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什剎海滑冰
丫頭妮兒一聽說看猴子，立刻有了驚喜之色，誰能拒絕傳說中的動物呢？她扭捏地開始往前走，小貝勒看她真的要跟着去，不禁轉向我：“誒，江二少爺，你今天出門最好能帶上個保鏢或者大兵。”
我瞪了他一眼，他立刻回敬道：“我是怕你一會兒罵不過人家，打起來你吃虧。”
“嘿，你個小貝勒，你這身膘兒和你這大身板干不過小猴子？”
“呦，敢情您今天沒有打算出衚衕口啊，那什剎海的冰啥時候哧溜兒一下去？”
“晌午後，我老子在家沒出去呢，我還灌着苦藥湯呢，別找不自在。”
“得嘞，看猴子去，你真帶她去？那你最好給她換身行頭吧？”
我看到小貝勒的臉上由於鄙視地過了頭，酒窩都帶了厭惡。
丫頭妮兒很識趣，聽到了小貝勒的悄悄話，立刻止步說：“二位少爺去吧，我還有事。”
我最看不得丫頭妮兒那裝可憐的模樣，才幾天我就看出來了，見了誰都恭恭敬敬，說話也和小貓咪叫一般，奶聲奶氣生怕聲音大了嚇着誰，走路貼邊，見人低頭，吃飯蹲在灶台邊，幹個活兒死賣力氣，生怕干慢了有人打，她越是這樣我就越來氣。
我上前一把拉住丫頭妮兒的胳膊說：“換，晌午去什剎海的路上再換，小貝勒我跟你丫的說，開學了，她是你的同班同學，你丫的把狗眼抬高點兒，再他媽的出么蛾子，有事看樂子，別說我是你的鐵子，小心我堵着你家門口罵一天一夜。”
小貝勒給驚着了：“呦，同學？那同學怎麼稱呼呢？”
我不耐煩地扯着丫頭妮兒的胳膊往外走：“你丫的叫姐，走吧。”
丫頭妮兒被我扯了個趔趄，差點撞上小貝勒，她邊走邊說：“我叫李美英。”
小貝勒跟在後面撓着頭嘟囔着這個名字。
如小貝勒所言，今天上午是個不愉快的出行，這條衚衕內的另一個玩伴小猴子更過分，那眼神、那嘴型實在沒有辦法形容，特別是那嘴巴，遮住五官單看嘴巴，十個得有九個說：“呦，動物園的猴子被你鼓搗出來了啊？”
小猴子有他的特長，精瘦的軀幹爬樹是一流的，摘個果子、掏個鳥窩我們都是仰望的份兒，他老子是天橋一賣藝的，這衚衕的房子是老宅，時運不濟但是沒有動了祖產，還算守住了份孝心，我們當時猜想是不是他祖上靠在天橋耍猴子起的家，經過幾代流傳，他是猴子投胎轉世。
丫頭妮兒看到小猴子的第一個表情是驚訝，第二個表情是抿嘴一笑，第三個表情是被小猴子的嘲笑給弄得六神無主、無地自容。
小猴子的第一句話就是：“呦，二位成人販子了，哪裏撿的小丫頭片子，哎呦喂，這、這帶着她，你們也忒丟份兒了吧？”
小貝勒趕緊擠眉弄眼兒：“這是咱同學，李、李美英。”
我當然看到了丫頭妮兒的三個變化，不禁對小猴子懟了回去：“你一個猴子返祖的德行還笑話別人呢？你丫的以後叫姐。”
“歐呦，你的嘴裏從來沒有吐出過象牙來，同學？什麼？叫姐？你家老子垮台下大獄了，馬上就混這份兒上了？”
平時我們三個說說逗逗那也無所謂，今天當著丫頭妮兒這麼說我，我有點掛不住，我在家那耀武揚威的神氣勁兒，讓這兩個小兔崽子給一掃而光，頂嘴也不看場合，隨即我陰着臉回敬了一句：“你全家才下大獄呢，帶着你家大小猴子都下地獄去，走，帶着你姐熟悉一下這東城的衚衕，省的哪天找不着路回家。”
小猴子着急地拉住我：“什麼？看衚衕，吃飽撐的吧你，不是說好去什剎海嗎？溜冰的馬扎我都準備好了。”
我不耐煩地搖搖頭說：“去不了，我老子今天上午在家，據說中午才出去呢，我還灌着苦藥湯子呢，去不了什剎海。”
“呦，你去不了，我們就不能去是吧？你真不地道。”
我發現今天小猴子當著丫頭妮兒的面格外不給面子，什麼不好聽來什麼，純粹跟我較勁，我的無名火又上來了：“去吧、去吧，你們兩個去，走，丫頭妮兒，衚衕口吃冰糖葫蘆去。”
小猴子撓了一下頭看向小貝勒：“走着，咱倆去，沒這病秧子一樣地玩得嗨。”
小貝勒哼了一聲轉身跟上我們：“不去，去了你又拉不動我，有子辰的話，你們兩個還能一起拉着我跑，光讓我拉着你跑，沒意思，誒，子辰，我也去吃冰糖葫蘆。”
小猴子口中憤憤不平地罵罵咧咧起來：“你大爺的，走慢點兒，我也去。”
順天府高等小學堂門口站着我們四個人，一個人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蘆，小貝勒指着上面的牌匾說：“看見沒，順天府高等小學堂，李美英同學，過幾天開學，我們就要一起來這裏上學了。”
丫頭妮兒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牌匾一臉茫然怯怯地說：“少爺們，我一個字也不認識。”
小貝勒嘿嘿地憨笑着撓頭說：“我學了半年，也是沒有學會幾個。”
小猴子今天的話特別多，特別是當著這個鄉下丫頭的面，他在努力表現自己：“你，你就知道扯人家小姑娘的辮子，你能學會真是老天瞎了眼！”
“好像你是好人似的，女孩子身上貼紙條，插草枝兒，拉人家的凳子，什麼缺德你來什麼，要不是我替你挨了兩拳，你現在就是只瘸腿兒的猴子。”
“行了，走吧，丫頭妮兒，你記住了回家的路，別走丟了，有人欺負找我們，放學了有人攔着你，別廢話，使勁兒衝過去往家跑，進了家沒人敢上門兒，啊，記住了。”
丫頭妮兒應着聲再次抬頭看向那碩大的牌匾，跨進這個大門就是另一個天地，她目前是渴望的，也是懼怕的，這大門就想一隻兇猛的野獸，你若馴服了它，你就是人上人或者被人尊為神，你若是被野獸降服了，那你就是點頭哈腰的乞憐者，這些全部取決於自己。
晌午前，我那瘟神老子終於在他夫人的服侍下出了門，我立刻開始鬧着肚子餓了，架不住我三鬧兩鬧，晌午飯提前上了桌子，我吃的最快，吃完飯後我最安靜。
只要主子們吃完飯，下人們才可以吃，我的安靜是為了讓下人們趕緊吃，只有他們吃完飯我才能帶着丫頭妮兒去什剎海。
為什麼非要帶着丫頭妮兒去滑冰，那是因為自從她來了以後，我從她的眼睛裏讀到了崇拜和順從，我為這高高在上的感覺洋洋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