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 決斷
應無塵現在很猶豫,因為他若是揪着這件事情查下去,怕是少說也要“捅破了大天”,至少得撕了楚江王的麵皮。
雖說此時處在活大地獄不比酆都城,沒有那般諸多資源供自己享用,但應無塵依舊信心十足。即便是舉目望去,周圍的人全都似敵非友又能怎樣?
他從未懷疑過,自己有這樣的實力。
說句不客氣的話,想要在這群“四處透風”的官員之中騰挪,應無塵有無數種辦法,讓他們自己就亂起來。更何況自己如今,面子上還擔著酆都大帝的虎皮,所以想要離間這個,本就鬆散的官員群體,簡直易如反掌。
一旦這樣做了的後果也很明顯,就是到時候免不了的,要接受酆都大帝的怒火。所以在沒有想好一個,令其滿意的交換條件之前,顯然不能輕易開罪於他。
而這才是令應無塵舉棋不定的關鍵所在,至於楚江王的臉面,他根本就不在乎。就好比當初,在面對卞城王時一樣,要不是發現他惹到了自己,應無塵根本就沒想過要跟他交惡。
而兩人交鋒的結果,現在也一目了然——自己活蹦亂跳,卞城王鋃鐺入獄。
雖說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對方犯了酆都大帝的忌諱,可即便沒有那件事兒,應無塵也有信心,在別的方面讓卞城王栽一跟頭。不說斷其一指,最少也能讓他疼上個把月。
因為莫說他卞城王,跟酆都大帝之間還有着極大的差距,即便是酆都大帝自己,也沒辦法完全做到,在地府一手遮天。所以應無塵有的是辦法,能讓卞城王咽下幾隻“綠頭蒼蠅”。
所以類比到如今的場景,結論也同樣適用。只不過,對象從卞城王換成了楚江王。
一念及此,應無塵收攏心神,轉頭看身旁的人問道:“你所說的話是真是假。”
語氣很平靜,如果陸安恬真的了解他的為人,就能知道這時候,要還是當做玩鬧一般的繼續耍寶,那兩人之間,便再無絲毫合作的可能。
陸安恬雖然不清楚這些,但是她能聽出應無塵語氣里的正式,像極了家中長輩發飆前的徵兆。於是她也肅容道:“之前確實不清楚,到底是誰要抓的我。可從那個宅院裏逃出來的時候,聽人提起過。”
“提起什麼?”應無塵很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豬隊友,竟然會主動暴露自己的主家?
“是個雜役模樣的人,不清楚他在跟誰說話。反正大概意思講“準備好柳枝、蒲葉等一堆沐浴的東西”,晚上書吏大人要用。”
書吏?
應無塵更迷糊了,一處閻殿裏,書吏的數量可是有很多的,大到負責起草制令的叫書吏,小到跑腿外出辦事兒的,也能叫書吏。所以單單就這麼一個無關痛癢的職位,她是怎麼聯想到楚江王的親信的?
“或者換個說辭更貼切。”陸安恬知道自己的說法不可信,然後接着補充道:“關押我的那處宅院附近,周圍人都噤若寒蟬的,稱其主人為殿直大人。還有還有,我親耳聽見有人說,那個什麼破殿直,是楚江王的親信!”
殿直!
