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 許久未見
跟着書記官一起,應無塵和陸安恬很快就來到了一個空曠的大殿。而對於這個地方,兩人都很熟悉,因為他倆從活大地獄那邊,反向穿過寒風峽谷時,就來過這裏。
陸安恬雖然心裏很好奇,應無塵為什麼要回這裏,不過鑒於兩人才立下的約定,她也只好把疑問咽回肚子裏,目光百無聊賴的到處張望。
應無塵已經是第三次過來,其中第一次過來時,他只是看了些表面的東西。第二次來,原本是帶着一探究竟的打算的,不過也只確定了這裏是個偏廳,再往裏面走就另有乾坤。
因為穿過這裏和外面相連的廊橋,就能看到許多忙碌的身影,他當時身邊還帶着個“小拖油瓶”自然不方便繼續探查。雖然如今身旁,依舊跟着“拖油瓶”,但今時不同往日。
現在已經不需要多做什麼,等待此間正主兒現身就可以了。
----
事實也正如應無塵所料,因為很快就從後面的入口處,繞過來兩列隊伍面對面的站好。從他們所穿衣服的樣子和制式來判斷,這應該是內監一類的人物。區別於殿前班直,兩者一文一武交相輝映的,拱衛着二殿下楚江王。
而應無塵能認識這些,當然是因為他在城隍司和功曹司,見過類似的衣服樣式。雖說彼此間有些差距,但各間地獄都是酆都下屬,所以想來區別不會很大。
也就是在這時,位列兩班的內監齊聲唱喏:“恭請楚江王殿下!”
“恭請楚江王殿下!”
“恭請楚江······”
聽着耳邊猶如3D立體、循環往複的迴音,應無塵有些頭疼。
他總算是知道,這座空曠的大殿裏,那些刷了紅漆的柱子是幹嘛用的了——裏面絕對是雕出了一定的弧度,用作擴音裝置,而外面罩上一層薄薄的漆,其功能就大概率類似於揚聲器里,決定放聲性能的紙盆了。
其實這東西,跟應無塵當時在盂蘭盆節宴會上,用到的擴音陣法,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兩者之間,還是有些區別的,顯然楚江王殿這裏的設備和設施,更質樸一些,同時效果也要更震撼。
因為此時,大殿中間已經有人開始下跪了。而應無塵當時,別出心裁的弄了一出快閃,雖說震撼人心的效果簡直拔群,可也沒人說“頂禮膜拜”的。
至此,應無塵一把拉住身旁、瞪着大眼睛發愣的陸安恬,等她也蹲下之後,才開口解釋道:“隱藏行蹤的第一要義,就是融入到環境裏。”
陸安恬有些不明所以的,扭頭看了一圈兒,隨後微微撅起了嘴巴,表示不贊同。
應無塵見狀,當然知道她還在恪守那個禁言一小時的約定,所以也就沒故作不解的逗她說話。畢竟難得耳根子清凈,他還想多感受一會兒。
於是,應無塵指了指身旁那些依舊站着的人影,接著說道:“信不信,最慢只要幾個呼吸的功夫,他們就全都得跪下。”
話音未落,陸安恬就驚奇的發現,那些站着的人影兒,就像是田間割麥穗兒一樣,成片成片的倒了下去。雖說這裏只有人,但所產生的視覺效果,依舊有些不俗。
“你怎麼知道?”陸安恬再也按耐不住心裏的好奇,也顧不上什麼不能說話的約定了,扯着應無塵的胳膊就開始詢問,末了,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語氣有些僵硬的說道:“難道...你...會下咒語不成?”
一邊說她還一邊謹慎的往後挪了挪,不過因為是蹲着,所以樣子看起來很笨拙。
應無塵現在很佩服小丫頭的腦洞。然後也不知是被勾起了同心還是怎的,他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你沒發現自己身上,有什麼變化嗎?”
陸安恬聞言,從頭到腳把自己給摸了個遍,最後雙手捧着小臉兒,有些惆悵的咕噥起來:“臉好像圓了很多。”
應無塵見狀直接笑噴了,不過考慮到此刻的場景,他很快就控制好情緒,趁着其他人發現是自己笑出了聲兒之前,趕忙把頭低了下去。
其實應無塵笑的不是陸安恬呆呆傻傻的樣子,而是她若有其事、悵然若失的表情。平心而論,以陸安恬如今的年紀,做出這副蠢萌的表情,確實能讓她顯得可了的。
從剛才“餘音繞梁”的效果來看,大殿裏的這幾根柱子,顯然全都是擴音設備。而擴音的目的,也是為了保證說話的人,不至於臉紅脖子粗的扯嗓子喊,就能讓其他人聽見說的是什麼。
甚至於,還可以產生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當然,想要產生這種效果,必須要站到對應的“陣眼”上。否則整個大殿裏,誰說話都自帶3D立體、沉浸式迴響,早都該亂了套了。
而這些,也才只是先決條件。
至於能產生後面人群跪拜的效果,最主要的還是利用了人心、人性,才達到了令眾人“俯首稱臣”的地步。
首先,個體一旦處於群體之中,就很容易會失去自我,從而根據別人的行為,下意識的就同步到自己身上,否則就會顯得格格不入。所以只要有一個人起頭兒,很快就會有人跟隨。
其次,在人們心中,本能的就會對高大、威嚴的建築產生景仰之情,比如山海關的城牆、故宮的宮殿群。而這裏的廊柱,雖說只是放大說話之人的聲音,但卻能起到類似的功效。
所以幾番作用之下,就會出現鬼魂成片跪倒的情況。
陸安恬聽罷之後,本能的就要反駁,可卻一時半會兒的找不到論據支撐,只好把頭扭到一旁,表示抗議。
