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偶遇小袁
我的眼前過去一雙女人的腳，是穿着高跟鞋優雅的腳，還有天藍色的旗袍，它們從眼前走過去，又退回來，是的，就是剛剛走過去的那雙腳。
駐足、彎腰，脂粉香俯壓下來，天藍色旗袍垂地，掛動淺灰色的塵土。
我抬頭，妖艷的臉映入眼帘，妖艷嫵媚到了極致，飽滿的唇活色生香，如剛才流淌過的血，其中的一股血。
“江少爺？”
袁小米！是的，她的話音極富磁性，更滿含着風塵，如她的妝容，俗，卻魅惑人心，如千年的妖，攝人心神。
我報以微笑，陌生的微笑，她已經沒了純真，我也不是什麼少爺，她的墮落和我的落魄並駕齊驅。
“小、小袁姐？”
我的話音有些磕巴，許久未見，世界已經變了個模樣，她好像也變了，至少妝容成了鎧甲，鎧甲後面是什麼？天知道！
袁小米蹲着的姿勢也很嫵媚，成熟的嫵媚，她的眉眼開始成了月牙，歡快從眸光里流露出來，聲音也歡快起來，伴着咯咯地笑聲湊近我：“哎呀，小少爺，好久沒有見到你了，這說起來要、要多久了，呀！真得掰着手指頭算算了，算了，我也不會算賬識字的，想姐姐沒？”
袁小米伸手摸向我的頭，一隻手撥開了她的手臂：“不準碰少爺。”
丫頭妮兒的聲音很冷漠，似乎敵意更盛，當然眸光里並不友好，我想現在她的心裏一定對袁小米充滿了敵意，特別是袁小米的妖艷和嫵媚。
袁小米怔了一下又恍然大悟一般轉頭把目光從我們幾個人身上都掃了一遍。
我們的確已經不像什麼闊少爺或者大戶人家的夫人，這都是江婉兒的意思，樸素的粗布衣衫除了潔凈一點，與路人無異。
潔凈？對！最起碼袖口和領口能看出潔凈的程度，路人衣服的潔凈更多的是表面，領口和袖口的油漬不能稱之為潔凈。
袁小米起身，面帶微笑，對着江婉兒輕柔一禮：“見過夫人。”
這個禮節和這個稱呼更多的是戲子的表演，但是真誠，她看人的眼光也很准，也可以說是江婉兒的氣質更勝一籌。
江婉兒眼睛中流動過一絲詫異瞬間又恢復冷靜，淺淺一笑，輕聲回了一句：“客氣。”
“夫人，我與少爺也是有緣，想必夫人知道其中原委，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您們這是要去哪裏？要不去雪紅樓暫坐？”
袁小米從衣着、從我們的談吐能明白一些事情，畢竟現在是日軍的天下，曾經的國軍早已經退出北平，我們是其中的落難分子，她的邀約被江婉兒無情的拒絕了，只不過是婉拒。
袁小米用手拍了拍我的胳膊：“那好，如果需要幫忙，可以來找我，雪紅樓，我先回去了，夫人再見，少爺再見。”
袁小米的走姿很妖嬈，這走姿完全是一種故意扭捏，什麼時候變的呢？天知道！
不過，此次偶遇，至少可以說明一點，袁小米此時肯定是紅極一時的頭牌。
丫頭妮兒用手輕輕拍打袁小米剛才輕撫我胳膊的地方，我轉頭不解地看向她：“怎麼了？”
“臟！”
丫頭妮兒回答的乾巴利索脆，如崩豆，完全沒了丫鬟對主子的諂媚和尊敬，儼然一副長姐或者嚴肅的母親形象。
我剛要反駁，江婉兒則開始移動身體張望左右：“槍聲停了，我們走吧，看路人也都很平靜，是不是我們太緊張了。”
文嫂附和着：“是啊，夫人，剛才車站那一幕是怪嚇人的，走吧，這地方也不是什麼安全地兒。”
江婉兒搖頭嘆息了一聲：“哪裏還有安全地兒啊？先去東營刁記看看吧，頭黑前我們得想法住下，這黑咕隆咚的更危險。”
是的，我們也不確定曾經的老宅是否還是我們的，畢竟我們去了江南后，蘇九天的電報不能說明白北平的變化，他也不會想到炮火會跟着我們一路向南。
戰爭！這該死的戰爭。
東長安街電報營業處的西側，我們在一處青磚瓦房面前駐足，‘刁記’，的確有個破敗的牌子上寫着刁記，只是這牌子下面的大門和臨街的窗戶，用破敗來形容都略顯寒酸。
江婉兒持家或者做些溫淑賢良的事情還行，對於眼下的情形自是力不從心：“不行，我們先住店吧，在大街上這麼晃別再招惹些是非，你們看這路人個個都不像從前那般從容。”
言辭中難掩無助，我們都點頭，這麼熱的天，江婉兒的手指尖是涼的，我能明顯的感覺到她極端低落的情緒，沒有了蘇九天，她的天空是陰霾的，以前這些事情都不用她來操心。
住店！？我們都太天真了，有錢未必能使鬼推磨，接連碰壁，我們有些泄氣，碰壁的理由很簡單，得有身份證書，而我們恰恰不敢表明身份，也不敢說明。
“住店看來不行，我們得想辦法知道我們住的宅子是什麼情況，這左鄰右舍知道我們走後發生了什麼……”
文嫂點頭接過話來：“夫人，我去吧。”
我趕緊扯住文嫂的胳膊說：“我去、我去，我找小貝勒疑問就知道。”
江婉兒用手撫摸我的頭微笑：“是啊，子辰去最好，小孩子沒有人注意，我們在衚衕口等你，快去快回，別貪玩。”
我點着頭答應，我們一行人往東廠衚衕方向走。
見到小貝勒我自然是高興的，小貝勒更是搖着我的手興奮不已。
“小貝勒，先告我，我家什麼情況？我老子回來過沒有？”
“呦，你不知道呀！我以為你們回來住呢？”
“什麼不知道呀？我們啥都不知道，這子彈滿天飛的，我們能知道啥？”
“你家被抄了，前些日子的事兒，好多人，聽說你爸被下大獄了，你們不知道？”
“你爸才被下大獄了。”
我有些不相信，張嘴就甩過去一句話，其實我的腦袋裏是空白的。
“這是真的，聽抄你們家的那些人說的，貼封條了都，不信你去看看。”
他既然這樣說，看來這個事情假不了，我失落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