應無塵瞳孔一縮。
在聽見這個職位時,他基本上可以確定,對方所言非虛了。而按照陸安恬此時的表現來看,她是不清楚這裏面的彎彎繞的。
所以憑着她剛才說的這番說辭,再加上自己此前的那些推斷,大致可以判定,這件事十有八九會是真的。
因為按照前不久從陰律司那邊,查到的資料來看,各處閻王殿的建制由上到下,等級之間十分森嚴,這樣就造就了每一位閻王,在各自領地內的無上權威。
而殿直就是閻王的親信副手,一般都是由書記官,也就是書吏兼任,這樣主僕之間的對外口徑,可以達到高度的一致。具體的職級關係,有點類似於皇帝和當班的太監隊伍。
所以雖然殿直們是沒有實權的虛職,但因為“天子近臣”的身份,卻沒人能忽略掉他們的能量。
一念及此,應無塵的心中有些緊張。
倒不是說他怕,而是從打在酆都站穩腳跟之後,他就已經很久都沒有這種,孤身一人直面BOSS的感覺了。之前無論是辦盂蘭盆節宴會、建商人聯合會,還是斗卞城王,更多的還是攢勢之後的迅猛一擊,與此刻的情況不可同日而語。
當下的這種感覺,有點類似於玩角色扮演類的網游:主角一點點通過自身努力,干爆最終BOSS並通關的樣子。所以要評價他此刻的心情,用興奮一詞來說,更為合適。
雖說現實和網絡遊戲之間的區別也很明顯——遊戲裏會給主角練級,提供各種刷怪的副本,但應無塵現在,卻沒有這種待遇。
可他卻絲毫不慌張,因為這在他看來,完全都不叫問題。
畢竟相較於,跟着“主線任務”被動成長的主角來說,應無塵此時不僅有着更高的自由度,可以自由選擇進攻、或是防守的時機。他甚至還可以利用規則,達到根本就無需自己出手,便能順利“攻略”掉BOSS的程度。
雖說這樣一來,需要更多的謀算和安排,但應無塵卻一點都不在意。畢竟只有通過各式各樣的利益交割,才能建立起盤根錯節的勢力關係網。
而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把這些絲線組成的網,給牢牢拴在自己身上。
至於這期間造成的亂子,會不會被酆都大帝記恨,引來雷霆手段的鎮壓,應無塵則絲毫不擔心。
因為對上位者來說,手底下的人若是全都祥和一片,那才會真的坐不住。而一些適當的、無關痛癢的扯皮和拱火兒,相信酆都大帝絕對不會在意,甚至於他對此事有些喜聞樂見,也尤未可知。
反正只要到時候,述職報告寫得漂亮點兒,再讓一些既得的利益出去,想必酆都大帝不僅不會怪罪,甚至還有賞賜頒佈下來。
儘管如此,應無塵同樣也知道,自己雖然可以大大方方的搞事情,但是勾連各處官員的事情,卻是不能露出任何的馬腳,否則後果一定會很嚴重。
具體的情況,可以參考現在關押在城隍司的卞城王。
雖說應無塵沒有造反的心思,但卻不敢用自身的前途,去賭酆都大帝的氣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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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安恬見自己說完了情況之後,應無塵就面容嚴肅的閉口不語,還以為他心生懼意打算退縮了呢,心裏頓生焦急。
儘管之前在酆都的時候,聽說過許多這個鬼差的“豐功偉績”,但陸安恬自己卻從未親眼見識過,所以對於傳言的真實性,她並未完全相信。
再加上此刻應無塵的沉默,她心裏就更是沒底了。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陸安恬慌亂之中逃出了那個院子,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兒去,可是內心恐懼之下又不能留在原地,所以只好一路悶頭跑。結果稀里糊塗的,就來到了活大地獄入口處。
然後也不知道是小姑娘自己心大,還是想着藏在人群里,靜待脫身的時機。反正最後的結果就是,陸安恬靠近人群,一個不小心便從入口那裏跌落,順着坑洞邊緣就滾到了十六小獄外面的廣場上。
這也是她,始終都灰頭土臉的緣故。
剛好那時候,廣場中央的官員們才整理出一批人員名單,指示圍着的人,前往各處地獄受罰,慌亂之中她也顧不得身上的痛苦和灰土,遠遠的墜在人群後面,懵懂的闖進了斫截小地獄裏。
看着一群突然“欺身而上”的鬼卒,她嚇得連恐懼都忘了,只想脫離他們的包圍。
好在鬼卒們還算“恪守本分”,選擇第一時間驗看受刑人員的手信,陸安恬才趁機,從中脫離出來。
結果她一抬眼,就發現了一個熟悉的側影。
經過分辨之後,才確定了這人,就是前不久在盂蘭盆節上,那個操辦一切的鬼差。
雖然還不清楚,他怎麼會在這裏,但結合酆都近來的各種傳聞,陸安恬覺得自己找到了回家的“路”。所以才會認準了應無塵,希望通過他,順利返回酆都。
如今見應無塵有些猶豫和退縮的意思,陸安恬趕忙替他打氣道:“只要你能悄悄帶我回酆都,不會有人發現的。至於報酬,我家肯定會讓你滿意的。”
應無塵聽着陸安恬“空手套白狼”一樣的言辭,哪裏還能不清楚她此刻心裏的小九九,於是便收起思緒,笑着反問道:“那你想怎麼做?”
他並沒有解釋自己在想什麼,更不可能把心裏的算計,給宣之於口。
至於陸安恬的誤會,於應無塵而言一點意義都沒有。