應無塵自然沒有要說服她的打算,因為妄圖去改變別人,又累又沒有必要。
其實在這其中,應無塵還有一點沒有明說。就是任何人,都有一套自己做事情的行為準則在,這與各自的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有關,也與人格有關。
而且一般情況下,都不會輕易發生更改。
套用到當下的場景就是:這些初次來到楚江王殿的鬼魂們,稀里糊塗的,就被人給“上了一課”。因為他們面對的第一件事,就是楚江王送上來的“下馬威”。
也正是這件事,致使整個群體,在絕對的威勢面前,不得不立即做出應對。所以結果就導致,人群下意識的俯首帖耳,沒誰能生出反抗的念頭來,即便是有人事後反應過來,但只要還沒脫離這個群體,他就仍不會違背“群體的意志”。
所以應無塵很佩服,這座大殿的設計者和修建它的匠人們。竟然可以這樣潤物細無聲的,就輕易駕馭了,這群來此處“報道”的鬼魂。
而且更主要的是,楚江王在這裏,只需要簡單幾句,恩威並施的話,就可以把鬼魂們之前在地藏菩薩那裏,獲得的或付出的情感,全都轉移到他自己身上。因為楚江王,將成為鬼魂們新的主心骨兒。
一念及此,饒是自詡心思縝密的應無塵,也不得不感嘆一句,果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能如此感慨,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一個尚未得到證實,但大概率為真的緣由——如果這一切的佈置和規程,全都是出自於楚江王之手,那就說明此人,絕不會是個簡單的泛泛之輩。
最少當初在盂蘭盆節晚會後的宴席上,他大鳴大放的跟卞城王不對付,是裝出來給外人看的。要麼是同席的其他官員,要麼就是做給天庭、靈山的仙佛們。
如果讓應無塵來選,他更傾向於後者。因為楚江王跟同席的官員們,也不是初次相見,所以沒道理在那樣的場合,故意擺臉色給誰看。
所以應無塵決定,要趁着如今這個機會,好好的觀察觀察楚江王,看看他到底是個什麼“成分”。
很快,在人群全都跪倒靜默的時候,楚江王“姍姍來遲”。
只見他穿過位列兩班(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的內監,來到大殿的某處手臂輕抬,隨後低聲講道:“本王這裏人人皆是平等,不興跪拜一事,都起來吧。”
低沉的聲音,經過廊柱的擴散,在大殿裏產生了猶如,神祇俯瞰眾生一般的效果。尤其是他語氣里,略帶的悲憫和不忍,更是惹得人鼻子發酸。
若不是應無塵深知這裏面的彎彎繞兒,他說不定也得像那些感激涕零的人一樣,鼻涕一把淚一把的,高呼“殿下仁慈”。
如今跟應無塵一樣,“沒能成功入戲”的人還有個陸安恬。
她此時正雙手握拳,輕輕捶打雙腿,舒緩酸痛的感覺。
應無塵見狀,直接一屁股坐地上,把衣服的下擺往旁邊一扯,就示意陸安恬坐上面。陸安恬直接眼前一亮,隨後緩緩坐了過去。
不過可能她蹲久了腿太麻,導致一下做錯了地方。
“我說,你坐錯地方了。”應無塵撐着身子,往後面微微仰了一些。
不料陸安恬並沒有起身坐回去的打算,還轉身舉着小拳頭,對應無塵警告似的比劃了一下。
應無塵轉頭往旁邊地上,空着的衣服下擺看了看,旋即收回目光,看向了大腿上坐着的陸安恬:“我說,好歹大庭廣眾的,能不能注意點影響?”
“不是你說,讓本姑娘跟你兄妹相稱的,坐一下你的腿怎麼這樣小氣。”說完還氣惱的哼了一聲:“怎麼,本姑娘很重嗎?”
“那倒不是。”
應無塵看着她傲嬌的樣子,心中有些抽離。
老子確實說過兄妹相稱的話,可是你也不看看年紀,按照酆都的規矩,你特么都能嫁人了,現在大大方方的坐我腿上,真的呆膠布?
應無塵本來還有心解釋幾句,不過這樣一來就顯得他太過着相,所以也就只好作罷。只希望着,對方能夠早一點意識到男女大防,趕緊下去。
因為陸安恬現在坐的位置,有些太過微妙了一點。以至於讓他的小兄弟,都隱隱有了抬頭之勢。
講道理,應無塵雖然血氣方剛,但卻從未對陸安恬這個小破孩兒,有過任何的旖旎想法。不過有些東西就是這樣,並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就比如“壓槍”,越想,就越是壓不住。
----
就在應無塵努力的分散注意力時,旁邊兒那些感動得稀里嘩啦的人群,已經收拾好了情緒,此刻正陸陸續續的站起身來。他知道,自己終於可以解脫了。
“起來吧。”應無塵拍拍陸安恬的肩膀,示意她抓緊時間,不要做什麼太反常的舉動。
陸安恬聞言站起身,仰頭疑惑的看嚮應無塵:“你口袋裏,裝了棍子一類的東西嗎?”
“······”應無塵人都傻了:“沒有。”
“不可能,我明明感覺到了。”陸安恬不信邪似的,就要翻應無塵口袋,嚇得應無塵趕忙應對。
也正是這一番大動作,立刻就引起了楚江王的注意。
“是何人喧嘩?”
不過當他看到是應無塵的時候,眼角不自覺的抽動了一下,連帶着臉上威嚴的表情,也都維持不住了。
應無塵見自己已然暴露,於是便擠出一個尷尬的笑容,同時把陸安恬給拉到身後,帶着她一起走上前去:“二殿下,當初的宴會一別,還真是許久未見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