人都對自家爺同情不已。
楚衛走進來,道:“你們很閑嗎?”
“爺爺奶奶,我們可以走了。”新糯的聲音幾乎在同時響起。
楚衛回頭看了她一眼,新糯一點兒都不怕,還笑着伸出手,小幅度地跟他揮了揮。
“官爺,我們也能走嗎?”賣瓜人聽見忙問道。
楚衛的目光隨即看去,賣瓜人立刻訕訕地站到一邊去了。
外面陽光明媚空氣清新,在老陳趕馬的吆喝聲中,馬車走上了去往京城的大路。
新老頭看孫女兒趴在窗口,愜意地看着外面的風景,不由得好笑道:“好好的,你戲耍那大人幹什麼?”
不自覺微微翹動的腳尖停住,新糯一臉冤枉,道:“我哪有戲耍他了?”
“你確定沒有?”新老頭說道:“伱奶奶的手柄鏡子呢,你照照,瞧瞧你現在的表情,跟咱家那隻飽足后抓到老鼠就不停戲弄的大花,有什麼差別。”
新糯趕緊捂住下半張臉,有那麼明顯嗎?要知道,她最自傲的,就是這副能迷惑得人完全看不出她真實想法的臉了。
上車之後就老老實實坐在車門邊的母女倆,此時再看到小姐那張美麗好欺負的大眼睛,都不由得打一個冷子。
秦嬤嬤扒拉着車座椅,又往邊上靠了靠。
新糯看她們一眼,跟山裏的老虎瞅瞅抓到洞穴里的兩隻小兔子似的。
“秦嬤嬤,你是程府做老了的人,回去后,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吧?”新糯一邊問,一邊不知從哪兒拿出一個桔子,慢慢地剝着。
那靈活破開桔皮的十根手指,白嫩細長,跟一根根剛剝出來的蔥根似的,忒的賞心悅目。
紅扇看着,咽喉處卻是不停滾動,目光也充滿了懼怕還有噁心。
秦嬤嬤點着頭,踢了女兒一腳,提醒她收斂一些。
“唔-”下一秒就是嘔出來的聲音,
讓新糯一點胃口都沒有了,她看着紅扇,道:“你敢吐出來,我就讓你全吃進去。”
“糯兒,”老太太無奈地抬手,給暴躁起來跟牛犢子似的孫女兒拍了拍後背。
新糯哼了哼,然後才看向爺爺。
新老頭偷偷地摸往腰間的手頓住,然後坐直身體,將腰後面的那一個巴掌大的酒瓶子藏進去。
“糯兒,怎麼了?”
“爺爺,你說我師父他老人家,有沒有把咱們去京城的事,跟我兩位師兄說啊?”
說起這個,新老頭直好笑,丫頭的師父是自己的一個江湖老友,極擅長內家功夫,他是在小丫頭三歲的時候,就把那隱飛橋老友誆到家中,叫她給拜了師的。
收了自家的丫頭之後,隱飛橋那老小子才察覺收徒的好處,在外面又收了兩個徒弟,再回到他們家教小丫頭功夫之時,就告訴她她有了兩個師兄了,以後要好好學功夫好好攢錢,孝敬師兄師父。
他們家這個小丫頭糯兒呢,自小便被他養得有些老大架勢,一問知道自己拜師在先,兩個小子入門在後,哭着鬧着非要當師姐。
讓師弟孝敬她。
隱飛橋可算是找到能治這小丫頭的了,就笑道:“那能么?你才三歲,你們大師兄都十歲了,二師兄也有七歲,叫他們兩個叫你師姐,你便不怕他們在沒人的時候偷偷打你。”
從那之後,想做師姐沒成功的小丫頭,堅決不讓兩個佔了她便宜的小子回他們家。
隱飛橋就一年兩頭跑,教完了丫頭再去教他那兩個嫡親的徒弟。
後來小丫頭長大了,懂事一些,卻還是跟那老友別著。
現在么,倒是對她師兄感興趣了?
新老頭笑道:“你師父知道你討厭兩個師兄,想來不太會說。”
新糯心裏可惜,她也不知道師兄那麼好看啊。而且,師父那老頭子,特別討厭,她都看見了老頭子給他兩個親徒弟的信,說不能帶他們來小師妹家裏,是小師妹長得太丑了,羞於見師兄。
那時候快過年,她聽師父說二師兄是個孤兒,過年他回不去的話,就二師兄一個過了,她都心軟了想叫師父把二師兄領她家一起過年的。
誰知道看到老頭子偷偷在信上說她壞話。
“爺爺,師父去津南,什麼時候能回京?”想了想,新糯又問道。
新老頭和老妻對視了一眼,頗是那麼回事兒道:“津南當地的滅門案據說牽連甚廣,你師父的勢力都在那邊,可能會需要相當長一段時間。”
新糯哦了聲,早知道她就不這麼著急走了,等着和楚衛他們一起。
這回到京城,師父又不在,自己上哪兒認識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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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層觀,已經被封鎖的兇案現場中,衙門的仵作重新驗了屍,將驗屍格目填好,交給了張枯。
張枯拿着就要走,為防有人做手腳,大發私人財,月朝在這方面有着嚴格規定,驗屍格目當場填好當場封存。
仵作卻叫住了,問道:“大人,小人有一事不明?”
“你說。”
“這千層塔距離前面的大殿並不算太遠,為何一點都沒有驚動前面大殿內的人?”仵作進來看到這現場,就有這個疑問,要知道,割舌之痛非一般的疼痛。
張枯說道:“這有什麼的,兇手再動手前,先點了死者的啞穴。”
銅鏡前,正看着裏面人影的楚衛心思一動,那祖孫兩個,也都是會武的人?
又想到昨晚的事,楚衛暗道大意。能把他撲到的女孩兒,沒有點功夫,怎麼都不可能。
“張枯。”
張枯趕緊把封好的驗屍格目遞過去,楚衛抬手,說道:“交給京兆府帶回。回京之後,你去打聽打聽,誰家有從外地來的親戚。祖孫三人,響水縣口音,可能是京城派人去接來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